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付一钱

49、大结局

　　柳指的方向，在位处城市边缘的监狱上空有一面投影。
　　内容是一则新闻快讯：英雄工会首都总部受到入侵。
　　滔天泄地的革命之火不止在此处燃烧。画面中李斯带领警察群体游'行示威；领头进攻的花子的藤蔓以血肉为食从人体破出，几无敌手。
　　“李斯他们不知道你是首领？”
　　“只有少数核心成员知道。”柳的语速正常了，带着笑音和不自然的停顿，“绝大多数行动成员仅负责达成上一级的指示。”
　　“你信不过你的成员。”
　　“不过是互相需要的关系。我把他们集结在一起，推了一把，仅此而已。何况把事说白只会削弱信念，徒生怀疑精神。透明公开这种事，英雄工会不敢，我自然也不会。”
　　柳淡淡地说。
　　“暴力除了可以制造流血，还可以维持和平，换来进步。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律依旧荒谬不变，所谓的革命，只是创造另一个轮回的起点，旧制度被新制度取代，然后新制度变成旧制度，永恒的正确并不存在，绝对的自由更不存在……”
　　出了篮球场的围网和钢筋水泥丛林也无往不在井中，人活在世永远身不由己，用力活久了，时至今日柳反觉自己可笑，乃至不值。
　　所以柳爱天空，那是降临雨、真理和雪的地方。
　　深远的空间，无名的微光。
　　明月的清光，透过烟尘和夜雾的异能和火器的辉煌的火光，两种光明交相辉映。柳就那么静候着什么似的仰望天空。
　　远处传来呐喊、嘶吼、痛吟……种种令人难以联想到革命和解救的声音。
　　“接下来你计划准备怎么办？”
　　柳长久迟滞的沉默。
　　“我，不知道。”
　　“你在开玩笑吗？”
　　“世界终究是属于他们的，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们只能获得他们配得上的世界。”
　　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项泽语气的一丝颤抖。
　　“这场革命最后失败，如朝露般一瞬即逝，如残破的旧旗帜被遗忘，都没关系，它发生了，我结束了。”
　　柳话音方落，空间另一端，月升之处，城市中心的英雄工会大楼轰然倒塌，声响传来迟于楼体的倒坍破碎，大地轻微震颤，冲击波和急剧变化的气流推动雾气、混合着硝烟向外围翻涌。
　　项泽发现柳双眼骤地亮起来，他形容不出来那眼神，好似生来就是在等它，兼有摆脱梦魇般的不舍和解脱。
　　柳界定时间的端点是它。这场爆炸的巨响宣告了他某种命运的终结。
　　他先是怔然，接着歇斯底里大笑起来，笑出了泪。
　　“柳寻一，去你们的！”
　　尽管四野嘈杂更甚，破坏的炸响延绵不绝，柳的耳畔却安静下来了。

　　“柳寻一……”

　　项泽喃喃，柳闻声望向他。
　　他眼里满含着不可置信和失望，还有什么东西在崩解溃散。
　　“你做这些都是为他？为了摆脱那个死人？”
　　“我……”
　　“你一手造成了这个局面，竟说到此为止了，你让我还能相信什么？！”
　　柳有点困惑。
　　“我们回家吧。”
　　柳处于绝无仅有的冷静状态，相对的，项泽失控了。
　　“我很感谢我的超能力，不然你永远看不到我，我很高兴我长得像他，不然我无法离你这么近。”
　　他越靠近柳越模糊了他的形象，过度期待的一直是他。
　　他在窒息于常规之前抓紧了柳那虚无光辉的蛛丝，并付出整个灵魂寄托于此。
　　“既然这便是巅峰，我的天才自甘止步……”
　　他仰望柳，仰望他的天才，他的爆炸的恒星，就像曾经民众仰望尚未失格的英雄，绝望的信徒瞻望即将离弃子民的神明。
　　“我没必要再待在这了。”
　　柳突然想起，他曾用那样强烈希冀鼓励的眼神注视自己，对自己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项泽迈步上到监狱顶楼炮台旁的天台，风鼓动他衣襟，肆意舞弄他的乱发。
　　“我们回家吧。”
　　柳保持着平静，扯出僵硬的笑容。
　　“还有我想好了，我们领养个没有能力的女孩，让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做她想做的事……”
　　“你在说什么啊。”
　　项泽远远地睨视柳，仿佛柳完全陌生。
　　“我会让你找回柳寻也来。”
　　项泽笃定地说，用他一以贯之的冷静自持的态度，向边缘迈进了一步。
　　“只要再给你一个理由，让柳寻一再死一次——”
　　项泽没有不死之身，也不能再指望用死亡换他得救。
　　“我以为你知道的……项泽，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他。”
　　柳有些不知所措，又有好像被误解、冤枉和视如敝屣一般的难过和气愤。
　　“我生于斯长于斯，我的格格不入也不过是不太常规的常规罢了，根本没有另一个世界，没有超脱常规的新事，别再憧憬那个来自不存在的世界的从未存在过的我了！”
　　柳说着，忽然感到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自己的声音传不到任何地方，但柳凝望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不得不徒劳地说下去：
　　“真相是，世界只是存在着、运行着，如果偏要苛求的看，它烂得可以，永远不会变好。”

　　一阵燥热的风卷着沙刮过。

　　那个身影消失在炮火和飞鸟掠过的夜空中，消失在下方交战后燃烧的废墟里，穿过天际的月晕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逃离了虚无中诞生的生命，可是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他又回到了流溢血液的破碎躯体里，同其湮灭，在虚无中消失。
　　他说死不了的柳可悲，又让柳觉得乞求真正的平静的自己可鄙。
　　对自身平庸的绝望和迫切让他将柳的天才视为己物。他用尽整个生命观察柳，探索柳，几乎活成了柳的影子，乃至毁灭柳来成就柳寻也。

　　空中飘来灰烬，如雪一般，稀稀落落，零零星星。

　　带有硝烟味的燃烧后的灰烬随热气上升，由风揩携而来，落在柳额间，融成难看的黑迹。

　　一直疯着的清醒了，一直清醒的疯了。

　　明月，依旧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