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湖砚

13、篮球架

　　“我想看看你画的画！”七公主高高举起手。她最近的兴趣是人物肖像。

　　“我也想看，”六皇子说，“我不信这世上还有比我妹画得更丑的人。”

　　天选之子沉默了一下，桌边的其他人也是。1秒过后，大家十分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

　　当时，对于刘星浩能认出自己的画这件事，维斯肯特想起这个国家有一句俗语：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现在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大概应该用另一句俗语来形容：失明的猫遇到了死去的老鼠。

　　“我实名怀疑你是怎么认出这团头发的——这怎么看也不是个人啊。”一个男生嚼着酱排说。这件事让他们从教学楼笑到食堂。

　　“这不是很好认吗，”刘星浩点着维斯肯特的手机，“这是眼睛，这是鼻子，这是嘴巴——一模一样啊。”

　　维斯肯特决定从今天起就称呼他“名侦探星星”——正如他自己要求的那样。

　　“不能吧，这长得像章鱼还更多点，”另一个男生将信将疑地说，“要不顾怿你再画一个东西，让他认认？”

　　“没问题。”维斯肯特果断拿过手机，打开便签，准备作画。

　　——手指摸到屏幕的瞬间，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决定画出那个人的样子。

　　脑袋是那样的，腰背是那样的，胳膊和腿是那样的。

　　比前一次更认真更用心地画完之后，他把手机展示给“课外辅导小组”。

　　“烧焦的锅底？”一个男生说。

　　“嚼了一小时的口香糖？”另一个男生说。

　　“我妹妹用我妈的口红涂墙也是这风格，”第三个男生说，“涂完她就被打了一顿。”

　　然后所有人都望向刘星浩。

　　“奇怪，”刘星浩挠挠头发，“你老画7班的人干嘛？”

　　“7班的人都长得这么……朦胧？”

　　“这不是7班班主任嘛，”刘星浩说着，用筷头点了点维斯肯特的手机，“这脑袋，这个子，这背影——你们自己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不是。”

　　“并不是。”

　　“我觉得顾怿自己都不敢说是。”

　　维斯肯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他仿佛又听到线索扣合的声音了。

　　他在手机上画的，是他见过的那个凶悍的老师。

　　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正脸，但他一手叉腰，一手戳着学生的脸指指点点的样子，给维斯肯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仔细想想，当时那老师背对着他，面前显然还站着另一个人；但维斯肯特却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轮廓。

　　是不是因为……被7班班主任指着骂的那个人，长得有些矮小，所以被他的背影完全挡住了？

　　——“我认得对不对啊，小顾？”

　　维斯肯特反应过来，正要继续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7班班主任是不是很凶？”

　　刘星浩咬着筷头想了想：“好像还行？教数学的，有点严厉——所以他们班数学成绩挺好。”

　　“我初中的朋友在7班，听他跟我说的，好像不凶啊，”另一个男生说，“毕竟年纪不大，和他们还挺聊得来的。”

　　“他和其他几个男老师是不是经常一起打球？”维斯肯特旁边的男生说，“我那次路过篮球场，看到他刚好投了个三分——看不出来他圆滚滚的，动作还挺灵活。”

　　……难道是搞错了？自己看见的和刘星浩认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维斯肯特再次陷入迷惑，并且在迷惑中被人趁机夹完了盘子里的酱排。

　　——“那不就是7班班主任嘛，”刘星浩突然伸手指了指旁边，“你们自己看，是不是和小顾画得一模一样？”

　　维斯肯特一愣，立刻顺着他的手转头。

　　——衬衣，西裤，和上次一样的圆胖背影。

　　那男人端着餐盘朝水池走去，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老师说笑聊天。

　　维斯肯特的听力比地球人更灵敏一些，他集中精神，很快就从周围嘈杂的环境中过滤出了自己要听到的声音。

　　“……早点吃完……”

　　“……休息休息……”

　　“……下午没课……和老赵约了打球……”

　　然后那男人把餐盘往水池里一放，和其他老师一起离开食堂了。

　　“下午没课”，“约了打球”。

　　不知为何，维斯肯特隐约觉得，这似乎是自己需要的关键信息。

　　——对，篮球场。

　　对于那个贝姆人来说，这应该是比食堂更合适的“动手”的场所：目标明确，针对性强，不会误伤到太多的人……更重要的是，可以“就地取材”。

　　篮球场上高大的钢铁篮筐要是砸下来，杀伤力也不比车棚的支柱逊色。

　　想到这里，维斯肯特立刻把筷子一放，“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冲出食堂。

　　“怎么跑了？”刘星浩在背后喊他，“盘子都不收？”

　　“吃了我的排骨，就帮我收拾餐具！”维斯肯特头也不回地说。

　　从食堂到篮球场，要穿越整个校园，用本地高中生的平均跑速，走最近的路，大约也需要七八分钟。

　　但维斯肯特不是本地高中生。

　　他学着温铭的样子，把校服拉起来盖在脑袋上，遮住自己的头脸，只在拉链口露出一对眼睛——然后拔腿狂奔。

　　1分34秒后，随北风而来的勇士到达篮球场。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一小半，忙里偷闲打个球的学生都陆续回到教室，学校的三个篮球场差不多都空了。维斯肯特一边喘气，一边左右张望——没看到那个带着护腕的男生。

　　难道他也回去了？

　　维斯肯特走进球场，从口袋里掏出“太阳神的棱镜”，照在篮球架上。

　　——密密麻麻的蓝色光点落在几条钢管的连接处，像被泼了一杯染料。

　　他又转身照了一下对面的篮球架——果然，也有。

　　不出意外，其他两个篮球场的四个篮球架，肯定也被做了一样的手脚。

　　并且对方的用量很仔细，既不会让钢管马上断裂，又能控制液体在完全蒸发前，一点点蚀穿焊接，让“意外”如期发生。

　　维斯肯特走近一些，立刻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他赶紧捂住鼻子；再仔细一看，钢管表面的涂漆已经出现了斑驳龟裂的痕迹，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松动，然后摇晃，然后——“咣当”。

　　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

　　维斯肯特马上四下查看，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沙漠的挽留”。

　　虽然名字比较……但东西本身十分质朴，只是一块用超新型聚合物基复合材料裁制而成的方巾，特点在于可以快速清洁物体表面，目前已知液体种类的90%都可以被它吸收——如果用更直击灵魂的名字称呼它：万能抹布。

　　维斯肯特一只手握着手电筒，一只手握着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掉钢管上那些蓝莹莹的水珠。那些液体擦起来的手感恶心极了——粘粘的，像鼻涕。

　　维斯肯特忍着难闻的气味和恶心的手感，把六个篮球架都清理干净了。然后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考虑要怎样把这件事说给温铭。

　　……或者干脆不告诉她，报她把自己丢在教室的仇？

　　眼下自己应该是成功了。虽然那个贝姆人肯定还会有第三次报复，但现在已经出现了疑似目标，只要找到那个7班的学生——

　　旁边的树丛动了动，维斯肯特听到一阵藏起来的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看到自己刚刚想找的那个人就站在面前。

　　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体型偏瘦，篮球服套在他身上像个鲜艳的枕头套。

　　他手上的护腕已经摘掉了，可以隐约看到有两块粉红色的肉瘤，像吸盘一样贴在腕上。

　　“你在做什么？”这话居然是由对方先开口的。

　　维斯肯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身后的篮球架：“……篮球架脏了，我搞卫生。”

　　“你是从哪儿来的？”对面的人又问。

　　维斯肯特吸了口气，既然对方这么直接，他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一个很远的地方，要经历7次空间跳跃才能到，”他停了停又说，“我在家乡的时候，也见过和你一样的人。”

　　那男生的眼神动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又立刻皱起眉头：“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就这么讨厌他，非要把他弄死？”维斯肯特看着他说，“仗着自己的种族天赋，伪装成意外事故？”

　　“谁叫他总是针对我！”那男生满脸通红地大吼道。他的脖子上浮起一层层鳞纹，腕上的两块肉瘤红得发亮，他又大吸一口气，好像在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做什么都要被骂，做什么都是错的，上课讲着讲着就把我拎出来骂——只有我要被他这么骂！所有的人都在笑我！跟着他一起骂！”那男生说着，又使劲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你是五班那个很积极的转学生——怎么，你是从学霸星来的，所以到哪儿都要做好学生？”

　　维斯肯特抿了抿嘴，略过这个问题。

　　“很多老师都比较严厉，不是针对你，也许只是对学术研究的要求比较高，”他说，“我的导师也是这样，上课的时候非常严肃，但学习以外的时间，又对我很好……所以可能你们班主任是因为看重你才对你这么严格，你为什么不和他好好沟通——”

　　“你是不是从来没被人骂过？”那男生直接打断他的话，“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无缘无故，每时每刻都在发射恶意，一张嘴就是毒汁！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你做的一切都是他骂你的理由！他觉得你就不该活着！”

　　维斯肯特不说话了。他确实从没被人骂过，导师对他说的最严厉的话，也不过是一句“错得不应该”。

　　“你少管闲事！”对面的人继续说道，“你才来这里多久？你见过几个地球人？你真以为人人都能和你讲道理？”

　　维斯肯特又抿抿嘴，他看到对方手上的肉瘤颜色似乎稍微淡了一些，也许意味着他的情绪有所缓和。

　　……要和他转移话题，维斯肯特想。

　　“那……你来这里多久了？”维斯肯特说。

　　那男生耸了耸鼻子，哼笑一声：“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出生前，我爸爸就来这了。我见识过的恶意比你感受到的善意要多得多！如果你要继续在这里生活，我劝你别把地球人想得太好！”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很强硬，但腕上的腺体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些——自己的办法奏效了。

　　继续让他吹嘘，维斯肯特想，和他聊聊别的。

　　“我才刚来不久，还真的有很多事想向你请教，”维斯肯特说，“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男生刚要张嘴回答，球场的另一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王贝超？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7班的班主任。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那男生浑身一震，刚刚隐下的鳞纹再次暴出，两块肉瘤像烧着火，通红地鼓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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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维斯肯特：为什么这个群名要叫“课外辅导小组”？你们干的事跟课外辅导半点关系都没有吧？
刘星浩：就因为没有关系，所以才要叫这个名字——等你爸妈哪天翻你手机了，你就知道这个名字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