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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第十二章

      龙游台上残存着一盘黑白子,不远处的东洋樱在风中飘散,飘到了囚室厚墙边的旗子上。

      偌大的空地上除了血流漂橹后的黑红痕迹,就剩下渐随风去的腥味了。

      片刻之前,那些执行屠杀令的军士手里的刀光剑影犹在,他们望着面前俘虏们如同草芥,生命薄成一张纸,不由地想到了此次或是下次的出征。

      究竟都是为人驱使的小卒,一场战争中战死战伤乃是司空见惯,除非战胜,否则一旦惜命逃回来就是重罪;一旦被俘,难道就是这种下场么?岂非除却大胜仗,毫无生路?

      可胜败,如何能让一兵一卒做主呢?

      他们心下对这些俘虏产生了惺惺之情,杀到后来,便一个个酸楚起来。

      史官的笔应该是在这一日记录下了:大文帝棋杀突鄂俘虏某数。

      多亏四公主,又下了几盘后吵着闹着说肚子饿,拉皇帝吃饭去了,这杀人的游戏方止,否则不知道还会死多少。

      日头正大,人都散尽了,凉灯怕黎阁老发现自己偷溜出来,和弥鹤说了一声,弥鹤千恩万谢,随即离开了。

      太子特意遣走太子妃,留花欲渡和弥鹤在宫中用午膳。

      弥鹤第一次走进太子宫,地方很大,但大多空闲着,一小块地方却布置得很温馨,她猜测这太子不会太冷血无情。

      太子跟花欲渡勾肩搭背的,笑道:“欲渡来得多了,他是我和四公主自小的玩伴,又是侍读。不必拘谨,来,这里坐。”

      席上一张方几,宫人陆续呈上膳食,三人环坐,亲密得如同多年好友。

      可能正因为心脏的构造比较奇特,这三人刚见了血光就敢开荤。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还要祭拜一下敌国的亡魂不成!哈。

      太子一来甚为感动弥鹤的相助,否则背上伯仁之死的负担,不知要愧悔到几时;二来感喟弥鹤的机智配合,原来就略有眼缘,现下更对这个女孩子充满了好感。

      他问道:“欲渡,你是如何找到姜姑娘的?”

      花欲渡见到美食就顾不得别的,也不客气,直夹了往嘴里送,道:“不用找,她就在我府里……”

      太子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才注意着仪态问题往回憋,弥鹤觉得他可爱,笑笑道:“太子爷,这要喷的水酒最好都喷出来为妙,不然尽力憋回去容易呛着自己。”

      太子果然将口中残酒无私地奉献给了身旁的花欲渡,花欲渡抹着脸,无奈道:“唉——我与你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到头来比不过人家一句耳旁风。”捡了掉落的肉继续吃。

      太子笑着拍他的背,不知是有意无意,又将肉打掉了,他坚持不懈继续夹起来吃。

      “姜姑娘怎么跑到你府里去了?”

      “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啊。”花欲渡没有解释的欲望,他现在只想吃肉。

      这个太子从小养尊处优,被保护得很好,性子很直白,他认为弥鹤也是个爽利人,于是特别温柔地问:“姜姑娘许过人家了么,有心上人么?”

      弥鹤瞄了一眼花欲渡,摇头:“没有。”

      别看花欲渡在埋头吃饭,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一听这对话,忙压住太子的筷子:“哎,哎,慢着,太子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好歹我现在名义上可是她的直系主子,你要是喜欢姜姑娘,要带人家走,须得先问问我。”

      弥鹤哼了一声:“哦,带我来我就来,送我走我就走,我便任公子摆布了?为什么要先问过你,我自己不可以做主么?”

      花欲渡头也不抬:“听你这话,也很仰慕我们太子爷咯?”

      太子羞涩一笑。

      弥鹤低声嘀咕:“就事论事罢了……”这话只有花欲渡听见了,他却默不作声。

      太子捅了花欲渡的胳膊,说悄悄话:“你作为好兄弟,不替我说两句?”

      这回轮到花欲渡要喷了,他道:“拜托,我的太子爷,你喜欢谁还要别人说媒?再说了,你不觉得你快了点么,刚聊上就跟人家女孩子掏心掏肺的,你也不怕把人吓跑?”

      单纯的太子挠挠头。也是哦。

      那边弥鹤托着腮,提着筷,除了太子开口讲话,她眼睛就没从花欲渡脸上移开过。

      假如说花欲渡叫不懂风情,那太子就好比榆木疙瘩,他只知道自己心里中意这个女孩子,却没察觉这个女孩子对他笑仅仅是出于礼貌与好奇。

      而这花欲渡也并非不懂风情,纯粹是装糊涂。

      自打听到弥鹤说她喜欢自己后,心里总时不时拎出来想想。

      太子喜欢弥鹤、追求弥鹤与他确然无关,可说不出来为何想去阻止一番。

      他隐约感觉到弥鹤对于自己,意味着常有占有欲作怪。

      因此,他非是不懂感情,而是分不清楚此刻心里的,到底是单纯的占有欲,还是男女之爱。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缄默,以待后续。

      太子其他事情料不准,看人却不常走眼——猜得不错,弥鹤虽然较为聪颖,但对感情,真的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她看不透花欲渡心中所想,也对自身没什么自信,更何况如今有与荆国侯的婚事阻隔,自然对于花欲渡的思索毫无了解,以为他完全对自己没兴趣呢。

      这餐桌上的三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所幸的是,互相都没有恶意,于是看上去,反而显得颇为美好。

      呃,假如没有太子妃的话……

      她被太子遣回府后就嗅到敌情了。要说呢有三个人,太子不敢乱来,但花欲渡与太子都是男人,她都是信不过的。

      东门大街一匹马悠悠地踏着轻蹄,马缰攥在花欲渡手中。身后弥鹤跟马尾巴斗智斗勇,马尾甩来甩去,她拍拍马屁股,马儿就冲她放了个屁。

      “噫——”弥鹤捂着口鼻跑到前面去,“还真是拍马屁……”

      花欲渡突然把缰绳往她手里一塞,伸着懒腰道:“走到这里差不多了,你回去罢。”

      弥鹤问:“公子你呢?”

      花欲渡头也不回地道:“紧张了一上午,我去松快松快。”

      弥鹤哦了声,想到什么后跟过去,问:“我跟你一起去罢。”

      花欲渡道:“自打你进府,本公子就没单独出门玩过一趟,好容易松口气,才不要你跟着呢!”转念一想,太子下午会不会来府里呢?

      弥鹤牵着马像个木偶一样往前走,似乎是在思考今日早晨发生的一系列事,托这个君王的福,她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看了这么多死人。

      她长长地叹息着,摸摸马脖子,疑惑极了,花老爷和公子,明明心如明镜,为什么会愿意辅佐这样的皇帝呢?

      “哎,”花欲渡箭步追上去,道,“你回去要做什么?”

      弥鹤笑出猫唇来,问:“你害怕我擅自行动,害怕你一不在,我就去跟侯爷商量什么奸计对不对?”

      花欲渡喉结一动,故作轻松道:“那倒不至于,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本公子手掌心里。”干咳两声,“我的意思是,今日西大街勾栏里有演出,你感兴趣可以一起去……”立马转身,“没兴趣就算了!”

      弥鹤把缰绳一抛,上去挽住他胳膊,道:“去去去,整日待在府里都快闷死了!”

      花欲渡眼疾手快地拽住马,把胳膊刷地抽出来,道:“你可别挨着我,我都是快要成亲的人,嗯哼?”

      他这句话本来是反噎先前弥鹤一耳光的理由,没想到弥鹤听到吃了心,手停在半空,脚下也慢了。

      他偏开视线道:“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带你去看演出,只不过呢,你今天早上帮了太子一个大忙,帮了太子就等于帮我,所以我还挺感激你的。今天这个演出团是从两广那里来的,说不定过两天要到宫中演出呢,哎,你看过两广的演出么……”
      待到花欲渡回头之际,弥鹤早就不见了踪影。

      人呢?

      他四处张望,仔细一想许是刚刚自己的话戳中她了,但从街头到街尾都没找着。

      心想着演出快要开始,她若是要去会自己去的,于是扬了扬眉离开了。

      *
      若将上午比作一场地震,那么云蹙就正遭受着余震的流毒。

      她总隐约能闻到一股子冲入鼻腔中的血腥味,怎么赶也赶不走,以至于中午粒米未进,一直没有胃口还常要呕吐。
      看罢,想比起那三个,这才是正常反应。

      皇帝哄了两下哄不好,许是耐心不足的缘故,许是棋瘾又上来了,终于拂袖而去找太子下棋。
      临走前,叫宫人照看好郑良人,自己晚些再来,假如还不吃东西,就砍了这些宫人。

      云蹙叫心腹找弥鹤进宫来说说话,正巧此刻弥鹤心乱,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讲。

      云蹙对她说,她好想见子鹿一面。
      弥鹤听闻她找到了子鹿,登时将自己的芝麻绿豆小事抛诸脑后。

      “好,那你快去见他。”

      云蹙道:“我怎能脱身呢?皇上晚上还要来。”

      弥鹤道:“不是有我呢么!”将她往出推,“你快去快回。”

      云蹙放心不下,问:“你如何应对?”

      弥鹤思索了一下,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云蹙扮成宫人出去后,立即和荣子鹿在一处偏僻的茶坊见面了,她对荣子鹿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荣子鹿大为震惊。

      她委屈极了,向他倾诉:“非是我有心,可总感觉冤孽因我而出。我现在一见到皇帝那张脸,就反胃、就恶心,吃不下饭,时常害怕他哪一天不高兴,不,是一高兴,将我也砍了剁了。说不定……他驾崩了还要我陪葬!”

      荣子鹿深知她经历的这份愧疚,也猜测皇帝不是做不出来,眼里放出光来,道:“既然出来了,不如跟我一起,咱们逃走罢!”

      云蹙连连摇头道:“不成,我若是逃走,皇帝必然大怒,别说逃不掉,就是逃得掉,此刻鹤儿在我宫里顶替一会子,岂不叫皇帝怪罪于她?”

      荣子鹿道:“皇帝假如真的大怒,见到美人也得迷瞎了眼。”

      云蹙心想有道理,她并不知道弥鹤现在喜欢上了花欲渡,刚才弥鹤确实是没来得及说。

      她忽然想及当初自己是怎么被皇帝宠幸的,同样是顶替,似乎与这情形几无差别。

      她突然摇头,恢复冷静:“不行!我弟弟还在吴国大牢里关着呢。我不能离开。”

      荣子鹿道:“这好办,你让弥鹤求一下皇帝,指名道姓向吴国侯要人,放出来不就成了。”

      “万一侯爷一怒……”

      “不会的,一旦皇帝找到了新欢,侯爷也就不再需要你了。”

      云蹙良心过不去:“可我还是担心鹤儿怎么办?”

      荣子鹿道:“你给她捎个信儿。”

      云蹙急道:“她此刻在我宫中呢……啊,我把信儿捎去花府不就成了!”

      弥鹤望着窗外天色渐暗,原本哼着打发时间的小曲儿也哼不出来了,开始坐立不安。

      远远地看见太子送皇帝来了,心道不好,既然如此,与其被动发现不如主动出击。

      她放下手中的梳子,交待宫里的人不要擅自出去,不要出声,然后对着镜子照了最后一下,款款出门。

      “民女参见陛下,参见太子爷。”

      父子俩脸上均写着惊喜,皇帝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弥鹤蹙着眉道:“姐姐今日见了血,实在不舒服,我过来瞧瞧。”

      皇帝要上前去,弥鹤拦住了他:“陛下还是不要去了,姐姐歇息下了。姐姐她……”软绵绵一声,“叫民女好好侍候陛下。”

      弥鹤的眼尾扫到身边震惊的太子。

      皇帝没料到上回冷着一张脸的美人居然会主动投怀送抱,立即将云蹙抛诸脑后,叫太子回去,自己跟弥鹤去暖阁。

      弥鹤走之前递给太子一个意味深长的凝望。

      太子没懂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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