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女孩》小猪软糖

7、郝甜的第一次反击

　　姚静一路上都挽着郝甜的胳膊，有认识的同学经过，虽然诧异，但也不好说什么，匆匆走过来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每次有人过来打招呼，姚静总是要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她自己装就算了，还非要拉上郝甜，郝甜不想配合她，姚静就狠掐郝甜胳膊上的肉，于是郝甜只好咬牙受着，还要装出一副跟班长一起走很开心的样子。等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姚静一把推开了郝甜，然后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手。

　　狐狸终于又一次原形毕露了。

　　“我找你没别的事，就是想提醒你，别以为林念帮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还有那个孙依依，我都听说了，她老子是校长嘛，呵，那又怎么样？学校不会管这种事的，他们巴不得息事宁人，没人帮得了你，你懂嘛？

　　姚静瞪着郝甜，平日里对她积攒的怨恨此刻通通都要发泄出来。

　　郝甜不说话，只是盯着地上的蚂蚁看，看它们一个一个成群结队地爬到姚静的脚边去，见有个庞然大物挡住了它们的去处，停顿片刻之后只好绕路而行。

　　“你这个逼样真让老子恶心，这世界上怎么他妈会有你这种死肥猪存在？”

　　郝甜对这些恶语相向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就任由姚静在她面前撒泼发野，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你他妈给老子放尊重点！老子在跟你说话你知不知道？”

　　姚静忽然一把抓住了郝甜的辫子，迫使她抬头去看她。郝甜见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一笑，更是惹得姚静恼羞成怒，手上力道加大，但无奈郝甜体重摆在那，饶是姚静使出吃奶的力来，郝甜也不会如她预料中的那样被她扯着辫子向后倒去的。郝甜觉得姚静的样子很可笑，于是也毫不避讳地笑起来，实际上她这个样子自己也有被吓到，要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不敢这样。

　　姚静见郝甜总是不知道在笑什么，觉得心里很烦，但打又打不过她，只好松开她的头发，留下一句：

　　“你给我等着！”

　　郝甜笑得更开心了，原本因为胖所以被挤没了的眼睛这下显得更小了，她笑着冲姚静那个恨铁不成钢的背影大声喊道：

　　“我等你！”

　　姚静听了，脚下不稳，差点栽了一个大跟头。

　　晚上回去之后，郝甜心情大好，她给孙依依打了个电话过去，但是她没接。然后她又打电话给林念，跟她说了今天白天她跟姚静之间发生的事情，林念耐心听着郝甜叽里呱啦地一顿叙述。

　　“你是不知道，她扯我头发的时候没扯动，当时脸就绿了，哈哈哈哈哈哈”

　　林念跟着笑了几声，随后在确定郝甜暂时不会再开口继续说了之后，淡淡说了一句：

　　“还是要小心，下次她再约你出去，你告诉我。”

　　郝甜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又轻轻地笑起来，她给林念打电话，给孙依依打电话，实际上并不只是为了告诉他们反击欺负自己的人是多爽的一件事，她只是想感谢他们，感谢他们无形当中给予她的力量。她说不清刚才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对着姚静一顿冷嘲热讽，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讽刺，她是真的觉得那时候的姚静很可笑，呲牙咧嘴地想要扳倒她却最终还是屈服于她的重量。她不仅仅是在笑姚静，更多的也是在为自己笑，因为她第一次发现，胖也有好处。

　　最起码，别人不会轻易就把她打趴下。

　　郝甜真的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谢谢。”郝甜轻轻开口。

　　对面的林念没有说话，电话里传出来翻书的声音，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嗯。”

　　这一整个周末孙依依都没接过郝甜的电话，郝甜不知道她们家住哪，所以只能干着急，想着周一回学校了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比起孙依依出事，有一个郝甜更加不想听到的噩耗终于还是传来了：

　　郑雯自杀未遂，住院了。

　　郝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摁着浇了一桶冰水。早自习开始的时候，林念和孙依依都没来，郝甜觉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姚静就坐在斜对角，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但郝甜却打心眼里害怕，她那双眼睛似乎能看透姚静，看透她体内躁动不安的情绪，看透她眼神里的愤怒和嘲讽，看透她手上握的刀和嘴角那抹讥讽的笑。

　　林念是早自习结束之后才来的，郝甜悄悄告诉了他郑雯的事情，林念看起来很疲惫，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郝甜，郝甜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疲惫的，是为了竞赛还是为了郑雯。

　　“要不我们去看看她吧？”郝甜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句话。
　　“你别管这件事了。”

　　林念说完这几句话，拿起桌上的竞赛题就从后门出去往办公室走了。

　　郝甜不知道林念这没来由的脾气是怎么了，是觉得她多管闲事还是觉得郑雯自杀的事情跟他有关所以不愿她一直说？郝甜不想再管，但不自觉地看到前面空着的座位时又觉得很过意不去。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姚静，见她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位置上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平时郑雯最黏的就是姚静，但姚静为了不惹祸上身，所以这次干脆连做样子都懒得做了，恨不能赶紧跟郑雯撇清关系。

　　孙依依一整个白天都没来上课，郝甜打她的手机她也不接，林念也几乎失踪了一个上午，郝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在上厕所的时候无意中听见杨慧扯着嗓子在那炫耀：

　　“她孙依依就是怕了，所以不敢来了。”
　　“你把她怎么了？她爸爸可是校长，你别乱来啊。”
　　“我能把她怎么了？不过就是朱杰找了几个认识的哥们…”

　　“你们把孙依依怎么了？”

　　郝甜没等杨慧把话说完，猛地推开厕所隔间的门，大步朝杨慧走过去。杨慧被郝甜的气势吓到，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郝甜这个样子，但随后她立马镇定下来，她料想郝甜不能把她怎么样。

　　“我没把她怎么，倒是那几个哥们，见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底会怎么样，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杨慧笑得猥琐，那话里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郝甜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她死死地盯着杨慧，盯得杨慧竟有刹那间觉得怕了，她躲开了郝甜的眼神，神色不安却又故作镇定地说道：

　　“你想干嘛？这是学校！！”

　　郝甜当然知道这是学校，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踢翻了放在洗手池旁的水桶，浸洗拖把的污水瞬间倒的满地都是，几个女孩子跳起来尖声呼叫，杨慧一脸不敢相信地盯着郝甜看，她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前几天在同一个地方被自己羞辱的郝甜今天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郝甜。郝甜踩着污水走到杨慧面前，杨慧经不住郝甜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郝甜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像前几天孙依依抓住她那样，她盯着杨慧，一字一句像是从嘴里射出的子弹，字字命中要害：

　　“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孙依依做了什么，下次这桶脏水我要你一口不差地喝进去！”

　　说完郝甜就放开了杨慧，然后擦着她的肩膀走出了洗手间。刚踏出洗手间的那一刻郝甜差点因为腿软就摔在地上，但是她觉得这里不行，于是又强撑着走到教室，不管林念的询问和关心，径自坐到座位上，然后趴在桌上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胳膊里。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她所惧怕的杨慧，此时此刻也抓着自己的衣领心有余悸着，杨慧是真的对郝甜有了害怕的感觉，没错，就是那个前两天还乖乖地像只小白兔一样任由她欺负的郝甜。

　　“你怎么了？干嘛去了？裤腿怎么都湿了？”

　　林念不停地追问着郝甜，见她不说话，更是担心起来，转眼又看到从前门进来的杨慧一行人，裤腿也是湿湿的，一下了然于心，正要站起来的时候，郝甜一把扯住了他的校服，虚弱地声音闷闷地从她嘴里传来：

　　“林念，你别管我了。”

　　林念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他看了眼郝甜又看了眼杨慧，又轻声问道：

　　“她们欺负你了？”
　　“没有。”
　　“你跟我说实话。”

　　林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过，不是气别人欺负她，而是气她总是这样默默受着不肯说。

　　郝甜从桌上爬起来，看了眼前面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杨慧，又瞥了眼坐在林念前面似乎对所有都漠不关心的姚静，郝甜知道她在听，于是她刻意稍微调高了一点音量：

　　“她们没有欺负我，是我，我教训了她们。”

　　郝甜明显感觉到前面那个人的背影一颤，林念瞪大了眼睛，再三确认郝甜不是为了让他放心所以说谎。

　　“我没骗人，林念，原先我觉得和这些人争吵没有任何意义，她们只是为了发泄，我也就是倒霉刚好成了她们的出气筒，反抗只会让她们更兴奋，忍一忍就会过去了。”

　　林念不说话，继续等着郝甜说下去。

　　“我原本不反抗，因为我没有朋友，我无所顾及，随便她们怎么我我都可以忍，但现在不一样了，林念，有人在乎我，所以我也必须为她做点什么。”

　　林念转过脸去深呼吸，这一番话，绕是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听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郝甜不管林念的反应，这些话，她要说完，说给林念听，也说给姚静听。

　　“林念，我可以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好你们。”

　　林念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揉了揉郝甜的脑袋，这次的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轻柔，像是把所有的安慰都放进了他的手掌心中。

　　孙依依是下午回的学校，郝甜把她拉到厕所去问她有没有怎么样，孙依依一头雾水，说这几天根本就没人来找过她，她手机被她爸没收了，人也被关禁闭了，她爸让她好好反思这一次的事情，说她在学校肆意妄为简直无法无天，所以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跟外界联系。

　　“可是我早上才听杨慧说，说她男朋友找了几个男的去…所以我怕你出事。”
　　“她们那就是没事吹吹牛逼过过嘴瘾。”

　　孙依依笑着安慰郝甜，两人正要携手走出厕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偏偏每次都是厕所，又在这个地方撞见了杨慧。但令人诧异的是，杨慧这次非但没有再讽刺挖苦郝甜，而且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不敢看她们，简直就像不认识一样。孙依依扯了扯郝甜的胳膊，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郝甜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上午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孙依依。

　　“你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听完她的叙述，孙依依高兴地从林念的座位上蹦起来，还差点打翻了林念的水杯。

　　郝甜把林念的水杯稳住，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孙依依大手一挥，一把打在郝甜的肩膀上，啪地一声厚实地响，惹得姚静回过头来看她们。

　　“看什么看啊？下课时间班长大人也要管纪律？”孙依依先行将了姚静一军，姚静吃瘪，只好转过头去。

　　孙依依和姚静在学习方面也是针尖对麦芒，两个人经常不相上下，林念无疑是班里的理科第一，而文科第一，不是孙依依就是姚静。当初选班长一事，之所以没有经过投票就直接给了姚静，一方面是她确实有经验，其次也是因为林念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他志不在此，做班长会耽误他的时间，而孙依依又是校长的女儿，所以不管她再怎么优秀，为了避嫌，这个班长之位也是怎么都不会轮到她的。所以，最后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姚静手里。

　　学校最近在举办青年写作大赛，每个班推两名同学出去参赛，姚静是班长，班主任自然就把这件事交给她去落实。她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孙依依自从郝甜跟她说完她和杨慧之间的事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要跟在郝甜身边，上厕所要一起去，交作业要一起去，放学回家也要一起走，她甚至提出，要接郝甜一起上学。郝甜哭笑不得，总觉得孙依依太疑神疑鬼，这件事过去了也有几天了，一切都风平浪静。但孙依依心里明白得很，所有的正常都是不正常的前奏，她明白，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了。

　　姚静自作主张把孙依依的名字写在了参赛者的一栏里，将报名表提交上去之后又装出一副深明大义地样子来跟孙依依说：

　　“这次机会很难得，一个班就两个名额，好好加油吧。”

　　孙依依不知道是姚静先斩后奏，她不会怀疑这一点，因为孙依依写的文章本身就是学校数一数二的，而且她没办法反悔，她想要弃赛，必须从大赛组那里把表拿回来，而这次大赛的组长，正是孙依依那个跟她冷战了三天的老爸，孙建民孙校长。姚静就是利用了这两点，硬是逼得孙依依不上也得上。

　　郑雯接连一个星期都没再出现，郝甜不敢在林念面前提起这件事。跟孙依依说，她也是只义愤填膺地说：

　　“她欺负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郝甜觉得孙依依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觉得怪怪的，所有的事情一旦涉及到生死，那就是另一个层面了。

　　作文大赛定在周五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数学老师倍感头疼，班里又是数学竞赛又是作文大赛的，而且偏偏都要占掉他这个糟老头子的课，本身周五的最后两节课就是同学们最浮躁的时候，偏偏教室里人又不齐，数学老师觉得课没法上了，于是干脆安排了一场考试。但就算是考试，也无法安抚教室里这些学生蠢蠢欲动的心，依然还是有那么一群同学，早早地做完试卷，又开始悄咪咪地整理起书包来，数学老师见怪不怪，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郝甜奋笔疾书到最后一分钟，才勉强算完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一小问。每排的最后一个同学站起来收卷，郝甜收到指示后，快速从座位上站起来从后往前去收卷子，走到姚静身边的时候，她又一把拉住了郝甜，郝甜皱眉，轻而易举地就甩开了她的手，她现在原本应该跟孙依依一起去参加作文大赛的，但她为什么坐在这里，郝甜不想去想。姚静怔在座位上，觉得郝甜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郝甜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姚静的座位，从另外一排绕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姚静不放弃，回过头来还想跟郝甜说什么，郝甜不理，也没有片刻停留，拿起书包径直朝后门走去。就在这个时候，姚静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郝甜的背影喊道：

　　“郝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看郑雯？”

　　这话一出，班里大部分的同学都把目光投到了这两人身上。这几天大家对于郑雯的事情都是闭口不谈，就算是要说，也是躲起来悄悄说。再加上郑雯自杀这个消息本身就只是个传闻，没有可靠来源，以讹传讹的东西，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有人去问姚静，姚静也只是笑着说郑雯只是生病了。有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郑雯偏偏是在那天林念当众羞辱她之后不来学校的，如果真像传闻说的这样，大家很难不把郑雯自杀跟林念联系在一起，而林念又是为了郝甜出头才会刺激到郑雯，所以兜兜转转，大家七嘴八舌，说到最后就变成了是郝甜害得郑雯自杀了。但是谁也没有证据，所以不敢信口胡诌，原本跟郑雯走得最近的姚静也是绝口不提这件事，大家也只好在背后嚼嚼舌根。现在，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姚静，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叫郝甜跟她一起去医院看郑雯，这不就相当于间接性承认了郑雯真的自杀了，而且，真的是因为郝甜。

　　郝甜愣在原地，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孙依依去参赛了而姚静却还在这里。

　　因为她。因为还想要扳倒她。

　　郝甜受够了这种无聊的游戏，我打你一拳，你就非得踹我一脚，无休无止，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束的一天。郝甜原本就是因为不想跟这些人纠缠不休所以次次都选择忍让，前几次是因为她们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朋友所以才选择反击，但结果呢？结果是一切会变得更好嘛？

　　不，一切只会变得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