《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湖砚

15、外星人

　　“我有问题，”六皇子说，他刚刚从侍女手里接过了新一碟鱿鱼脚，“那个女生好像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你为什么这么怕她？”

　　周围的人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整整齐齐，仿佛有人在迷雾中打开了一盏灯。

　　“她其实是一条喷火龙？”五皇子说。

　　“你发现她会使用黑魔法，动动手指就能把你捏死？”六公主说。

　　“单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比较深刻，让你可耻地对她有了心理阴影？”七公主说。

　　维斯肯特刚要张嘴，听到这一句，立刻摇头，果断否认。

　　“你们好好想想，透过现象看本质，”维斯肯特说，“‘哥’是那个世界对人的尊称，一般用来称呼在某些方面比较厉害的男性。而她只是一个普通女高中生，为什么会得到其他人这样的肯定？”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能轻易获得情报？比如老师曾经就读的学校？比如学生家长从事的行业？

　　“虽然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情况如何……不过如果从我们这边的角度来考虑的话，”二皇子摸着下巴说，“她有团队吧？一定有其他人在帮她。”

　　——她有团队，这也是维斯肯特后来才知道的。

　　在事发当时，在不幸地发现这位外星人追踪者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当天，他忐忑、紧张、局促、惶恐……他坐在老太太的晚饭桌旁，就像一只被邀请和熊共同进餐的兔子，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哪怕吊梢眼的熊早已先一步吃完晚饭，回自己房间去了。

　　“……老奶奶，”确认二楼那个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之后，维斯肯特小心翼翼地低声开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孙女……也是高中生？”

　　高不高中生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也是那所高中，那个班级……那张桌子。

　　“你也没问我啊，我跟你说家里人的事干嘛？”老太太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然后往他的碗里舀了一勺排骨汤，“怎么，你在学校里遇到我们阿铭了？”

　　维斯肯特迟疑2秒，点了下头。没等老太太再说第二句话，他直接端起碗筷，“唰唰”扒完剩下的米饭，然后起身，洗碗，逃跑，上楼。

　　也许应该趁早调整计划，维斯肯特一边爬楼一边想，先退学再退租，然后换个城市另起炉灶。

　　反正自己不辞辛劳不远万里地跳跃7条世界线过来，也不是为了和一群屁大孩子一起学因式分解的。

　　然后他打开阁楼的门，伸手开灯。

　　街对面的霓虹灯突然闪过一束光来，正好落在阁楼又小又旧的玻璃窗上。

　　虽然前两天老太太已经把窗户擦过一遍了，但被光这么一照，还是能看到有黑黑的胶印留在玻璃上。

　　整齐排开的横竖撇捺的印子，显然这窗户上曾经贴过几个字，几个词，或者一句话。

　　老太太说，这是她孙女贴着玩的。

　　……她以前在这里贴什么了？维斯肯特稍微好奇了一下。

　　小店的招牌？她自己的名字？

　　用这种方式表达政见？

　　或者像自己家乡的一些女孩子那样，喜欢上在广场驻唱的吟游诗人，就打听来对方的姓名，把表白的话贴在他肯定会经过的路上……？

　　……不，不太可能，是那位哥的话，应该不会干这种事。

　　维斯肯特觉得自己想得有些离谱，于是立刻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的行为。他开了灯，关上门，拿出“信使的羽毛笔”，准备给导师发送一个报平安的信号。

　　他早就应该和导师取得联系，但这几天里各种剧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就算是天选之子也应接不暇。即使偶尔有个空闲时间，也不是被这个打断，就是被那个打断。

　　（而且他发现自己对做作业这件事意外地投入，要坚持在全对的基础上保证字迹端正秀美……可能是这个世界的教育激励机制正好戳中了他的点吧，丢人，要改，不能这样本末倒置。）

　　既然今天想起来了，就把这件事做了。于是维斯肯特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右手握着“信使的羽毛笔”，在纸上画下一个图纹。

　　这是他和导师互相约定，用来联络对方的专用标记；不管身在何方，只要用“羽毛笔”在纸上画出这个图案，就能瞬间连接到导师的书房，然后两人就能通过简单的媒介进行笔谈通讯——

　　等等，画不出来。

　　笔尖只在纸面上磕出一个浅浅的印子，就像一支钢笔没了墨。

　　维斯肯特又稍微用力按了一下笔头，还是不行，一片空白。

　　他握着笔在纸上划来划去，什么也没出来。

　　虽然这一次有很多“随行小道具”都是维斯肯特第一次使用，但“信使的羽毛笔”他是用过的，他知道这东西怎么操作。

　　笔尖写不出来，就意味着——没有信号。

　　连接不上。

　　维斯肯特对着笔尖哈气，用手握着它甩，拍打笔杆的中段，双手揉搓羽毛的尖尖……他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方法都用了，但“信使的羽毛笔”只在纸上画出一小道断断续续的干涩的墨痕，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星球太过偏远，本地也没有能收发其他世界线信号的设备……总而言之，被选中的勇士暂时没法和他的导师取得联系。

　　反正也不急，下次再试试吧，维斯肯特想，今天到此为止，接下去该做作业了——今天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还表扬了他的古英语作文，他得再写一篇更好的。

　　……等一下。

　　维斯肯特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明天如果按正常时间到校，会不会和二楼那位同桌，不幸遇见……？

　　不太行，多和她接触一分钟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维斯肯特想，还是早点起床出门吧。

　　星星等你：完蛋，我预感今天要有大事发生

　　鼠辈胆敢伤我：？

　　星星等你：现在时间是早晨6点48分，铭哥已经出现在教室

　　鼠辈胆敢伤我：在睡觉？

　　星星等你：在看书

　　星星等你：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练习生：……你也挺早啊

　　星星等你：我还没到校，这是我从我家阳台上拿望远镜看到的

　　十米阳光：原来你家近到这种程度……

　　鼠辈胆敢伤我：完蛋，铭哥不会是被顾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干劲传染了吧

　　练习生：@顾怿你看见了吗，铭哥都到校开始早读了！你好意思比铭哥晚？？

　　顾怿当然看见了。

　　顾怿没有比她晚。

　　顾怿就在她旁边。

　　……还以为早点出门就可以避免碰到对方，没想到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维斯肯特望着面前摊开的课本，脑中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华语成语造句大赛——请用“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为中心词进行造句。

　　“啪！”，旁边的人用力翻上了课本，看起来心情并不如名侦探星星在望远镜里观察到的那么静悄悄。

　　维斯肯特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她昨天没有堵到7班的贝姆人，今天又来了个大早，想在他们班门口蹲守——然而马上得知，对方请了一个月的假，并且正在准备转学手续。

　　“给他跑了，”温铭扁着嘴唇说，“早知道会这样，我昨天中午说什么也不去接乐乐！”

　　……弟弟还是要接的吧，维斯肯特想，他自己也有个弟弟，虽然对方并不可爱也不乖巧，不过毕竟是亲弟弟——

　　“啪！”，温铭又摔了一下书。

　　可能……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吧，维斯肯特想，也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强行要求别人，嗯，不能。

　　“你为什么要找他，”维斯肯特说，“你昨天不是已经把背后的来龙去脉查得差不多了吗？”

　　温铭抿了抿嘴，似乎并不想说。维斯肯特也就不再问，他把昨天的作业整理好放在桌上，方便小组长来收，或者什么人拿去抄。

　　“……我想问问他，事实真相是不是和我推测的一样，他到底是不是外星人，”温铭开口道，然后脸颊红了红，“如果他是……我想亲眼看看外星人的样子，看看是不是和我爸爸写的一样。”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要求倒是意外的平和，和自己以为的完全不同。

　　（维斯肯特先前还以为，她是个偏激的种族主义者——会扛着“外星人滚出地球”的标语游/行的那种。）

　　“然后我还有些别的事想问他。”温铭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事？”

　　温铭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维斯肯特想了想：“他没有暴露身份的时候，你也在学校见过他吧？这不是一样的吗？”

　　“怎么会一样，”温铭说，“之前我是以看地球人的眼光看他的，但是他暴露之后，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外星来客——这怎么能一样？”

　　这之中有不一样的地方？维斯肯特想了想又想了想，以他“外星人”的思维方式，并不太能辨别清楚。

　　“你以前……见过外星人吗？”维斯肯特小声问道。

　　“没有，”温铭说，“所以我才生气——不气奶奶，气我自己！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简直送到面前了……偏偏让他跑了。”

　　维斯肯特悄悄瞥眼，看到温铭皱着眉头咬着嘴唇，低头靠在椅背上，比起她自己说的“生气”来，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多的是难过。

　　她是真的感到很失望——差一点点就能亲眼看到一个外星来客。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着要找到见到外星人，但这也许就是她眼下最大的愿望。

　　“你也不用这么丧气，”维斯肯特想了想，开口道，“搞不好……搞不好学校里的外星人不止他一个？也许咱们班上就有啊！只是隐藏得太好，你没发现而已！”

　　温铭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哼”地一笑：“说得也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外星人，你准备怎么做？”维斯肯特说。

　　他对温铭的看法有些改观了。这个女孩子只是求知欲旺盛了一些，眼神凌厉了一些，其实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也许她因为这样的眼神经常遭受他人的误会……那自己更不能以貌取人，对她有错误的认识。

　　维斯肯特想起一句家乡的谚语：女孩子都是花朵，只是有些长在柔软的藤蔓上，有些长在尖锐的荆棘上。

　　也许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可以对她表露一下身份，维斯肯特想，搞不好她会很高兴——

　　“如果我身边有外星人？”温铭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观察他，盘问他，必要的时候拷打他；问到自己想问的东西之后——把他卖给科研机构，解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