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第六章

      (感觉这一章字数好肥呀)

      晚间凉风习习,吹起花欲渡房中一本装模作样摊开的书册,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咬着下嘴唇思索着,时而叹气出声、自顾自地摇头,时而一拳一掌连连相撞,又无奈甩手,最终停在门边,冲外面喊:“来人。”

      阿炎小跑过来:“公子请吩咐。”

      “那个那个,那个……”他一向口齿伶俐,此刻竟结巴起来,手频频抬起指着黑漆漆的远处,忽然自暴自弃般头一垂、手一摇,“我,我要洗澡。”

      阿炎觉得公子不大正常,如何洗个澡像要上刑场似的,说:“小的这就去热水伺候着。”

      花欲渡提住他要飞出去的后脖领,将他滴溜溜翻了个面:“急什么,今儿不用你们伺候着了,你们歇着,换那个谁……那个那个……那个新来的谁,小江,嗯……”一脸视死如归。

      阿炎问:“小江?他就是个扫洒干粗活的,不会服侍公子怎么办?”

      花欲渡舔舔上唇,又没法直接言说,两三下必然急了,于是将阿炎推出去老远,叫他找江小川来,不然就扣他的月钱,这才挠着脑袋去了。

      弥鹤正在下人房里绞帕子准备洗把脸,听阿炎说公子要他去伺候洗澡的时候一盆水险些打翻,这一惊可不小,当下是又想推辞,又小有希冀,她望着阿炎同样不解的脸,道:“公子向来不都是由您伺候么,我这粗手笨脚的……”

      “再粗手笨脚也不可能将公子按下去喝洗澡水不是?行了,快去罢,别瞧公子平日里好性儿,今儿误了怕是有你好果子的。”阿炎一遍遍打量这个新来乍到没几天的穷小子,跟夜路走多了活见鬼似的。

      弥鹤赶紧将头发拢拢好,掏出怀里藏的小铜镜子找着自个儿脸上的伪妆有没有掉落,大步流星去了公子房间。门吱呀地开了,几个下人正在往里间倒烧好的热水,公子背对着他,紧握着双手。

      “公,公子。”她调整了下嗓音,登时粗声粗气。

      花欲渡心想,果然平时唱曲儿惯会用嗓,遣走了那些下人,关上门道:“过来。”

      弥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抠着指尖应了。花欲渡手臂一抬,对她说:“宽衣。”

      “啊?啊,哦。好,好……”弥鹤深吸口气,紧抿着嘴给他褪去外衣、内衬,一件件在架子上挂好,动作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出。

      公子果然是养尊处优的,皮肤嫩嫩的,不仅如此,还肩宽腿长线条好,见之让人不由双颊飞红,心砰砰乱跳。

      关于腿长这个问题……罢了罢了,她是打死不敢给他褪裤子的,慌乱中抖机灵:“我,我给您试试水温。”转过身去,撸起袖子探手进池。

      花欲渡背对着她三下两下脱完,趁她闭眼之际就泡上了。

      弥鹤跪在池沿,见他一动不动,手脚紧张得不知往哪儿放:“那个,那个……”

      花欲渡背对着她,瓮声翁气地干咳:“拿毛巾。”

      弥鹤照他所指取下一叠毛巾。水声清泠,云绕雾遮,每浸湿一条便不再回池,她动作轻得很,却想着假如太柔也不像个男人,于是用了点力,将花欲渡吓了一小跳。

      “哎,你近来在府里住得还习惯么?”他顺势打开话闸。

      她道:“要说习惯,这儿比我以前住得好多了,怎么会习惯呢?要说不习惯,就怕公子要将我赶出府去,再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啦。”

      花欲渡心想此女脑筋倒还清爽镇静,于是接着问:“既然觉着好,怎么还时时往府外跑?”

      弥鹤手一抖,他感受到了,她立即编谎话说:“小的不像公子家大业大衣食无忧,小的要养家糊口,时常须将公子赏的东西带回家给老小。”

      花欲渡问:“家中有些什么人?”

      “有老父一人,妹妹和妹夫,还有一条看门狗。”

      “令堂呢?”

      弥鹤叹息,鼻子酸酸的:“早在小的儿时便亡故了。”

      说到这里,花欲渡心中浮起一丝感伤,知她说的这句不会是假话,没有人会好端端诅咒生母的,于是弯臂拍拍她手背:“我与你一样,娘亲早早儿就离开了。”

      弥鹤正要安慰他两句,花欲渡猛地转过身来把下巴搁在手臂上,勾着嘴角看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来花府?不要说是因为养家糊口,能养家糊口的地方多了去了。”

      弥鹤屏住呼吸,浓厚的石膏暗妆下不停出冷汗,她的眼睫连续抖动,忍不住左右看,花欲渡脸上挂着笑容,那笑容却是凝滞的,满有一种检查功课没做完的幼童的教书先生,时而将目光放到她脸上,时而看向别处,一清二楚。

      他柔声催促了几声,那嗓音在水汽氤氲中格外动听,弥鹤心绪大乱,竟反守为攻,音量调高了八度:“这事情怎么能说清呢!我就来聘了这一回,谁承想就聘上了呢!公子,这不是目的,这叫缘分。”试图将他转回去。

      花欲渡不动如山,深呼吸单手托起下巴:“唔——没有别的想法?”

      天哪,他的眼睛太勾人了。

      弥鹤心里飞起一只小鸟,扑棱棱拍着翅膀,扇了她一头灰。于是她打了个喷嚏。

      她在烟花时日长了,同为歌舞伎里见过不少眼睛勾人的,但大抵是靠乌黛晕眼以及眼梢眉间的花钿罢了,斗来斗去也就斗谁的妆容烧钱。真能凭借瞳眸中的一漾春水摄人心魄的,实在难得,通常将寻欢者勾得三迷五道,总被楼子奉为上等、招牌。可今日自己一个身经百战、深谙个中秘诀的,居然被这个男子的眼睛勾住了魂。

      她心想:该如何回答呢?等等,他刚刚问了什么?我,我忘了……她问道:“啊,你,您说什么?”

      花欲渡唇下皓齿微露,笑道:“我说,你来花府有其他的想法么?或者说,到我身边来,除了赚钱,还有什么想法?”

      天哪,他的声音也好听极了。

      她努力编着说辞:“没,没有,我就是觉得公子待人和善可亲,在公子身边办事定会很安稳。”

      “和善,可亲,没有别的了?”花欲渡说这话本来是想套出一些其他的,假如她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朝政,就能肯定吴国侯是刻意安排她到大官重臣家中图谋机密。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她都能入皇上眼,何必安排到大臣家中?

      弥鹤则以为他要听好话,心想公子臭不要脸,那就使劲儿捧他得了,用力把他扳过身去,给他捏捏肩,说:“您先歇着,我给您慢慢数着。嗯——除了和善可亲,还有好看啊,公子你长得特好看你知道么,我们村儿里都是壮汉,没见过您这么好看的。”

      花欲渡慢慢听,慢慢享受,配合着点头:“嗯,好看,还有呢?”

      “才子,我听说您名满天下啊。”

      “嗯嗯,还有呢?”他愈来愈坚信自己的判断了。

      “还有,还有,您……”她捏肩慢了下来,“顽强啊。”

      “怎么说?”

      “一直坚持不懈地问我您的优点,泡水里都快泡起皮了,还不顽强?”

      花欲渡笑了,松松肩,提示弥鹤换成敲敲背,她却不接茬,皮了,继续捏着他试图挣开的通红的双肩,他倒嗞着气并不出声。

      弥鹤为了躲避其他话题,慢悠悠地将以前楼子里学到那夸人大字典的词眼,从里到外挨个试了一遍,说得花欲渡在热水里昏昏欲睡。

      他低下头去的时候,弥鹤悄悄用指尖点了他的背,他顿时醒了,但反应很快,并未作声,而是假寐蒙人。

      弥鹤鼓着嘴,戳他脸蛋子,测试他有没有睡着,然后又低声细语地喊他,照样没有反应。

      花欲渡听到耳边窸窸窣窣,有衣服掠地的声音,有金属撞击的声音,疑惑却依旧不动颜色。

      原来她趴下来托着脸,歪头正看他侧颜,满眼尽是似水柔情,鬓发偶尔触及他的肩膀,痒。

      她嘻嘻笑的气息皆收入花欲渡耳中,他猜测这个人的“不怀好意”,欲掩饰惶恐之情赶紧打起鼾来。

      弥鹤噗嗤笑出声来,觉得眼前的男子甚是可爱。

      她余笑盈盈,眼珠一转:“你怎么不问‘还有呢’?你再问我就告诉你啦。”

      花欲渡闭着眼睛看不到她表情,可这语气分明充满狡黠之气,他心觉这不是个好对付的敌手。

      弥鹤又怕他冻着想叫醒他,又私心多看他一会儿而不想叫醒他,于是轻柔地给他抚上热水,声音低得如蚊子叫:“你肯定猜不到,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嘻!”

      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捂住嘴,再戳戳花欲渡,发现没有反应,松口气,蹦起身来一溜烟小跑走了。

      花欲渡逐一睁开眼,心中诧异惊愕宛如石崩江干、天断地陷,嘴张得老大许久合不上,他哪里能料到这个被吴国侯带来迷惑君主的舞女设计混入花府竟然是为了自己!

      他待在池子里,除了胸口起伏处的水涟漪,澡池平静得如一面镜子,他困在镜子一角,居然照不分明自己的模样。

      *
      当晚,毫不意外,花欲渡失眠了。在榻上辗转反侧,从被窝里伸出胳膊在黑暗中摸索,扯到一个毛茸茸的角,赶紧拉入怀里,被子被撑起漏着风。这是他幼时娘亲给他做的小布老虎,还给耳朵嘴巴添了绒,摸上去软软暖暖的。

      他捏着小布老虎的肚子,想开口对它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紧闭眼睛,想叫自己快些入睡,却越是这样越清醒得难受,脑子里尽是弥鹤在耳边的呢喃自语,不得不回忆到皇上寿宴的那天她的频频顾盼,不由地烦闷难耐,一脚踢开了被子,起身单手抱着老虎倒了杯冷水喝了。

      “阿炎,阿炎!”

      公子平日里从不在半夜叫下人的,于是这阿炎睡得如同死猪,任他天雷滚滚也安稳黑甜。花欲渡拿老虎敲敲他脑袋,见他揉着眼睛起来,跟他说悄悄话:“你,连夜交代下去……”

      “啊?”阿炎瞌睡虫都惊飞了,问,“这真的假的?”

      花欲渡说:“阿田帮我看住动静,你们就可劲儿装傻,一定会有人来给她送信儿,你们看见就当没看见,可她一旦要出门,记得立即来报我。”

      阿炎迷糊,一把抱住他,被他笑着推开:“不是这个抱我!”

      第二天蒙蒙亮,梁育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来给弥鹤递消息,说倾壶才入了长安令尹家几日,就闹出事了。

      弥鹤手中正在扇风烧水的蒲扇停了,忙问是怎么回事,梁育说不知,倾壶出不来,侯爷也不方便为了一个女子直接派人上门问候,叫她作为倾壶的姐妹去走一遭,打探清楚。

      弥鹤点头,撂下扇子将火熄了,拍拍满身的灰就要出门,跟院子里扫地的马三打了个招呼,马三一面笑容可掬地说去罢去罢,一面目送她出了内院,笤帚一扔脚底抹油从回廊跑去告诉阿炎。

      阿炎初次办这么考验演技的神秘任务,激动得手抖,说:“门口的拦住咯,我马上叫公子起床!”

      弥鹤一路风尘仆仆到大门口,果真被门口的拦了下来,胡诌了个理由,说是今天府里有事,问有什么事,又不说,叫她等着就知道了,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来的时日稍短,指不定真的逢日有规矩呢。

      她在这半刻的等待过程中,老感觉这俩门子往自己身上望,还偷捂着嘴窃窃私语,她以为身上哪哪儿脏了,许是方才灰没有掸净。

      不大一会儿阿炎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公子找小江。

      弥鹤蹙着眉,问:“非得我去不可么……唉,看您这气喘的,看来是了,我这就去。”

      进入花欲渡房间的时候她愣住了,原来拦住自己、叫阿炎急匆匆找自己,只是为了系个腰后的扣子。弥鹤攥着拳头给他系上扣子,叹息着问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花欲渡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你这是要急着去忙什么?”

      弥鹤手上的动作大了许多,并且越发机械:“小的家里出了点事。”

      “哦?”

      她道:“小的妹妹在家里受了欺负。”

      花欲渡连环炮一般问道:“要紧么?是被骂了还是被打了?是你妹夫欺负她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俩有孩子么?为什么要欺负她呢?以前还有人欺负过她么?你也是这样每次去劝架么?”

      弥鹤支支吾吾了半天,心里编好了一整套说辞正要讲的时候,花欲渡早已转开了话题,要她伺候洗脸、洗手、倒茶……完全没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似乎要再提一遍“妹妹”都成了很奢侈的事情。

      花欲渡明显没想得到她回答,因为他知道全是谎话,编得再圆满听了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浪费时间。

      “待会儿你帮我准备根鱼竿,然后备辆马车,待会儿跟我去灞河钓鱼去。”他下了不容商量的命令,果然弥鹤仅仅为难了一下倒也答应了,再也没提半个妹字。

      弥鹤正要出去,就被他捉住手腕,细细的一握,花欲渡道:“不急,早着呢,我叫厨房做早点了,一起吃点儿。”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