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38、脱阵而出

　　沈浮元神随着沈珏的记忆沉浮半生，于阵外之人却只是一瞬。
　　大昭殿外仍是血光纷扬，征战未休。于问星坐在法驾之上，眼看那禁阵将沈浮和突兀出现的黑龙相继吞没，面上神色不由一紧，肃然道：“这阵法吞噬灵力，若不能及时破阵，沈道友和那黑龙恐怕也会被它所吞噬！”说罢驱使紫金葫芦，朝禁阵处飞去。
　　何所道伸手想要拿住他，却见光芒一闪，于问星不知何时布了一个挪移之阵，避开了他的摄拿。
　　何所道面色陡然一变，捏紧手中之剑。
　　好强的灵压！
　　纵使打开了法驾的禁制，亦撑开了屏障，仍能感到如山岳一般恐怖的威压压顶而来，挤压得全身作痛。“滋滋”的灵力流不时闪过火光，竟穿透了屏障。
　　于问星面上一痛，便觉细流蜿蜒，顺着脸颊落在衣襟处，染出一朵血色霜花。不多时，面上、手上、身上多处渗出血来。于问星咬了咬牙，真力流转，趁那玄龙被几位洞天牵制，将灵力打入那禁阵中，试图去解构禁阵的灵力流，并联系沈浮。
　　一道更为坚固的屏障护住他全身。于问星勉强一笑：“多谢。”
　　何所道站在他身前，一言不发，周身剑芒吞吐，面色沉得似能滴水。
　　正当时，半空中那庞大的黑色龙体似是感应到什么，狂乱摆舞起来，魔气蒸腾，掀起飓风骇浪，竟摆脱了牵制，要朝禁阵处扑来。一抹隐隐绰绰的魔影被这魔气遮掩，悄然地靠近，正是那姜姓道人。
　　他见玄龙神魂震荡，心中狂喜，等待多时，终能待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化作一抹黑烟，觑准时机，没入玄龙灵台。岂料一脚跨入，便是电闪雷鸣，血水翻覆，将他掀入半空。一条黑龙狰狞狂舞，逆鳞之处被一刀洞开，血雨飞溅。
　　这是玄龙元神，怎会受如此重创？
　　姜道人惊惧万分，还未待他凝神释放魔气浸染玄龙的元神，便被那狂乱的魔龙爪牙并用，撕成碎片。
　　那禁阵光芒吞吐收缩，极不稳定。于问星猛然间探得一抹熟悉灵力，心中一喜，但见辉光之中，呈现出两人身影。一人正是沈浮，还有一人，却是他从未见过。只是那人玄衣金瞳，样貌与墨重山几分相似，让于问星一怔。
　　半空中突然响起玄龙嘶声大笑：“沈珏，你竟恨我如此！”那声音极度悲怆。
　　“好，好，你既要护这天下，我便将它毁给你看！”一道黑红龙影自玄龙灵台处飞出，竟是它元神，万千魔气从魔穴深处涌出，与它元神相融。
　　于问星悚然变色。
　　玄龙弃了肉身，元神任魔气侵染，自此堕入魔道，成就天魔之身，但也会失去神智，化作只知吞噬元灵血肉的怪物。
　　正值此际，另一道白光自禁阵中浮起，那白光皎皎明亮，竟将魔气也驱散不少，携着凛冽刀气，斩向玄龙元神。
　　沈浮自阵中而出，只见耀目白光笼罩视野，一只手挡住他双目，掌心热度覆在眼周细嫩肌肤上，让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待那手离开，耳畔听得一个低哑幽沉的嗓音：“好了。”他睁开了眼，一眼望去，脚下尽是茫茫海水，方才的厮杀之声犹如幻梦一般。
　　沈浮望向四野，天海茫茫，白云悠悠，竟有种不真实感。他稍稍推演一番，确已脱阵而出。
　　如此，便出来了？
　　沈珏、墨重山、于问星、何所道等人的脸一一从眼前闪过。他困在这阵中良久，又经历了沈珏的一生，此时再回到现世，竟觉得恍惚起来。
　　墨宵站在他身侧，笑道：“还得多亏了沈道长，竟能在那禁阵之中唤醒沈珏的神识，破了墨重山设下的禁阵。”他不知是想到何事，嘴角微露出一抹笑意。
　　沈浮道：“龙帝不必言谢，此非我一人之力。”
　　墨宵低笑两声，又道：“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浮面上浮现茫然之色，幻阵之中走过一遭，多了沈珏的记忆，他自己的记忆却仍未恢复，他思忖片刻，道：“我想回宗门去。”
　　墨宵挑眉：“道长可记得宗门在何处？”
　　沈浮面露尴尬之色。
　　墨宵道：“既如此，便让我送上一程罢。”
　　沈浮大感诧异，未料龙帝这般好说话，却听那人笑道：“禁阵之中，道长与本座相持相伴，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胡言乱语！”沈浮斥道，只觉面上发烫，撇过头，不自在道，“还不快走！”
　　墨宵嘿嘿笑了一声，聚气成云，携着沈浮，朝幽界飞去。
　　一路无话，沈浮站于云头，陷入沉思之中，墨宵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竟也没有多话。沈浮心道，龙帝虽轻浮放浪，正事上却意外可靠。当时他落入禁阵之中，那黑龙身影非他错觉，正是墨宵随他入了阵。
　　他神魂虚弱，一直潜在沈珏身上，伴随了他一生，一路见证了他在翌阳学宫苦修，宗门被万妖覆灭，同好友结伴游历，同墨重山相识相伴，未曾想墨重山身上也附着墨宵的神魂。
　　他在这阵中度过了数百年，慢慢觉察到了不对，沈珏的修为至洞天之后，一直未曾增长，反而开辟了一处洞天之境，与墨重山相守，不问世事，不见来客。若真是沈珏的记忆，怎会是这个走向？
　　据他所知，当年那墨蛟修成玄龙之体后，化名为墨重山，一面与沈珏相交，一面驱使万妖屠戮各大玄门道派。他将沈珏骗得团团转，最终导致两人刀剑相向，反目成仇，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相知相守的情形。
　　待沈浮最终神魂凝实之后，跳出沈珏记忆，才发觉这一切不过是墨重山编织的一个谎言罢了。墨重山在那禁阵中，篡改了沈珏的记忆，又将自己的一抹元神投入其间，为他和沈珏铸了一个圆满的梦境。
　　可惜，假的始终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