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三回 占年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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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年光（一）
极度安静，只有刻漏毫不怠慢的滴答声，我睁开双眼，正看到那刻漏流干最后一滴水，时辰刚刚好。
八卦炉仍旧四平八稳地吐着热气，我胸口慢慢运气，逐步将气息附置那火焰燃烧所散的热浪上，一起一伏，生生相息，这步骤我早已熟练于心，我走至巽宫位，运了些气在那丹炉环口处，瞬时一股热浪冲了出来，我咬牙抵住浑身灼热，忙快步走到坎宫位，借着那股热浪冲去，一时间只觉得脚下飘浮，身体也随之一轻，本来是缓步行走，此时却如飞在空中，游在水中一般，虽然身体并未真正离开原位，但实事我已入了这八卦真气阵中。
我料想那封印已被冲开，这才能自坎宫位入，此时分不得半点心，我忙稳住气息，随那股气息而行，也不知绕了多少圈，竟发现原本敦实厚重的八卦炉此刻若水一般，不但冰凉而且透明，我定睛细看炉内乾坤，只见一股股紫气环绕，正中所放的一大一小两格，大格在上正盛着老君正在炼的九转寿丹，而小格因被大格覆着，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此时再入丹炉自然如无人之境，我自探手去寻，在那小格底部果真摸到一小块湿润之物，触感极其滑腻。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动了动位置，但见那丹炉并无甚变化，这才大着胆子将它抠了下来，毫无意外，正是韦驮所描述的黄泥样子，此物到手却让我有了几分疑惑，就这样一个指尖大小的毫不起眼的泥点，难道就能牵制住仙妖二石，只是此时也无暇多虑，唯将那黄泥放入袖中云袋内，之后便又自运气协同丹炉内中真气游走一圈，直至坎宫位处，方才闭气随着那一小股封印之力走出了八卦气阵。
抬眼看看桌边漏刻，这八卦真气阵一出一乳，也不过过了小半个时辰，我心中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不成想多日所求已成囊中之物，此时忍不住想立刻见到韦驮，好将这黄泥赶紧用在我体内的智金玉上去，只可惜向来只有他找我的份，我却不知道他此刻在何处，谨慎起见也只得按耐住心中急切，努力静下心来想想下一步该如何。
正自思虑，却有人敲了门进来，原是无音来了，这小童满脸瞌睡，想来是睡梦被人差遣过来顶班，我将手向后一背，问道：“怎么是你？你那清风师兄呢？”
他道：“说是要跟在师父身边伺候，因此叫我来了。”
“那你也不必来的这样早，这才三更，你五更过来便可。”
“师兄说我不思进取，要我多干些活儿，又说你始终是客，昔日怠慢，近日就要走了，不可再无礼。”
我听得一笑道：“哪有这么多道理，你若困着就回去补眠好了。”
他打个哈欠，又摇摇头，自我手中接过蒲扇，忽然又瞪眼说道：“这大半夜的，林君怎么满头满身的大汗？”
竟会如此？我忙抹了抹额头，果真出了一层汗，“适才干坐着无聊，就练了会儿功，想是动了真气发了汗。”
无音小童十分有眼色，忙道：“既如此，林君不如到西山水潭洗一洗，再回去睡上一觉，反正我也被叫起来，这里我守着便是。”
我微微一笑，“如此倒好。”
他也甜笑一下，“不麻烦的话，还请林君为我在潭边摘些山杏回来，这漫漫长夜，我就指着它们提神了。”
我点头应了，推门出去，听得无音还在后面唠叨，要那潭边南侧最高一棵树上的杏子。
深夜山间并无寂静，不是有这虫鸟鸣声，我寻着瀑布水声走至山坳深潭，只觉得一股沁凉水雾环绕过来，真是十分清心。
正要下潭却又想到那黄泥还在云袋内，虽然云袋水火不侵，可到底有些不放心，借着月色寻找了许久，才找了个安全处将衣服包着云袋藏好，这才敢下水，夜间潭水稍凉，可对我来说却是万分舒爽，我将身在水中伸展，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跟着轻松了几分。
本想闭目养会儿神，大约真是累了一天，不多会儿我竟似是坠入了梦境，但见身在丹霞山上。我虽知是梦，可这梦境来得无缘无故，真幻莫测。
管它是梦是真，我自寻她而去，刚走上她住处的长廊，天色忽然阴霾起来，山风呼啸。我站在转廊处看她探出身子关窗，她眼风向外一扫也愣住了。
天色暗的那样快，树影晃动在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而我的心也那样波动着，摇摆着，无法安静下来。这梦中我不知自己是何身份，长生？抑或是连综，还是奎木星？
她似乎张口说了些什么，可山雨已瓢泼而下，掩盖了一切，我站在回廊内亦不能幸免，片刻便湿了半身，我想这是梦，又何必在乎我是谁，我已经等了那么那么久，为什么梦中我还在迟疑，还在胆怯，我忽然疾步走上前去，越过窗户站在她面前，伸开的手臂就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雨滴暴虐地砸在屋外，天地间尽是喧哗声，可我仍听到她喃喃低语道：“长生，真的是你么？”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刹那间眼睛一热，这是一别千年后的相拥，而怀中的她，是自己千辛万苦爱着的，如此美好，只可惜是梦。
她在我怀中微微挣扎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托住我的脸，又道：“真的是你，可……”她看看拥着她的我，“为什么你没有消失……不是梦，你真的回……是真的么？”
我也不知道真假，可这一刻我不愿追究，静静看着她，她的眼中仍然波光流转着诸多情绪，若可能，唯愿她的双眸中只有我。我慢慢吻上她的双眼，把那眼中自己的身影闭合在内。
她又开口：“你……”
我于是把吻移下去，封住她的嘴。
她微微抗拒，我便低头轻轻按住她的双手，轻声叫她：“泺泺，泺泺……”
她在我怀中一呆，有些压抑的哽咽：“长生，你回来了。”她终于伸展双臂抱住了我，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蒙昧岁月所受的痛苦，都有了补偿，这一刻起，我再也不能和她分离。
我又低头吻住她，唇齿纠缠几乎不能呼吸，此刻我还管什么是梦是幻，我只知道我怀中的女子，是我爱了生生世世的她，是我所有迷恋的起点和终点。
起初小心翼翼，轻柔婉转，可这样辗转厮磨间，我只觉得混身灼热，呼吸急促间，我听到心跳声，喘息声，还有衣物滑落的声音。
肌肤相亲的地方有着密密麻麻的幸福如丝般缠绕上来，我随着那幸福感游走在她美丽皎洁的身上，而她从僵硬的姿态一点点舒展开来，这样奇妙的感觉，痛苦与欢愉交替，缠绵不休。
无法控制的坠落，又上升，又坠落。
闭上眼睛能看到数万烟花绽放，在天空密密织就一张光网，流光溢彩的绚烂。
光华星星点点，慢慢沉寂到夜色中，直至一切平息。
这是梦么？为何比我之前所有的梦都要迤逦，如此的美好超乎我所有的想象。
我何尝不情愿永久沉迷梦中。
借着幽暗山色的微光，我看着她静静依偎在我身边，我几乎意识的伸手轻轻抚在她脸上，这是我心爱的女子，我们相依一起，适才的激情都化作此刻心中的柔软。
屋外忽然有惊雷劈下，惊醒了她，猛地对上她眼睛，这一刹我几乎不敢正视她，刚才那样意乱情迷的缱绻后，她似乎也有些羞怯之意，见我往她却又闭上眼睛。
良久听到她在黑暗中低声道：“我知道这不是真的，长生。这场暴雨过后，你仍不在。”
该说些什么，我却不能言语。只好也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之间，仍旧是淡淡地荷香，我眼睛一酸，强自压抑道：“如果我不在这里，那么这一切是你的幻梦么？”
“是梦。”
“那么梦里你爱他么？”
“他？”
“他就是我。”
“……我不知道，可我怎能爱你。”
此话何其耳熟，我深吸口气“……你以前说过不能爱我，因为你连一颗完整的心都没有，那么现在呢？”我不许她躲，双手扳正她的脸，仔细看着她的双眼，“此刻呢？”
她默然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想看么？”
“什么？”
“我此刻的心。”言语间彼此元神相容，我看到了那曾经残破的心，如今却被细细密密地金丝所织补，是我前世的金丝元神若网将心包裹，其中又岂止千千万万结。
只听她道：“最初的时候，我甚至有些恨你，恨你一意孤行，不顾一切，我收到那个盒子，看着盒中的心和金丝，你可能体会那一刻的感觉？你如今是否仍然认为牺牲自己是值得的？”
我只觉得心头一酸，竟说不出话来。
“我将那盒子沉入湖底，满池荷花枯萎，整整百年也未再绽放，后来有天晚上我梦到你，并看不清楚你的面目，只听到你在叫我，我这才起身抽干了池水，在淤泥反复摸索，终于找到了它。看着盒中的金丝时，我真是恨你，恨你这样舍弃了自己，我想既然你一心牺牲，那我何妨成全你，我用金丝将心缝补好，每日只缝补一点，用了好几年才补好，当那颗补好心重新跳动在身体里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你何尝是在还我一颗完整的心，你是用自己占据了它，金丝密密麻麻地和心脉交织，这样紧密地缠住我，再无法遁逃。”
我听得心中悲喜交替，伸出双臂环抱住她，可她却猛地挣脱开来，披衣坐起身来，“不，我现在仍然恨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我在自己的梦境中重造出来的。有时候我想当初我既然能用枯草把你造出来，那是不是也能用梦丝再捏造一个你出来。我甚至到梦貘那里要了一些梦丝来绣了一幅画卷，我大概是疯了，对着一个梦丝捏造的幻梦说着痴言，”她向身侧一指，“看看，你们到底谁是真的？”
我随着望过去，只见那里一个半人高的绣屏，屏上一个青衣软甲的少年，手执莲花，面含浅笑，绣屏上面幻气缭绕，正是梦丝所绣，只是……只是这绣屏上的少年形象竟如我多年前在那智金玉中所见幻象一模一样，我不禁呆住，那幻象是真？可她当时明明跟我说过，没有这样一幅画，不，不是画，是绣屏，可是都一样，这期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可结果总是一样的，她总算把我放在了心里。
我转过头看着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心里面忽然火烧火燎一般的疼，我该怎样向她说明，说我就是他，只是现在转生成妖？
她忽然转过身，向我伸出一只手来，还未触及却又停在了半空，轻轻一笑道，“看似真，伸手触去，却又成空。”
我道：“不，不会成空，刚才我们……”
她却急忙摇头，后退几步，收回手指握在掌心，“是梦幻，你不是长生，长生不在了。”
梦幻么？可我的确不是当初的长生了，那个对自己的师父心生爱慕的少年的确不在了，我现在只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妖物，因是梦境，我才能将自己那般形象藏匿起来，不行，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终于克制了自己想要拥抱她的欲望，只起身伸手将自己的手指伸入她的指缝间，十指交握，开口道：“你等我，等我回来，我会带着完整无缺的自己回来的，到时只要你肯，那我们便是这天上人间最快乐幸福的一对。”
她唇角微微一扬，似乎是个微笑，只是笑意还未绽开就结束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幻，若是梦，那么梦中的允诺是否算数呢？”她摇摇头，转过身去，又用力挣脱开我的手。
我不能如此放开她，只从身后抱住她，将她紧紧贴近自己的胸膛。
她在我怀中轻轻哽咽。
我张了张口，却如忽然失声，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雷声轰然，雨丝横斜到我们身边。
适才心口的疼痛忽然愈演愈烈，我忽然心生恐惧，或者再晚一秒，那智金玉就会将我的妖性展露无疑，纵然这只是幻觉，可我怎能再冒险去伤害她，纵然这真的是梦境，我又怎能让她梦到我变成一个陌生可怖的妖怪。
只得这样不舍地放开她，极力克制住那钻心之痛，全身力气只够说了两个字：“等我。”
片刻沉醉，转瞬而逝。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三回 占年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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