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花》王羽岑

7、第四章【上】

　　下午六点多钟我正准备下班，一对青年情侣相拥着走进网吧，他们穿着天蓝色的情侣装外套，远远看去就是一头六只脚的怪物。
　　走到前台，男孩问：“兄弟，你们网吧有包间吗？”
　　“有。”
　　“多少钱？”
　　“每小时三元；也可以包夜，从九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元。”我换上职业性的微笑，“反正现在是晚饭时间，一般没人进包间，可以给你们优惠，从现在到明早七点一共二十元。”
　　“好的，谢谢。”男孩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元钱和一张身份证。
　　我事务性地扫了一眼，刘宇翔，汉族，二十一岁，河南人。
　　估计是个大学生。附近有个大学城，为我们网吧提供大量客源，城市里怎么他妈那么多大学城？
　　我在本子上登了记，带领他们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
　　男孩拉着女朋友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又一阵风折回来，低声问：“兄弟，请问里面有摄像头吗？”他身后的女孩低着头，浓密长发盖住半边脸，显得局促而羞涩。
　　“当然没有，请你们放心。”我诡谲一笑。
　　“谢谢你！”他们俩像进入海底乐园的小朋友一样开心，欢蹦乱跳钻进包间。
　　我摇头微笑，现在的年轻人找刺激的同时还不忘省钱。听说有些人把网吧包间当作小旅馆，在里面干得昏天黑地，还有些网吧干脆在包间里金屋藏娇藏着小姐，挂羊头卖狗肉。
　　我三口两口对付完盒饭，为了打发时间，坐在一台电脑前玩网游，刚跟着王欢的小队做完任务，就看见春玲从我的电脑前晃了过去。
　　“春玲！”我叫住她，“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
　　我一把拉下她捂脸的手，仔细端详她的脸：“什么没事？都肿成这样了！哪个贱逼欺负你了？告诉哥！”
　　“真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柱子上了。”
　　“你丫也太逗了吧，撞柱子上？还撞猪上了呢！”我失笑道，“快老实告诉哥，哥现在就带几个人去搞死他，小黄今天还跟我说他再不打架就废了。”我指了指远处拿着哑铃转悠的小黄。
　　“去，别用你的咸猪手碰本姑娘！”她嗔笑着拍开我的手，“实话告诉你吧，是你那个开摩托车的女朋友。今天早上她一进门就喊我的名字——我刚开始没认出她，因为她剪了个短发——咱们一起出去玩时我见过她两次，我以为她找我有什么事，就跟她出去了，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甩了我一大嘴巴，还骂我是小三！我这才反应过来，她以为咱俩好上了。”
　　“……”
　　“不过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我把她的小脸儿抓花了！”春玲亮出染着血红蔻丹的十指，像一只调皮的小猫咪，“开玩笑的，我只轻轻抓了她一下，她就哭着跑了，还骂你是负心汉呢！”
　　我前女友不过是只花拳绣腿的纸老虎，你真带着人去找她茬架，她保准会吓晕过去。她看上去嚣张跋扈，其实就是一个有公主病、缺乏安全感的小女生。今年春天我在摇滚酒吧门前邂逅了她，一眼看中她的雷鬼头和重型机车，以及她手臂上的图腾刺青，觉得她很酷很拉风，就同台球厅女教练彻底了断（反正此女是个劈腿狂人，早就已跟一个男健身教练同居，并且还在不断四处撩男），转而开始热烈追求她，成功要到她的手机号码，连短信轰炸带暗送秋波颇费了一番功夫。追到手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她就是一比方妮妮还矫情还粘人的烫手山芋，整天嚷着我不爱她我不爱她，像个讨债鬼，而我不亏欠她任何东西。
　　“我操他妈！”我转身就往外冲，春玲好歹是我朋友，莫名其妙被人欺负，我过意不去，“想不到那娘们还有这么一手！我这就去抽她一嘴巴替你报仇！”
　　她一把拉住我：“她是个女的，又是你前女友，你打了她你还是爷们吗？”
　　我确实没动手打过女人。我们村里的男人从不打女人，因为那会被人瞧不起，但是男人可以打老婆，仿佛老婆不在女人之列，倒要算在老虎之列了，男人们都愿意做武松。可我前女友不是我老婆，所以我不能打她。
　　“那怎么办？我让她给你道歉吧！”
　　“算了，事情过去了。”
　　春玲一向不是吃素的主儿，现在怎么变得跟圣母玛利亚似的。
　　“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操，她这样误会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晖哥，咱哥俩谁跟谁啊！”她大义凛然地拍了拍我肩膀，“幸亏那母夜叉不认识路维姐，要是她知道你正在追路维姐，还不得去她公司里闹啊！到时候影响多不好啊，路维姐那么要面子的人。”
　　“小丫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不知如何是好，想起不远处有一家药店，就拖她往外走，“哥带你买药去。”
　　“不用啦！明天就消肿了。”她甩开我，从紧身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玉溪，熟练地为自己点上一支，然后甩给我一支，“晖哥，我看路维姐不错，人长得美，又会唱歌，工作也好，而且是个贤妻良母的材料，跟我们这些玩野了的丫头可不一样，你继续加油吧。”
　　“没问题。”我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反思我和机车女友这场快餐式爱情的全过程，我发现自己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也许我爱的只是“追求”这场游戏本身所带来的刺激感和冒险意味——我享受其中的过程——而并非她这个人。我对女人的关注与好奇，大概应该算是求知欲一类的渴求。比如我经常会如此思索，同女人A约会，究竟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同女人B接吻，会尝到怎样一种滋味呢？同女人C上床，又会是怎样一种体验呢？诸如此类。人就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追不着的人，越是拼命想要弄到手，然后再弃之如敝履。
　　我失望地发现，自己虽然“谈”过N场所谓的“恋爱”，但似乎并没有真真正正地恋爱过哪怕一次。换言之，我这个所谓的情场浪子也许连初恋都没经历过，至多只经历过一次半次。实乃失败的人生。
　　而此时此刻，我对路维怀有的歆慕之情，却是另有一番滋味。这一次，我在思念一个女人的时候胀痛的不是下亻本，而是胸口，那是一种疼痛、酸楚而又惆怅的甜蜜，仿佛一簇微暗的火焰，幽幽燃着，却能星火燎原、上天入地。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我必须把握时机。
　　好在我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仗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生猛劲，越挫越勇，使出各种杀招企图虏获她的芳心，有一次我还提出要去她家拜访，她说地方难找，怕我不但找不到反而迷路，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既然她家有一个六七岁的儿子和一个五六十岁的母亲坐镇，难道怕我突然兽性大发强J了她不成？不让我去我偏要去，我不要脸地想。只是借口得从长计议，还得等待时机，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