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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第四章

      弥鹤第二天见到云蹙的时候,她已经是锦衣绣袄、翠冠珠履的郑良人了,但这个新册封的良人面容上却是满满的愁云,正巧是应了她的名字——云蹙。

      皇上早已上朝去了,云蹙遣走了宫人,握住弥鹤的手声泪俱下:“鹤儿,鹤儿,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不愿的……”

      弥鹤被她的样子引得心中酸楚,替她揩去眼泪,抚摩她的脸颊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中难割难舍,我无牵无挂,现下我更自觉亏欠你,你快别哭了,我都快哭了。”

      云蹙上前一步抱紧弥鹤,道:“我不哭,木已成舟,我的命本就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你现在怎么办呢?侯爷有吩咐么?”

      弥鹤摇头:“我想侯爷的意思是叫我们二人一同陪王伴驾,但是,眼下的情况,你已封良人,再要我入宫,一个接一个,这后妃们答允,前朝也会有异议。”

      云蹙说道:“我心里矛盾得很,既不愿意你进宫来受我的委屈,又私心盼望着你进来与我作伴。说句真的,我待了半天工夫,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睛,事事有人侍候,可这些人,都铁石一般,冷冰冰的,我委实孤单害怕。”

      “好,我若是有这个机会,便进来陪你,没有,你也莫要心焦,我是女子,打个招呼,出入宫廷不是难事。”

      云蹙点头,说:“鹤儿,我与你说心里话,我今日这般也就罢了,已是板上钉钉,无以更改,我虽然孤单害怕,却觉着,你再进宫,岂不叫我白白牺牲?”

      “云蹙……”

      “行了,快出宫去找侯爷说情,你定要保重自己。”

      弥鹤要出宫去,半路上迎面撞见听闻新良人上位前来道贺的黎夫人,她退到廊边和宫人们一起行礼,黎夫人从她面前经过,疑惑她为何一身宫人服装在此。只听得皇上封了郑良人,却不知道这个良人是云蹙而非弥鹤,故而喊她。

      “你?”

      弥鹤猜测她没记住自己叫什么,才会露出惊讶表情,于是道:“问夫人安,民女弥鹤,姓姜,并不是郑。”

      黎夫人被说中,哦了一声就走了,这套反应下来行云流水,但她离开后却在慢慢琢磨,感叹这女子小小年纪能体察人意,果真厉害。

      出宫后,弥鹤打算去梁炳的落脚处找他,可是行至半路,心下纠结,思考着侯爷有任务会自然派人来找她的。

      她抬头念着不远前路旁的匾额:“花府。”

      花?

      这难道是昨日那位花公子的住处?

      她走近,门口的人问她:“姑娘要找谁?”

      她道:“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府上公子是?”

      “姑娘是宫里人罢。”门口人看见她穿着宫服,又见她点头,说,“这是大司马府,公子自然是大司马公子了。”

      弥鹤对这回答甚是无语:“嗨,我如今也算不上是宫里人了,已经被宫正、总管裁员出宫了,没的养家糊口,来谋份生计。府上还缺下人么?”

      “缺下人,可惜呢,不缺女人家。”门人笑着说,“您见着么,这院里洒扫修剪的,都是家丁,除了服侍二小姐的,全是清一色的男子。”

      弥鹤叹息一声:“确实是可惜呢。”

      她想乔装改扮成男人,于是立刻回去找到梁炳,对他说,宫中已经有云蹙了,而让侯爷束手无策的大司马府,自己则有办法混进去,只需要侯爷派给她一个长得清秀的手下做掩护就行了。说是这么说,其实是有私心,忙着偷笑呢。

      “长得清秀的?我手下哪里有这种男人?”梁炳为难。

      在外吃喝玩乐了一整天、现在馆驿内休息的梁育被他们谈话烦醒,说:“我手底下本来有几个长得好看又忠心的小厮,爹你不让带来,现在犯傻了罢?”

      梁炳眉头一拧,对他说:“有你多嘴的份么!亏得你生得一副好皮囊,临到正事却派不上用场……”突然灵光乍现,“你等等,前日、昨日你都没有出席正式的场合,也就是说,他们都不认得你。”

      梁育嘴角抽搐两下:“爹,你不会是要把我送去罢?”

      “你自己说说,你还有什么其他用处?”梁炳冷哼。

      “什么用处不用处的,爹,我是个人,又不是个物品。”

      梁炳不耐烦:“当初是谁跟我说把鹤姑娘送来长安当细作的,这个人怕是自己都忘了?现在跟我说这种话,你叫人家女子都瞧不起你啊。”

      梁育无可奈何地点头:“行,您还真豁得出去,我听您的还不行么……”转头对弥鹤说,“我陪你一起去,满意不?”

      弥鹤可是一点也不满意,并非是对他存有旧情怜惜,毕竟过去都是生活所迫的逢场作戏。她担心的是,这少侯爷智力不差,却容易流于自作聪明,反而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去大司徒府存着小期待,那个花欲渡确实叫她一见难忘,同时又聪明得危险。自己连第一关取得花府信任都应付不了,更何况拖上这一个酒囊饭袋。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如此。希望顺利进府后,找个理由将他遣回去才好。

      *
      花欲渡这天正在试才楼的乐阁中和几个友人誊抄宋代的曲词手迹,权当修复古曲所用,忽然侍奉茶水的阁人急匆匆拉开木门,进来说有几个人来找花公子。

      花欲渡道:“他们不知道我在试才楼不喜欢被打扰的么?”

      阁人为难:“说过了,可人家位高权重,没人敢拦。”

      花欲渡一脸冷静与不屑:“位高权重?位高权重就能在试才楼乱闯乱撞?唔,我倒要看看。”

      长安城阁楼众多,多为文人墨客聚集之地,试才楼是独领风骚的一座。

      由于太皇帝曾在其楼遇到了毛遂自荐的开国谋臣朱演,因而亲自提名试才楼,凡有本事者全凭本事进入楼中占据一席之地,才人辈出,在野怀才的有不少从此步入庙堂、建功立业的,只是到了当今皇帝这一代,刚愎自用,不大看重人才,于是退为民用了。

      来人是便衣的荆国侯,试才楼茶水铺子的老板见多了皇亲国戚,见他穿着气度,便知是做大官的,不敢怠慢。

      花欲渡心想,不是几个人找我么,怎么只有荆国侯一个?

      他由盘腿起身,迎了出去,微作揖:“小可花欲渡,见过侯爷。”

      荆国侯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笑道:“你这一句便把本侯出卖了。”

      听到是王侯,围观的人登时多了,大都是来试才楼交流心得、或是跟随大家之后的普通文人,穿插挤攘,黑压压地密了起来。

      花欲渡扫了一眼周围,笑道:“侯爷恕罪,里边请?”

      荆国侯手一抬:“不必了,我是来找公子要一幅墨宝的。”

      花欲渡心里一句“小可的字春蚓秋蛇,不值一提”正欲冲口而出,想想又罢了,不必妄自菲薄,他要,自己便写,道:“侯爷稍后。”

      他坐下来,顷刻写成,捧端着递与荆国侯,荆国侯展开一看,却似乎看得并不认真仔细,轻飘飘开口:“我在荆楚久闻大司马公子倚马千言,银钩铁画,今日一见,不过泛泛耳。不知是天子脚下缺少人才的缘故,还是因为我荆国境内贤者辈出。哎哟,气运休矣。”

      一番话说得围观群众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荆国侯也不怕有人告密让皇帝听见,皇帝向来不爱管这些闲言碎语,更何况荆国侯一个侯爷能把老百姓像蚂蚁一样捏死。

      花欲渡稍一琢磨就猜测到他的目的了,无非是找茬尔尔,微微摇头,道:“花某素来不喜比赛斗法,放在平日,侯爷若非要较个高下,我无可奈何,承认我自逊一筹便罢,但今日是在都城长安,人才济济,许是我辈学业不精,无法顶替整个天子脚下的水平来让侯爷信服。侯爷如此自信武断,莫非手下能人辈出,可否让花某见识一二?”

      荆国侯哈哈大笑,拍拍手,叫下人带青回上来。青回好似是个人名。

      “这是我最得意的小女儿,琴棋书画都精通。”

      青回低头欠身:“花公子好。”

      花欲渡反倒摸不清荆国侯底细,见青回纸上飞龙走凤,又见荆国侯不住打量自己,突然吸口冷气,恍然明白了些什么,一个白眼朝着地上翻。

      荆国侯甚是满意,问:“花公子觉得小女这字写得如何?”

      花欲渡确实认为不错,幽幽开口:“好。”

      荆国侯不肯善罢:“就一个好字么?”

      他只得补说:“好看。”

      青回瞄了她爹一眼,荆国侯宠女儿,便不再为难花欲渡。她娇娇柔柔地说道:“爹爹怎么不知轻重。公子莫要见怪。我自知不敢与公子相比,得公子‘好看’二字已是殊荣,烦请公子为我写下可好?我回去就叫人把这两个字装裱起来。”

      花欲渡没法拒绝,这青回作为侯爷之女低声相求,怎么能当众叫她下不来台呢,无奈之下,提笔书写“好看”二字,交与手中。青回淡红的唇勾起一角道谢,和荆国侯一道儿去了。

      在阁间等候的友人何澜磬与他关系最近,问:“如何?我看呐,那公侯小姐看上你了。”

      “我以后有气便学会忍着,再不逞嘴上之强了。”花欲渡将笔一拍,声音大,脸上却平静极了。

      被摆了一道,他心里自是不舒服,但回想起那个青回大小姐,却觉得她将两个字要走裱起此事有趣,一笑了之。

      *
      “公子回府了?”下人像千年一遇似的口耳相传。

      花欲渡笑着给离得最近的小厮一个清脆的拍脑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搞得跟见了鬼似的!你们怎么都聚在这儿?”

      “老爷没回府,有件事要请示公子。”阿炎上前来说。

      花欲渡问:“什么要紧事?”

      阿炎说:“也不要紧,是新来了俩想来府中当下人,正好洒扫的小陆回乡去了,不知道要不要留下,留着公子定夺。”

      “这种小事,下次不必告诉我了,你有数就行。”

      “是。”

      花欲渡回房,丢下出行的布袋子,倒在榻上。正在他舒舒服服地喘出一大口气伸懒腰的时候,一个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公子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他惊得跳起,蹦得和兔子一般高,头都快触到榻顶了,看清是谁在说话后连退几步,靠在门框上:“你是?”

      弥鹤浮起笑容,粗着嗓子道:“公子好,我是新来的下人,阿炎哥叫我专门伺候公子。”

      阿炎这个家伙不知道又收了人家多少银钱。花欲渡边暗自抱怨,边走到她面前端详,眼角眉笔画的三四颗黑痣,抹了不知什么东西叫肤色暗淡,贴得以假乱真的小胡茬。于是站在桌边,问:“听你的口音,是吴地的。”

      弥鹤瞪大眼,赶紧清清嗓子,说:“公子真是好耳朵。”

      “吴地也真是好地方,连男子都生得眉目如画。你过来。”他招招手,掌下悠悠一缕风丝。

      弥鹤没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要是反应过来,哪能不怀疑自己乔装后的一脸丑态,他如何能说出“眉目如画”四字。毫无防备地走近了。

      花欲渡猛然间一拽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桌边,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花欲渡便顺势托住她的腰,贴着她塞了棉花溜直腰线的胸腹,眼里闪过一丝邪气:“连身段都如此婀娜。”

      她忘了自己此刻的样貌是难看的,也不记得躲避他视线时西窗外的云是黄的还是紫的,但她记得花欲渡离她分寸之时,那轻微的呼吸,吹在云的耳边,把云都羞跑啦!

      弥鹤厚重的伪妆都遮掩不住两颊的飞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花欲渡歪着脑袋紧盯她不敢正面自己的脸,无声偷笑,板着表情松开手去,她飞也似的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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