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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第十三章

      日暮时分,看完两广团演出的花欲渡正优哉游哉地往家走。

      他心情十分的放松,缘故应该是压轴那场悲情戏使他想明白了心中的疑问——自己对弥鹤,究竟是因为占有欲作祟,还是真的喜欢她。

      他百分百确定是占有欲作祟,但判断的理由呢,不知道,凭感觉判断的。

      方才在勾栏,最终是没看见弥鹤的踪影,他心里便认为弥鹤配不起他整场戏时不时张望找寻的期待。

      复又觉得自己小气,居然对细枝末节、儿女情长耿耿于怀。既然与自己无关,又何必挂心呢!

      回到家,没看见弥鹤人,凳子还没坐热,伸手摸到茶几上放着一封信,没有落款,写了“姜”样。

      他心下疑惑,叫来了阿炎,阿炎说是个年轻姑娘送来的,走得很匆忙。

      花欲渡掌下信封一抹,道:“她人呢?叫她来把信拿走。”

      阿炎回道:“不是和公子一起出去了么,没回来啊。”

      花欲渡眉头一紧,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炎问:“要不要看一下信里说什么?”

      花欲渡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了,打开信件,只见白纸黑字簪花小楷写着:
      “鹤儿,陛下对我已有芥蒂,实在为难,宫中不敢再待,就此别去,你定能比我更得盛宠,如有机会万望搭救弟弟云端。勿念。”

      花欲渡眉间拧得越发紧了,长叹道:“罢了,拦不住的。不用管她了,玩儿去了。阿炎,你去准备晚饭,我饿了。”

      阿炎应了退下。

      空空的房间内,他仍盯着那张信反复看,觉得心烦便反扣过去,又将信纸胡乱塞回信封,丢在茶几的暗盒里。托住侧脸的手心沁出冷汗来。

      倘若说,自己并不在意弥鹤,那此时此刻的心烦意乱是因何而起?

      通过这次郑良人落跑、弥鹤顶替的事情,他产生一个不大好的念头——无论自己怎样阻止吴国侯的人接近皇帝,都是阻止不完的!

      所以刚才自己说了“拦不住的,不用管她”这几个字,分明就是无意识地承认了这样的现实。

      既然已经认了,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里为何又牵得难受呢?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心神不宁……

      是,她么?

      他反思着这两日的所作所为:将她强留在花府,确是为了防止她入宫惑主,不想看见太子接近她,是防止吴国侯利用她算计太子,不错,这些都无可厚非。

      可是……如果对她没有动心,为何会做梦梦见她对自己动手动脚?如果对她没有动情,为何要骗她说马上要与荆国侯之女成亲,还把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不应该,不能够,不允许!

      他将飘忽不定的眼神收回来。明知吴国侯行为古怪、意在谋逆,怎可对他派来的细作动一丁点心思!

      花欲渡啊花欲渡,你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盘子搁下的清脆声响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他伸出去的腿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一动不动,似乎所有一切与他无关地闭上眼睛。

      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想。

      *
      暖阁之内香烟弥漫,皇帝吃着御供的葡萄,听管弦在边角奏着,观美人在中央翩跹,甚是惬意。

      箫管悠扬处,水蓝的长绸将旋转的弥鹤圈在当间,仿若身处涟波荡漾之中的一朵,芯子全素,但以为出水芙蓉,洁白无染,不可狎近。

      琶声突转,长绸抛甩,四肢极柔,如抽去筋骨却有劲力。鼓点乍起,碎步跺踏,周身悬挂的铜铃叮当。

      她收袖半掩花面,素纱后媚眼如丝,略带些许忧愁,望得皇帝心里痒痒,痒极了。

      她边跳边惦记着云蹙,不知她往何处去了,怎的还不回宫;实际上也有顾虑,也有最不好的打算——云蹙回不来了,也不回来了。

      可长袖一翻,随即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不愿把云蹙往彼处想。

      “好!”一曲即终,跳得皇帝心花怒放,起身将坐地的弥鹤扶起来,“舞美人更美,当真是吴国的瑰宝。”

      内监带乐师退出暖阁,弥鹤顿知不妙,但还是要面带微笑,皇帝被她嘴角的浅涡迷住,将她揽进怀中欲亲吻。

      弥鹤像受惊的兔子跳开,施礼劝道:“陛下,民女只是舞姬。”
      心里真想说我他妈就是个x女,忍住了。

      皇帝哪里听,用力将她裹挟在身前,道:“朕就喜欢舞姬!”

      弥鹤扣着他的手,着急推开,迅速镇静后浅浅一笑道:“这样民女可不答应,您仗着您是陛下,就可以名不正言不顺么?民女一生只能嫁一次,不愿草率。”

      皇帝被说笑了,可能也是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娶亲第一回洞房,道:“如此小女儿家心思,朕还须得依你,三媒六聘了?”

      弥鹤噘着嘴,撒娇道:“陛下就依我这一次,以后便都依陛下的。”说完在他脸颊上印下一记香吻。

      皇帝心醉神迷,不得不答应,凝视着这娇俏的模样,堂堂君王不自觉地变了提线木偶。

      他们这些色.胚——例子多的是——并不追求有多倾国倾城,只要够浪会撒娇能体察心意。

      弥鹤怕他反悔,叫回乐师,为他一直跳到了安寝的时候。

      *
      出宫回府的时候浑身酸软,尤其是腰背,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大街上连声狗叫都没有,花府里灯火俱灭。万籁俱寂。

      她跟门子聊了两句,蹑手蹑脚地挪到公子房间。

      按理今儿不当值,是要回下人房的,可不知为何,她对明日充满担忧,便想来看看公子。

      当然了,公子定是沉睡,一片黑灯瞎火,看不着了。

      假如云蹙再不回来,以后的局面该如何对付呢?

      要真的进宫去么?说什么三媒六聘,这昏君要什么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且不说吴国侯拿哥哥的事情控制自己能否得逞,她不愿就是不愿,哪怕进了宫依旧会反抗到底。

      然而,她除了为自己,重要的是还存了一丝对花欲渡的念想,即便他要娶别人家的姑娘了。

      还是这个道理,喜欢便是喜欢!公子不在意她,公子有了妻室,她还是会喜欢,只不过永远也不能说出口了。

      想到这里不免怅然。

      屋里再度失眠的花欲渡听到窗外一声轻叹,立马弹起身,抱着他的小布老虎冲到门口,正对上弥鹤的脸。

      “公、公子。”她愣在原地。

      花欲渡二话不说,将她领进屋里,点上烛火。耳房守夜的阿炎睡得死猪一般。

      花欲渡看清她略施粉黛的面容后,问道:“你是不是进宫去了?”

      弥鹤回答说是,并且毫不隐瞒为皇帝跳舞的事情。

      花欲渡将暗盒里的信交给她,说:“你先看了这个再说。”

      接信。

      读信。

      烛光下弥鹤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她急促的呼吸已经出卖了她震惊的内心,她抬起头看着严肃的花欲渡,顿时不知所措。

      花欲渡料到她是被蒙了一道儿,那信里说的再无奈再为难,也改变不了她被推上去顶替的事实。

      弥鹤为今晚叫皇帝延后让自己进宫的权宜之计感到绝望,最坏的结果居然成了真,这叫她如何是好!

      “看样子,你不想入后宫。”花欲渡试探。

      弥鹤急得泪光涟涟,道:“公子难道认为我心甘情愿把自己献给那个沉迷声色犬马、杀人不眨眼的君王么!”

      花欲渡感受到她的惊惶失措,道:“今日我也看出来了,你本心不坏,也不希望看见杀戮,那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替吴国侯卖命呢?”

      弥鹤咬着嘴唇。

      他道:“你若是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你想想,花府好歹有些权势,总比你一个女孩子孤立无援的好。”

      弥鹤带着哭腔,道:“公子都知道了,何必问我呢?我明白吴国侯觊觎皇位,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算不管哥哥和嫂子,也由不得我做主!”

      花欲渡听出些名堂来,问:“你是说,吴国侯拿你哥嫂威胁你么?”

      弥鹤攥着信纸道:“我清楚,哥嫂的事不过幌子而已,吴国侯志在必得,公子觉得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花欲渡点头,摸摸她头,道:“你不要急,会有办法的。”

      弥鹤想到今晚皇帝对自己的样子,抹了把眼泪,道:“云蹙心有所属都没逃得掉,我还有什么办法?我……我以为她会回来,情急之下答应了皇帝进宫,我……”

      花欲渡心里咯噔一下,努力冷静地道:“你不答应,皇上就放弃你了么?现在是如何对付吴国侯。”

      弥鹤摇头:“我一点都不想对付吴国侯。”

      他疑惑:“为什么?”

      她吸吸鼻子:“公子问了我这么多,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何你如此忠心地效忠这个皇帝?”

      花欲渡愣了一下,道:“我效忠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子。”

      “什么?”

      他继续道:“皇帝虽然德不配位,但太子是个好太子,我不能眼看着吴国侯将他的储君之位夺走。你难道坚信吴国侯会成为仁君么?你可知道这次与突鄂的无名战争,便是他从中挑拨挑起的!”

      弥鹤嘴唇颤抖,过去心里堆积了太多的疑惑和压力,此刻终于可以转化成眼泪释放出来,她不想哭的,可她实在是愧疚,甘为人棋子差点酿成大祸。

      “实话告诉你,皇上自从纵酒后身子就每况愈下了,虽然刚五十岁,却有顽疾缠身之象,因此吴国侯才会如此心急。”花欲渡叹息,“这些我本不打算对你说的,只不过,我想,现在我们应该是站在一条线上了。”

      她问:“公子为何信任我?”

      花欲渡的声音变得温柔:“喜欢我的就算是自己人了,怎么能不信任自己人呢?”

      她震惊地抬起一双水莹莹的眼眸,含在眼眶里的泪珠滚落,她指指自己:“喜欢……公子,你?”她脑筋转得飞快,倒吸一口气,“那天我说的话,公子都听见了?”

      花欲渡目光闪烁,点了下头:“我本来是瞌睡的,无意听到了。”

      弥鹤羞红脸,连忙道:“对不起,我,我当时不知道你和荆国侯家小姐有婚约。你就当我没说过!”

      花欲渡按住她躁动的手,道:“哎,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听见了,当真了。所以呢……”

      弥鹤懵懵懂懂:“所以?”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道:“所以,我并没有和荆国侯之女定下婚约。”

      “啊?”

      “嗯,我之前骗你的。”

      弥鹤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喜,又苦,又疑。喜的是公子还是名草无主的公子,苦的是自己即将入宫的命数,疑的是公子先前为何欺瞒——想想也是,当时公子把她当敌人,怎会说实话呢!

      花欲渡干咳两下,把她的思索打断,道:“不过,你假如非要收回你的话,我也没办法,那……”

      喜占了上风,弥鹤破涕为笑,跳起来道:“不!没有!我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我还是喜欢公子!”

      花欲渡被再次表白,没有上回震惊,但还是有些慌张,木讷地道:“哦,听见了,不用这么激动。”

      弥鹤袖口擦干泪痕,对他真诚地道:“早知公子没有定亲,我便是即刻被皇帝一刀杀了,也要对公子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的。那公子,你有没有对我有一点点?”

      花欲渡再度慌张,扪心自问,他还不能肯定,因为思考的时间太少了,缺乏深思熟虑,况且,这话该如何回答,也算是门学问。

      没想到弥鹤左等右等不见回答,竟笑道:“算了,能说出口我已经很高兴了。入宫的事公子也不必为难了,我会尽我之能帮助太子顺利继位的。”

      她就这么个性子,别人对她好一分,便会以十分回报。看她的样子,虽有无奈,但那份绝望和痛苦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花欲渡支吾着道:“我并不愿你进宫去的。”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

      “我可以帮上忙的。”

      “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帮忙。”

      “是太子不肯么?”

      “是我不肯。”

      她睁大双眼,面前的花欲渡总是躲闪她的目光,还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当然了,换作太子确实也不会肯的”。

      弥鹤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好甜的笑容。

      眼前这个头发散乱的公子,移开不看她的眼睛里仍旧晶亮跳动,仿佛住了一整条银河,烛火的柔光中粉雕玉琢的脸蛋,唇红齿白,好看极了,也可爱极了。

      她承认她看脸,有些肤浅,但试问这样美好的面容,谁会不心动?

      她突然上前扳过他的身子,用力抱住他的脑袋,趁他没反应过来,已将两片红唇印在他唇上,真叫一个猝不及防。
      (据审查要求,下面文字有删改)

      他头脑中轰然煞白,伸手要推开她,却被牢牢地搂住,竟然使不上劲!应该是不想使劲。

      但觉幽香拂面,唇齿细腻温润,愣了好一会儿。突如其来的浓情蜜意扰人心神,他一时情动难禁,只知道这是一种非常难以言说的感觉,其他一无所知。

      弥鹤表露心意是直率的,强行亲吻公子也是直率的,没想很多,更何况此时此刻思考根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只知道,她很想亲一亲他,就对了!

      少女一吻确能令人神魂颠倒、骨酥心颤,待到纯情的小公子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松开对方后退一个踉跄,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弥鹤轻舐嘴角,浮上苦涩的微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留下逐渐恢复智力的公子慢慢回味个中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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