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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第八章

      这间屋子从耳房处窥见,很新,不知是整座府邸新,还是给倾壶的这一间独新。

      弥鹤扶着漆得油亮的门框,目光略过一件件家具,床榻上一女子正斜靠着,手里握着本书,许是读得入迷,方才门口的谈话她也没有听见,此刻看到下人们退下之际弥鹤走过来,立即直起了腰。

      弥鹤坐在床边:“听说你身子不爽,快靠着罢。”给她掖好被角。

      倾壶与亲友重逢一般,急切地问:“你怎么来了?”

      弥鹤望望远处的窗户纸上映着的人影,轻声道:“侯爷跟我说,你总不和外面联系,又听说你这里出事了,便叫我以你姐姐的身份来看你……”复又稍微大声道,“好妹妹,你叔叔家缺了银钱,如今要债的找上门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倾壶道:“你不必防着他们,老爷对我挺好的。”

      弥鹤笑道:“方才真是把我惊着了,你这府里的老爷怎的如此年轻?”

      倾壶道:“是了,我也是幸运。”

      弥鹤问道:“刚才府里夫人将我拦在门外,好像是个厉害女人。”

      倾壶苦笑道:“可不,自我进府就没有一天消停过,对老爷上心,对我也上心,只是这上心的方式,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便没有新招了。我不招惹她,她就没辙了。”

      弥鹤道:“老爷护着你么?”

      倾壶猛点头,道:“护着,待我好极了。”

      弥鹤放心地点头,问道:“你这里可有什么要报告侯爷的?”

      倾壶回道:“暂时没有什么大事,老爷得皇帝喜欢,忙于公务,通常不在府里,回来也是办公,时时熬到半夜三更,我打听不到什么紧要消息。”

      弥鹤道:“原来是这样。”

      倾壶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继续对她说道:“不过,我觉得老爷有些时候回避他人十分刻意。毕竟是公务,我们也都明白,可就是这种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禁止我们旁听的情况,却总是小心翼翼,仿佛心里有鬼一般。府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弥鹤好奇,与此前的想法联系起来,道:“我也曾想过,长安令尹官位较之其他几位不作高,为何侯爷要将你送到这里来……你继续留意着,我得空来看你的时候再说。”

      倾壶道:“你要走了?”

      弥鹤抚摩她的手背,说道:“我与你不同,我是下人,还得回去伺候主子。”

      倾壶点头,叫她保重,说自己会去替她谢谢老爷。弥鹤便走了。

      *
      等她换完下人的衣裳,在脸上贴上伪装回到花府后,花欲渡专乘的小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花欲渡冲她招手,身后多了一个半大的女孩子,穿得稚嫩,头上戴的花簪却贵重。

      花欲渡道:“燃儿今日从祖母家回来,和我们一道儿去。”

      弥鹤便知道了这小女孩便是他妹妹——花欲燃。给请了安,注视了一会儿。

      花欲燃以为她这么看着自己是因为今日装扮得不错,于是得意洋洋地拿小胳膊搂着她哥的手腕。

      阿田和下人们往车上搬木桶、兜网、鱼竿、吊线、饵食、套衣套裤,弥鹤要去帮忙,却怎么也插不上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给我罢。”她终于开口道。

      阿田看了一眼花欲渡,花欲渡道:“给她。”

      阿田将手里的大箱子抱给了弥鹤,手却没离开,僵在半空中要帮她托住的样子,弥鹤冲他笑笑表示感谢,可当全部重量接到手中的瞬间,她差点没能抱住。

      好重,不知道装了个什么,她微红的手被箱子边压得发白,腮帮子里憋口气使着吃奶的劲儿挪到后面的板车上。

      花欲燃察觉到她哥往前进了一小步,手也伸到了前面,但很快都收了回来。

      “呼——”弥鹤拍拍手掌,叉着腰十分满意自己的蛮力。

      花欲渡眉尖一挑,见她斗志昂扬地接了一个又一个,越接越开心还要接下一个,啊啊两声,说道:“行了,你不用帮忙了,后面坐着罢,燃儿跟我上车。”

      说完伸手将花欲燃托起来轻轻放在小车上,随后与她一起坐进里面,叫马夫赶车。

      弥鹤跑了两步跟上后面的板车,跳上去坐着,阿田坐在另一边,这俩人不大熟,但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不说话好像不大礼貌,于是打开话闸,与他攀谈道:“刚刚那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呀那么老沉?”

      阿田说道:“能不沉么,压船的。”

      她道:“怪不得呢。哎,公子以前经常出去钓鱼么?”

      阿田道:“也不是常钓,每到四月中旬就会去灞河,以前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喜欢带公子去那里玩。”

      弥鹤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阿田为难:“我进府的时候还不算大,那个时候老夫人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

      弥鹤架起一条腿,问:“那,阿田兄,你今年多大?”

      阿田扳着指头说道:“七月一过就廿二了。”

      弥鹤哇了声,说:“比我大上两岁,你娶亲了没有?”

      阿田脸一红:“还没有,公子说过了今年给我介绍一个。”

      弥鹤笑道:“公子还管说媒拉纤的活儿?那是不是等我到了廿三,也会给我指派一个好姑娘?”

      阿田瞄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女孩子演起男人来蛮有意思,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板车摇晃,弥鹤扶着大箱子,道:“我啊,我喜欢厉害的姑娘,那种能拿主意、干脆决绝的,就好比现在我要娶她,她不愿意,不管父母媒妁,甚至为此叛逃大闹,死活不肯嫁给我,别人把我吹得再好也不要,这样的姑娘,即便我得不到她,我却还是喜欢极了。”

      阿田觉得这说法新鲜,饶有兴味地问:“那她不要嫁你,你该找上门姑娘呢?万一这天下你遇到的有主意的通通不要你,你岂不成了鳏夫?”

      弥鹤道:“做鳏夫有什么不好?总比和一个整日假笑强撑的女人结为夫妻舒服呢。”

      阿田笑道:“想不到你还挺看得开!”

      弥鹤头一昂,笑道:“那是!”

      阿田反问:“我还没问你呢,你是哪里人?”

      弥鹤头一歪:“你猜猜。”

      阿田道:“南方人。”

      弥鹤道:“对了,继续猜。”

      阿田笑了:“猜不着,反正你们南方人说话我都听不懂就对了。”

      弥鹤跟着嘿嘿笑:“非也,我们说的可是官话,带儿化音的,我们那里逢年过节都吃饺子,豆腐脑也是咸的,虽然甜的我也爱吃。”

      阿田回忆起什么来,道:“说到这个豆腐脑,我过去以为豆腐脑就该是咸的,就着粥喝,直到有一回去了趟更南端,朋友非拉着我喝甜豆花儿,我头一回听说有甜的。最后也还是喝不惯。”

      弥鹤道:“我也有不少朋友只喜欢自己吃惯了的,殊不知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好。”

      阿田道:“是,各自喜欢就行了,不必强求别人。”

      弥鹤一拍他大腿,道:“阿田兄,一看就是讲道理的人!以前老有人为这个吵架,咸的说甜的不伦不类,甜的又骂咸的是泔水,要我说,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阿田竟深有同感,戳戳她拍在自己腿上的手,弥鹤便把手拿开。

      两个人继续聊天,打发时间。

      花欲渡在前面的车里透着后窗的帘子将二人瞧了个一清二楚,好奇这是聊什么聊得高兴,又勾肩搭背又互拍大腿的,于是大声朝后面喊:“你们在后面聊得可好啊?”

      弥鹤和阿田此时在聊老家闹鬼的轶事,紧张兮兮地挨在一块儿,听到花欲渡的喊声顿以之为炸雷,吓得一哆嗦,弥鹤和阿田对视一眼噤了声,互相撇撇嘴偷笑。

      花欲渡见状欲言又止,将帘子放下了。

      花欲燃抬眼凝视她哥,问:“哥哥生气了么?”

      花欲渡摇头,可能是刚刚自己那句话问得不好,大家都误会了,说道:“没有,我是让他们留点精力待会儿钓鱼用。”

      心里想:阿田那个小子难道没有记性么?早说了是姑娘家,就是防止他们这些糙老爷们对人家动手动脚的,眼下是将我的话抛诸脑后了。

      到了灞河边,一眼过去有不少人正在垂钓,有船上的,有岸上的。车停了。

      弥鹤稍为吃惊,自言自语道:“今日是什么应当垂钓的日子么。”

      这次活动的发起者花欲渡不作回答,心知肚明地笑笑,叫阿田去找船,弥鹤要跟去,被花欲渡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你在这里把东西搬下来。”弥鹤懵懵地点头。

      东西搬完,阿田跑回来,说:“公子,咱们过去的船被人占了,肯定又是为了见你。”

      花欲渡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在水边,不必上船了。”

      花欲燃在不远处的丛边采花,一小把花团锦簇,在阳光下摇着晃着扑打着蝴蝶,直到花欲渡唤她回到身边来。

      阿田拿了个板凳来,给了弥鹤一把,道:“来罢。”

      “干什么?”

      “穿饵。”

      “怎么穿,你先做一遍,我看着。”

      “成。”

      阿田打开一只小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纠缠着蚯蚓,吓了弥鹤一跳;打开另一盒,则是黄澄肥大的蚕蛹,又吓了一跳。她伸手,又缩回来,问:“这些,都是活的呀?”

      阿田不说话,揪了一条蚯蚓,晃在她面前,看她弹开身子,笑道:“你看看活不活!看好了,就这样……把它穿过钩子……看!嘿,你倒是看啊,怕什么!”

      弥鹤满脸写着拒绝:“不行,这个我不行的,你自己来罢。”

      花欲渡默不作声地打量阿田的表情,猜出他是在寻弥鹤的开心,浅浅一笑,便扭过头去,把求了好久抱抱的花欲燃抱起来,夸她花儿采得好看,又说道:“下次少采点,你都采了别人就没的看啦!咱们来把这个做成花环给你戴上好不好?”

      眼睛却像风筝被目光这根线牢牢牵在那边两个人身上,见到弥鹤嘻嘻哈哈,说道:“穿好没有?就在玩闹……”

      阿田把装好的钓竿递与花欲渡,给他放置好要坐的凳子,铺上一条薄毯,他手把手教欲燃抛钩垂饵。

      这时走来一个穿着整齐的男子,要和花欲渡搭话,阿田赶紧上前,强行止住他的脚步,道:“您请离开罢,别惊了公子的鱼。”

      那男子见花欲渡不言不语,突然道:“花公子,在下等了你好久了……那个,在下想娶公子!”

      弥鹤好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在一旁穿钩子,听到这话震惊得手一抖,钩子在手指上划了个口子。

      假如正在喝茶定会一口喷出来,假如正在睡觉也得从榻上滚下……

      她将情景在脑子里都演绎了一遍。

      花欲渡好像是听习惯了的样子,充耳不闻,面无表情。阿田道:“您看到了,请回罢。”

      花欲燃歪在她哥怀里,把脸全部昂起来,道:“哥哥,这些男的怎么每年都这样?”

      花欲渡看着妹妹这张倒着的脸,哭笑不得地说:“不知道。”

      那男子唉声叹气,不死心:“花公子为何不给个机会?”

      花欲渡笑了,比洒下的阳光还耀目的笑容,旁边几个听到动静聚过来的年轻男子激动却轻声地说花欲渡笑起来太好看了,正说着水面标动,鱼上钩,不知是被钩上的饵引诱,还是被钓鱼人的笑眼引诱。

      他还是不回答,只是收杆取鱼,花欲燃替他说出来:“我哥来这里是为了他的娘亲,你们不要打扰他啦!”

      那些男子忙不迭说花欲燃长得可爱,跟她套近乎,将花欲燃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花欲渡伸手把妹妹拉得靠近点,便没有手去管鱼了。弥鹤见状凑到花欲渡身边帮他拿鱼入桶,鱼甩着尾巴溅了一身水。

      弥鹤给钩上补饵,不熟练总穿不进去,花欲渡摸了一下她脑袋,道:“你小心着点。”

      男子们将花欲渡的每一个动作都收入眼中,颇为嫉妒地呀了一声,道:“花公子,跟我们说句话嘛!”

      花欲渡扭头:“啊?”

      男子们一个挤一个,七嘴八舌地道:“再来一句!再来一句……”

      花欲渡无奈地笑,把穿好的钩子抛入水中,竖起指头道:“你们好烦啊。嘘——”

      没想到男子们居然很满足,互相竖着指头提醒对方:“嘘——”

      弥鹤抬起头看着这群疯狂的男子,叹息,心里想:公子男人缘真好啊,这年头,男的也和我抢男人……猛然瞄见藏在最后排的一个熟脸。

      侯爷的人!

      她一声不吭地假装去抓鱼饵,道:“怎么有个坏的,我拿去丢了。”说完便跑到小山坡的灌木丛去了。

      那人很快跟来了,道:“如何?”

      弥鹤道:“你去叫侯爷放心,倾壶受宠着呢,只是她府里夫人厉害,她没法与侯爷联系。你再告诉侯爷,这个令尹大人,府内可能颇有一番文章,等过段时间我去探望倾壶再打听。”

      那人点头,说:“我明白了。侯爷也叫我告诉你,这个花公子身上没什么可图谋的,他不是在朝人员。你呢,尽量多接近花老爷,倘若有关于战事的情况,要你立马报知。”

      弥鹤说自己会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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