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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番外 ...

  •   “一切用品都是塑料或铁的,衣物床具,包括房间的通风渠道都严格消毒检疫过,食物也严格挑选,以肉类为主,根茎类种子类植物则确保高温失活。”
      身穿黑白制服的看守人走在前面,脚步、话音和叮当作响的钥匙在空旷的走廊引起巨大的回声。
      “最初这里还有窗,但窗缝会送进花粉和草籽,她以自己的血肉种出巨藤,让我们折损了一些人员,险些逃走……虽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上任看守说的。”
      看守人用钥匙打开房门,然后把年轻的脸转向他。
      “您不要试图靠近她,我也给不了您太多时间。”
      看守人诚恳地说,只敢看他的衣领,将他让进房间,便匆匆锁上门。
      房间内十分狭窄,半米外便是一道与房间四壁相接的钢板,上面只在半人高的位置有面扁方无孔的玻璃。与这难以称之为窗的玻璃平齐的是一部嵌在铁壁上的电话。
      在玻璃下方的椅子坐下,能看到整个精铁浇筑的牢笼内部。
      一个瘦弱年老的女人,穿着青白条纹的病号服,佝偻着背坐在床上,目无焦距地望着墙角。
      “安花子。”
      他拿起墙上的无线电话,声音通过话筒传进房间,在铁壁间回荡。
      “我老得你认不出了吧。”
      ……
      半晌,花子直起腰,慢慢挪着转过身,盯着玻璃透出的侧影。
      有着岁月痕迹的男人的下半张脸,嘴角含着些许微笑。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而后眯起。
      “柳寻也。”
      柳歪下了头,花子能看到他浅灰的眼睛,头发灰白了大半,还是像旧时那样卷曲着。脂肪流逝后面部线条倍显锋利,但他那双原本偏长而有戾气的眼睛却变得柔和了。
      “好久没人用这个名字叫我了。真怀念。”
      花子松开紧攥着的床单,用只剩骨头的双腿支撑起身子,颤抖着走到窗前,撑着墙弯腰,将苍老得可怖的眼睛贴在玻璃前。
      “你背叛了革命!”从松垮的声带中传出的怒吼听起来格外有气无力。“你逃了!”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一直忠于我自己。”
      柳的声音则平静依旧。
      “建立组织是,发动革命是,之后带领你们夯实政权这部分有待商榷,从新政府中消失也是。”
      “你突然消失,就这么抛下了一切,直接引发了新政府的内斗——”
      “你明明清楚,阵营内占多数的无能力者对少数能力者的清洗迟早会发生。建立新世界新秩序必经的阶级对立,我能说出一百条这类身份政治的必然之处,但我厌倦了这些,早就不玩了。”
      “那你应该也清楚,只要你想,你就能避免这一切。你带着脑力型能力者研究出了超能力抑制剂,用短短五年结束了能力至上派的统治,如果你还在就能做得更多。我们这些相信着你的能力者,为无能力者战斗、牺牲,最终得到的是你的弃之不顾和无能力者的过河拆桥!”
      脑海中交杂着太多往事的花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当中,能废掉超能力的废掉,强制隐退;废不掉的暗杀,软禁,判刑关进超能力者监狱……这些本不必发生,只是因为你不想玩了?”
      “没办法。”柳低着头听她说完,无奈地沉沉叹道。“我就是这么该死的忠于我自己。”
      花子半点力气都没有了,背着墙坐到冰冷的钢质地板上,环抱双臂,打了个寒噤。
      她也没想让柳承担一切责任,她不过是难得可以倾诉,发泄情绪。
      她对一切都失望,柳反而不是最让她失望的那个。
      当初她是凭着对整个社会建构的质疑和重建它的信念,而不是为柳加入组织,后来也不是柳把她一关几十年。
      至少今天柳还冒着风险来看她了。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花子疲惫地问。
      “叙旧罢了。”柳反问。“故人重逢能有什么利用和欺骗?”
      “当年你对项泽的整个设计我可是知情的。”她冷笑。
      “我没忘,真是,一点都不懂幽默。”
      柳将头抵在玻璃旁的铁框上,呼吸间水雾模糊了透明的视野。
      “我改变了,看不出来吗?我甚至开始祷告了,虽然我依旧不信神。你也该试着祷告,对调节心情很有帮助。”
      “心情好了,活得长些,好被关得更久吗?”花子真觉得荒谬。“你知道这些年我试过多少次自杀吗?”
      “我理解你,真的理解。”
      花子听到柳那没什么改变的声音从明晃晃的天花板洒落下来。
      “处处受限,没有出路,无法逃离……从旧秩序跑到新世界,对我而言,就跟从一个墙角跑到另一个墙角是一样的。每晚照常升起的月亮都在嘲笑地看着我。至少你能摸到墙壁,我连关着我的东西的边界都摸不到,茫然四顾,确定无疑地只有我还活着这个事实。”
      花子默默无言。
      “还是聊些轻松的话题吧。”柳将电话换了只手,后倚着椅背。“记得你女儿出生那年我们即将掀起反抗运动,期盼着出师大捷,于是你给她取名婕。前段时间她生了个女儿,和你一样独自生的,目前为止她很幸福。”
      限定性的词语让花子警惕起来,果然这人就不可能做无目的的事,说那些都是想迷惑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
      “目前为止就是字面意思,因为以后的事确实无法保证啊。你女儿很幸运的没有能力,但两三年后检测,你孙女可能会隔代遗传你的能力,谁知道,总之——”
      她会误会实属正常,自己的用词还有以前做得那些事……柳解释到最后,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我这次来只是想说,你当祖母了,还有,六十岁生日快乐。”
      花子愣住。
      她恢复了些体力,本想跪着仰头能够到玻璃,但她膝盖受不了,只好扶着墙站起身,弯下腰,正与柳对视。
      “过程不论,其实现在的世界还不错。”柳对着电话说,眼睛注视着她,话里毫无讽刺。“比我预想的好不少。”
      柳的眼里,一半玻璃的反光,一半花子困惑的脸,心绪的剧烈波动使得她胸腔起伏。
      “你、你真的,”她结结巴巴地说,仿佛一个被所有人遗忘在迷宫中的孩子,随时会哭出来。“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轻易地就放下了一切,这么平和地活着,是吧?——能与不能都是我说了算,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左右,你也好,项泽也好。”
      柳目光看向别处。
      “何况几十年过去,想要原地踏步像当年一样跟自己和整个世界闹别扭才更难吧。
      “当我还年轻,明天有无尽长,有数不尽的疑问和耗不尽的情绪,今我已垂暮,便不再想那未必存在的明天了。”
      花子越听皱眉皱得越紧。
      “你才五十几岁。”
      柳拿出手机看了下日期。
      “他**的确实,你记得比我准。”
      “……”

      ……

      他走出机构大楼,拉开车门,看到副驾驶上的女孩缩着脖子瘪着嘴,小手把汽车人的头卸了又安上。
      “你去了好久。”女孩嘟囔。
      “抱歉。”柳发动车子。“不过去海洋馆的时间还很充裕。”
      “嗯。”
      女孩表情明朗起来,趴着窗户看外面倒退的马路和行道树,数红绿灯和超过的车。
      等红灯时,看到一对老夫妇相互搀扶着走过,女孩就近倒向柳,抱住他一条硬邦邦的胳膊,仰头看到他不显松弛的皮肤和轮廓俊秀的侧脸。
      “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
      “什么?”
      “女朋友,老婆……或者男老婆?”
      柳笑着摇摇头,按着她的小脑瓜,让她回到她的小椅子上。
      “我命里没有。”
      “什么没有?”她都还不知道命这个字怎么写。“为什么没有?”
      “你是从电视小说还有周围人那里得知人们需要另一半,需要爱情,也想当然的把爱情和结婚联系在一起,但是相信我,那些其实不重要,可有可无。”
      “不要白不要,可以有你为什么不要?”
      “放假你可以在家写作业,为什么不要?”
      “嗯嗯嗯——”她开始哼唧耍赖。“那不一样,作业无聊!”
      “的确,但无聊才是生命的主旋律。”
      他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她开始溜号。
      “呀!难道是因为我吗?”她恍然大悟。“我同学说,她妈妈不找是为了她。”
      “不。”
      柳目不斜视地换挡加速变道。
      “我从记事起就没考虑过和谁保持长期的联系,对跟人建立家庭一起幸福生活更是毫无想法,虽然有过动摇过,但……我和这世界相处的不好,现在我们各退一步,皆大欢喜。”柳转而说。“主流那套生活方式没有太差,可是不适合每一个人,你未来在选择自己的路时不要被唬住了。”
      “啊?原来我和你不算一家人吗?”她总是有自己的重点。“怪不得你叫嵇疴,却给我取名柳其泽。”
      “你是我的搭档,我会在照顾你未成年身份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尊重你的主权。”
      行驶到海洋馆旁边的停车场,柳让车子慢下来。
      “我把你接到我身边时你还不会说话,现在你可以给自己取名字了,想好了我就带你去改。不过我建议你积累了一定词汇量再取。”
      “我想跟你姓,像我同学,她们都跟妈妈或者爸爸的姓。”
      “我不是你的爸爸,也不是你的妈妈,我只是负责养大你,还有在你活着的每分每秒爱你。”
      “嘿嘿。”
      她想方设法起这个话头就是为了再听他说一遍。
      “哪天我真正的父母找过来,我也不会跟他们姓项的,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当然。”
      柳将车停好,下车,将她小小的身体抱出来。
      “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想要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她搂着柳的脖子,婴儿肥的小脸满是思索。
      柳其泽这三个字,哪个字有类似的意思?她以为是学校没学到那,又忽然想到:“诶?那你,那你还说我可以随便改名字。”
      “无论你叫什么,都是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嗯……”她将脸埋进柳的怀里。“我活着的每分每秒也都会爱你。”
      柳向她侧头,深感荣幸地说。
      “太感谢你了。”
      她宽容大度地回。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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