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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柳女士手撑着脸颊,袖子滑下来,露出病态纤瘦的手腕。
      “如果可以,我想生个弟弟妹妹陪他。可是怀他的时候我心脏病恶化,险些撑不下去,移植心脏和剖腹产先后做的,好不容易让他平安降生了,医生说他先天不足,而我以后都没法孕育了。”
      身体越来越弱,柳女士只能辞了医生的工作,在家养病。
      “我表面上是催婚,其实是希望有个人陪他,让他步入正轨。”
      柳女士看了看项泽。
      “其实我之前想,如果寻也带另一半回来了,我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但是憋着劲儿等了七八年,他连对象都没一个。”
      “……”
      “这么多年,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家里的活物。”柳女士微笑,带出眼角的皱纹,“他过了今年二十八,可你也看到了,他脑子缺根弦。”
      项泽说不出什么情深意重的动听话,只如实的说:“他很好。”
      “当然。”柳女士相当骄傲的回,又认真正色说,“麻烦你,好好待寻也。原谅他。”
      不是体谅,而是原谅。他琢磨着这带有微妙的用词,刚要开口,柳寻也推门进来。
      “隔壁忙着想办法不出声的打孩子,我敲了半天门才开。”
      无视门口的柳寻也,柳女士把项泽送出门。
      “下次再来玩。”
      扭头看到柳寻也,柳女士把他拎出门往项泽跟前一推。
      “你,去送他。”
      项泽接住他。
      门关了,柳寻也挥开项泽,一言不发的站于门前。
      她接受了他带回来的人;所以她是认为他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无所谓,只要没有血缘关系。
      “对不起。”
      柳寻也为刚才推开项泽道歉。
      “走吧,我送你一段路。”
      繁星如练的漆黑夜空飘下了雪花,不大不小,洋洋洒洒,很快路面树梢便积了一层雪。
      “她说什么你都别信。”
      柳寻也忽然说。
      “你听到了?”
      “猜的。”
      “那你哥……”
      “你所担心的问题我早有答案,不然就没今天的我。”
      他眼里没有多么沉重的东西,难以想象暗淡的灰色会如他眸中这般清亮。
      这人不沉湎于过往,不轻易改变。项泽伸出手,在柳寻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试探的轻轻放在他头上。
      一道车灯的流光滑过,一束伞状的金黄雪花昙花一现,柳寻也忽然想起来他俩在一起了。
      “交换邮箱和手机号码的吧。还有你家地址。”
      项泽收手,一一执行。
      “你地址呢?”
      “暂时没有。”
      “……那你睡哪?”
      “我还得回警局审人做笔录,今晚未必能睡。”
      项泽想了下,问。
      “那警局在哪?”

      步入警局正厅,项泽感觉好像走进了某经费欠奉的英雄工会任务站的茶水间。
      老式暖气片提供的热量有些过剩,几个进出的警察罩着灰扑扑的旧外套,满身满头的雪花土沫,没有一人头发有打理的痕迹。
      柳寻也向值夜班的同事打听今晚银行劫案的嫌疑人关哪,得到的回复是笔录流程还在走,章鱼在医院,流沙能力的被上面提走了,章杉跟着去办转接手续,不知道安排在哪拘押。
      “都活不久。”项泽听到他小声说。
      项泽随他右拐进办公区,总不到十来人的位置,塑料隔板聊胜于无,烟味儿、泡面味儿和汗味儿混在一起。
      项泽以为周围没人,开口问:“你知道什么?”
      “我后来抓那个从纹身看是□□的人,身手又是体制内出来的,有股退伍老兵气。又总有领导上赶着给那个□□的擦屁股,我们这些人就得把黑锅匀一匀。”
      简单归拢了堆积的文件,露出脏得发亮划痕纵横的办公桌面,柳寻也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手铐、钥匙、铁丝、印泥和笔,脚勾过四腿不齐的椅子,刚坐下写报告和检讨。
      “还有以后叫我‘柳’就行。”柳提议,“我名字里的‘也’总让人误会。”
      “那你叫我什么?”
      “项老消。”
      项泽叹了口气,学生时代最难听的外号真的能跟人一辈子:“行,那我叫你涉?”
      “我错了项老师。”
      项泽教数学和物理,物理中光的干涉一章有个名词:相消干涉。
      没写几个字笔没油了,柳扭身身后完美溶于背景板的同事要笔芯。
      那胡子拉碴的汉子扬起一只手,食指拇指略微交错,给柳比了个心。
      “就你时髦。”柳张口就说,“别**磨叽。”
      项泽几乎重新认识了柳,他头一次看柳这样粗野的和人相处,熟稔规则的成为与环境气氛共同的一部分。
      那人咧嘴一笑,扔过来个变形的笔芯纸盒。
      但项泽还观察到,结束交流后出离环境的柳便又若隐若现了。那双缺少脂肪的单眼皮眼睛总半合着,有种休憩一般的镇静,和轻视一切的漠然。
      “柳。”有人过来,“我那有一嫌疑人,拿他没招了,你能力方便,帮个忙。”
      柳看了眼项泽。
      “我等你。”
      “你刚抓的嫌疑人还是你朋友?”那人问。
      来人扫了眼项泽,因为有时候手铐不够,嫌疑人是会被警察牵着手领回来的,从外型判断不出。
      “是朋友带去隔壁看审讯没事。”
      虽然项泽也抓犯人,但只管抓,没审过。
      项泽隔着画质不清的监视器看柳与犯人在屋子里各坐一方。
      柳按程序不厌其烦翻来覆去的问问题,犯人态度极不端正,答非所问,净扯题外话,柳静听他瞎扯,就在某一点,一个平衡破碎的点,柳从他的题外话揪住了关键,开始逐步深入他的过往,挖掘解读他的动机,剖白肢解他的人格。
      项泽觉得柳分析弱点的能力更像天赋,仗着脑力型超能力少见才能伪装至今。
      屏幕里,柳依旧端正地写着东西,犯人在嘶吼咆哮、歇斯底里。待崩溃归于平静,他解释一切,坦白所有。
      从审讯室出来已是后半夜,柳报告写完,拿下椅背挂着的毯子,伏在桌上要睡了。
      柳睡前让项泽回家,他应下,出去沿警局所在的主干道转了转,又折了回来。
      警局夜深人静而灯火不熄,柳睡着了,和着毯子缩在桌子一角的文书堆里,项泽轻手轻脚地挪了个椅子,在昏黄的灯下细细看他。
      他一半侧脸埋在臂弯其中,眼窝埋在灯影里,自然弯曲不服管教的黑发,唇鼻轮廓的线条犹有少年气。同少年时几乎没变的脸,又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
      真像猫一样,性情莫测隐秘重重。
      其实提出威胁的一段时间后项泽意识到了,那场人尽皆知的暗恋是隐藏秘密的障眼法,是利用。
      最过分的是柳先在地上挖了个陷阱,盖了层纸,项泽不慎陷进洞里,结果他说,这洞不是用来抓你的。
      项泽向来崇尚理性,竟忍不住去期待,柳走回头路,掉进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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