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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第十一章

      第二天清晨,云蹙应皇帝邀去龙游台看战获的俘虏。据说有三万多人,场面极其壮观。

      云蹙失眠了一整夜,情绪不大稳定,刚答应了去又懒得动身,满心满脑子都是荣子鹿和他断掉的手臂。

      皇帝尚未察觉到云蹙的情绪,一路与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的,他便以为云蹙没参加过这种事件,有些心不在焉罢了。

      等到登上龙游台,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台前空地时,她似乎看到了刀光在眼里闪过。

      花政作为大司马,昨日听闻我军大胜,便一直忙着扫尾工作和军士的犒赏,连府都没回,此刻也正站在龙游台一侧,恭迎皇帝和太子。

      除了三公六台和云蹙,太子妃也跟着太子来了。

      朝廷的军士们拿着鞭子牵着一队队带着脚镣的俘虏,渐渐密集了起来。

      黑压压的一片发顶,穿着脏白色的俘虏衣衫,黑白两色,看得人心里充满死寂。

      皇帝却非常高兴,鸟瞰着密密麻麻的战俘,呼吸都很舒畅。

      云蹙则不然,她眼里一点震撼和兴奋都没有,她眼里只有情郎血淋淋的伤口。

      于是,她是仇恨的,即便她知道这些战俘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也是仇恨的,说句毒辣的,她恨不得将所有突鄂的人都卸下一条胳膊来!

      “美人儿为何闷闷不乐?”皇帝坐在准备的座椅上,拍拍身边的示意她坐下。

      云蹙冷着脸道:“想到我大文军士九死一生,被这些突鄂的逆贼屠杀丧身他乡,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臣妾昨日看过了还朝的将士们了,回不来的罢了,回来的也满是缺胳膊少腿的。您瞧,底下这些逆贼在笑,为了他们捡回一条命在笑呢!”

      皇帝明白了,拉着她的手,道:“美人善心,体恤将士。那朕将他们杀了,以偿亡魂如何?”

      不等云蹙开口,立即叫大内监花鼎去准备。早与云蹙无干,他自己想这么做罢了。

      太子心慈,赶紧求情道:“父皇不可,草草屠杀俘虏,战士下回出征如何能够心安?我杀他俘虏,他便会杀我俘虏,战士们岂不抱着必死之心惨淡拼杀?父皇三思。”

      皇帝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又急于讨云蹙欢心,登时玩心大起,见到太子,招招手:“这样,朕不草草,朕跟你来游戏一番。”

      太子惊问:“父皇何意?”

      皇帝笑道:“你既然要为他们求情,朕就给你一个机会。来人,取朕的棋盘来。咱们父子俩来下棋,你若输一目,朕便杀一人,输两目,朕便杀两人,半目不杀。”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花政叹息一声低下头去。

      “父皇这……”太子惶惧不已。
      背后的手指动了动,比了个四,示意侍从去找睡懒觉的四公主来。他觉得局面有点失控,怕闹出大乱子自己无法解决,有四公主来劝劝总还是好的。

      云蹙也求情道:“陛下三思,请不要让臣妾成为千古罪人。”

      皇帝摆手:“哎,杀个俘虏怎么就千古罪人了,你莫要扫了朕的兴致。花鼎,取棋盘去!”

      花政看不惯皇帝任性,上前劝诫。
      太子此时忽然想到花政儿子花欲渡,赶紧道:“父皇,儿臣与花公公同去,父皇先稍等片刻。”

      皇帝便让他去了,太子妃接收到太子的眼色,心领神会地跟随而去。

      太子在半路交待太子妃去花府请花欲渡来,他知道花欲渡样样都通,而且鬼主意多。

      太子妃明白兹事体大,不敢含糊,立马去了。

      *
      “下棋杀人?!”花欲渡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差点爆粗,愤愤地问,“这是谁想出来的昏招儿!”

      在一旁听到的弥鹤和花欲渡是一样的表情,她早有耳闻皇帝昏庸,没想到竟是以杀人为游戏的暴君。

      太子妃道:“还不是父皇自己!太子爷去取棋盘了,应该能再拖一会儿。将士们正磨刀霍霍准备大开杀戒呢,你快随我走罢。”

      花欲渡一急之下没了主意:“可我根本下不好围棋啊,我能有什么……”

      弥鹤观察他面如土色、六神无主的样子,当即道:“我认得一人棋技颇高,从小学习的那种,公子给我一匹马,我找她去!”

      花欲渡没有时间犹豫了,点头,道:“我与你同去!”回头道,“太子妃,我们先行一步。”说完拉起弥鹤的手就往外奔。

      “来!”花欲渡伸手将她一捞,提缰绝尘而去。

      *
      黎阁老府上的门子通报凉灯姑娘,说鹤儿姑娘和大司马公子有要紧事找她,请她立即出府,凉灯一听就放下正在抄录的金刚经,连出门的便服都不换就出来了。

      凉灯见到她,问:“什么事?”

      弥鹤握住她的手:“好姐姐,我需要你帮个忙,随我去趟龙游台暗中协助太子下棋,若是输了,就要赔上人命。”

      凉灯虽然吃惊,但很快冷静下来,道:“今日老爷不在府,我跟你去!”

      弥鹤道:“你家老爷恐怕就是在一旁看着这盘棋局呢……”

      *
      龙游台的风卷着大文的军旗,呼啦作响,厚厚的石墙将第一批的三千俘虏围在当中,石墙外有看热闹的老百姓爬上树观看的。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俘虏们却有心理准备。

      俘虏们的脸上污兮兮的,眉毛头发黏在一处,也藏不住他们预感不妙的脸色。

      他们当中眼睛尖的早已发现了囚室门口站着的大文军士们蠢蠢欲出鞘的大刀,恍惚间也有清亮的磨刃声传入耳朵。

      龙游台上许久没有动静了,只看见远远的一个人影捧了个什么东西慢慢向大文皇帝走去,然后身后那个年轻人便和皇帝面对面坐着,皇帝好像还蛮高兴的样子。

      到底在做什么呢?

      按寻常道理,参观战俘也该换批了,仅将三千人拉出来干站着是什么意思?

      他们偶尔转头和身边并不熟悉的弟兄窃窃私语,突鄂话,大文军士听不懂,但觉得难听,便一鞭子抽在地上,提醒他们注意安静。

      两个军士叉着腰闲聊,大概聊的是过不多久这些被俘虏的畜生们就没命了:

      “瞧见那个没有,”一个指了龙游台上的旗帜兵,笑着对身边的小兵道,“仔细数着,那旗子挥几下,咱们就给几个弟兄报仇!”

      “是!”小兵们各自想起了在战场上死去的亲人朋友,握刀的手更用力了,盯着旗子的眼睛里都是怒火。

      第一盘似乎很有僵持的态势,整整下了一炷香的时间。

      八下!

      旗子重重地向左右劈了八下!

      一声鞭响,八个俘虏被推着搡着而后一人一脚踹翻在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俘虏中一片哗然,就连关押在囚室里的那些也都看到发出惊叫。

      那红光就在龙游台座下绽开,台上除了皇帝,其他见之无不心脏一抽,云蹙倒吸凉气,太子执白的手颤抖了。

      皇帝道:“看来近年你也有长进,那朕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太子劝道:“父皇,不可再下了。”

      皇帝道:“少说有的没的,朕先走。”黑子落定的清脆声响格外刺耳。

      太子深深地喘口气,平复了胸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落了白子。

      周围的大臣都是跟随皇帝多年的,统统噤若寒蝉,因为前车之鉴——多少年之前,皇帝曾将执意劝阻他纵酒的臣子拉下去砍了头,那头现在还在佐正门挂着呢。

      俘虏们紧张兮兮地望着眼在风中飘舞的旗子,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入伍的。

      有因为年纪符合被强征的,有为了建功立业离乡背井的;
      有代替家中的兄弟踏上征程的;
      还有的想起了城中无所依靠的妻儿老小,不禁唏嘘。

      又是八下!

      突然,挥舞的旗子一正,托举一下,又挥了一下。大文军士们欢呼雀跃起来。

      只听得他们喊:“八十一个!八十一个!”

      八十一个人连点人数都要点许久。

      不幸的他们被拉到台座下,应声而倒,宛如韭菜割了茬儿,头颅骨碌碌滚落,肮脏的白衣服互相被染干净了。

      被杀的们屎尿灌了一裤子,杀人的们闭着眼睛满脸红光,血水顺着鬓发淌下。

      活着的俘虏们绝望地瞪着大文军士手里沾着热气的刀,有的失声痛哭起来。

      说真的,在他们心中,方才死去的未必是不幸了,等待旗子挥到自己头上的时光才最是难熬,就像是拿把钝刀在脖子上摩挲一样。

      人群中一人用颤音说着突鄂话:“我没有杀过人,我只想回家。”

      凡听到的都潸然泪下,他们不知该恨谁,是恨送自己去参军的爹娘,还是恨打不赢仗不中用的将军。

      他们其实也隐隐约约明白该恨谁,只是尚未死到临头,他们谁也不敢说出来。

      太子僵在坐垫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手却是冰凉。

      正在这时,花欲渡连拖带拽地把跑得体力不支的弥鹤领上龙游台,内监不放他们仨进,弥鹤便大声喊云蹙。

      云蹙本来已经傻了,听到弥鹤的声音,仿佛来了救星般,请求皇帝放行。

      “哦?”皇帝看见弥鹤,笑道,“是你,来,站在云蹙这里,这里视野好,杀人看得最清楚了。”

      弥鹤忍住满腔的愤懑,道:“民女胆子小,还是在这里罢……”说着往太子身后挪。

      花欲渡将她拉到一旁去交待:“你还是去那边,想办法转移陛下视线,让这个姑娘……”指凉灯,“让她站在太子身后教他如何走。快。”

      弥鹤觉得有理,于是悄悄和云蹙往另一端去了。

      太子走了两步,凉灯眉头便紧了紧,摇头表示走得不对,但苦于不能直接点出。

      花欲渡见旁边放着茶杯,赶紧倒了端上来,给弥鹤使了个眼色。

      弥鹤心有灵犀地点头,指着远处的楼台问道:“姐姐,那里的花开得真好看!”

      皇帝抬起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云蹙就势端过茶杯,对皇帝说:“下了这老半天,陛下喝点茶润润嗓子罢。”

      凉灯趁机给太子指明下一步应当下在何处,太子恍然大悟。

      皇帝告诉弥鹤那是东洋樱,后边喝茶边看棋盘,愣了愣,琢磨了一下才继续落子。

      弥鹤往台下望去,灰黑的地上泼洒的大片血迹映入眼帘,淡淡的腥气随着流风浮上来,心便沉陷入忐忑的泥潭中。

      外面报说四公主到了,皇帝说今日真是热闹,叫她过来。四公主提着裙子噔噔上来,惊喜地发现了花欲渡,花欲渡可没心情理睬她。

      四公主依偎在皇帝身边,道:“听说父皇在这里杀人,絮儿害怕这个,能不能且住了?”

      皇帝道:“朕和你哥的棋还没下完,怎么能住了呢?你害怕便躲得远远的,不要看它,跑来做什么?女儿家家的,军情大事你不懂。”

      四公主讨了个没趣,朝她紧张兮兮的太子哥哥无奈地耸了下肩。眼看皇帝处在上风,太子着急了,弥鹤手里握着杯子,指尖沾上剩下的茶水,在皇帝等待之际弹指,瞬时一滴飞在棋盘上。太子抬眼看她,她扬扬黛眉,太子领会,将白子落在水滴处。

      花欲渡注意到这个动作,又琢磨了此时的布局,巧妙地化解了困境,不由地对这个姑娘越发刮目相看起来——跳舞、唱歌、吃葱、划拳、翻墙,干起活儿力气敌得上男人,还会下棋……她到底会多少东西?

      四公主发现花欲渡的眼睛总往这位女孩子身上瞟,生发了疑心,这好看的女孩子是谁?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又不大记得起来了……

      啊,原来是寿宴献了舞又在暖阁外见到的那个,换了个装扮差点没认出来。

      她将花欲渡招到一边去,问那两个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花欲渡求她保密说是来帮助太子下棋的,四公主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太子已经扳回了赢势,凉灯想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走,可不能总一个劲儿地打岔、喝茶,弥鹤在手掌心比划两下,示意她在太子背上写出几列几行。

      凉灯哪里敢,只将手缩在袖里,面露难色。

      弥鹤着急,假装活动活动筋骨,走到太子身后,凉灯跟她咬耳朵说是五列四行,她便探头望着远处的天空,手则在太子背上悄悄画上一竖和“五”字,又在太子直腰微微颔首之时画上一横和“四”字。太子也是聪明,和弥鹤甚有默契,当即落子。

      片刻之后一局已定,太子胜了五目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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