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39、是真是幻

　　沈浮神魂凝实之后，就被沈珏感应到了。待沈浮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眼前一切便如雾消云散一般，显出了本来面目。
　　沈珏面色苍白，低低一笑，自语道：“难怪……”记忆中几处怪异之处，便愈加清晰起来。譬如他明明追查驭兽门被灭，线索指向墨重山；又譬如昔年于问星与他结伴，偶遇墨重山时，曾私下开玩笑般要为他们几人算卦，卦象未成之时，于问星便面色大变，极力反对过再与墨重山来往；再譬如，他曾与于问星有过十年之约，可这百年来他与于问星竟无一丝联系。这些记忆原先似被遮掩，如今仿佛被掀开了蒙在上头的纱布，一切都清晰明了起来。
　　“前辈，墨重山魔相已显，龙渊魔穴大开，若让他彻底入魔，任由魔气涌入人界……”
　　“我明白。”沈珏语声虽低，却没有动摇之色.他果真没有犹豫，将墨重山脖颈一刀洞穿。仍是逆鳞之处，一模一样的位置。墨重山元神受创，自禁阵中脱逃而出，阵中幻境坍塌，正值此际，沈浮感应到一抹于问星的灵力流，顺其牵引，与墨宵一同自禁阵中出来。沈珏元神却已先他们一步追随墨重山而去。
　　“荼蘼山，竟又到了这处。”突然响起的话语打断了沈浮的思绪，他向下望去，但见满山遍谷，荼蘼花开。脚下云团从山岭处掠过，犹能闻到荼蘼浓烈醇厚的香气。
　　沈浮微微一怔，昔日他藏在沈珏体内时，也曾看到这片繁花似锦的景象，彼时沈珏和墨重山二人携手共游，亦到过此处。
　　墨宵手指一动，便折一枝开到正好的荼蘼，含笑抛给了沈浮，沈浮下意识地一接，待花香沁鼻时，才反应过来。此情此景，亦似曾相似。沈浮在一人体内数百年，见他所见，闻他所闻，见证一人情起情灭，内心倏忽之间一悸。
　　但他毕竟不是沈珏，将那花枝往下一抛，正落入山涧流水，任由那靡艳花朵顺着水流逐渐流远。
　　他不要做沈珏，眼前之人也并非墨重山，纵使他与墨宵两抹神魂各自隔着那一对，相守百年，如今也该曲终人散了。
　　墨宵笑道：“沈道友当真是绝情。”
　　“未有情，何来绝情。”沈浮道。
　　墨宵却不以为意地笑笑，若是原先那个沈浮，恐怕会当即将这花枝捻作花泥才对。
　　两人腾云，将荼蘼山抛入身后，不多时，便见远处一片蒙蒙白雾，正是拢在幽界之外的弥天障。这白雾实在诡异，墨宵也不敢轻易闯入，停在弥天障外，问道：“你可知入这弥天障之法？”
　　沈浮微微蹙眉，脑海中空空荡荡，竟没有丝毫头绪。
　　墨宵道：“这可难办了，若是不知其法入这弥天障中，便会迷失其中，再出不来了。”他目光一转，落到沈浮面上，笑道：“道友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也无事，不如随我回龙渊去，也算是轻车熟路，仍住大昭殿，如何？”
　　沈浮瞥了他一眼，正要张唇，突然便闻得一道惊喜的呼声：“师兄，你总算回来了！”
　　这声音出现得突兀，两人俱是一怔，循声望去，蒙蒙白雾中，一人身影渐显，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见到沈浮，面露惊喜之色，赶上前来。
　　他见到墨宵，只是瞟了一眼，便满面笑容地迎着沈浮，嘘寒问暖，极为热情。
　　“你……”沈浮目露茫然之色，一时之间只觉此人格外熟悉，但却叫不出名来。
　　那少年奇怪道：“师兄，我是阿凛，你外出采宝数年，怎地认不出我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脑海中确实浮现出丝丝缕缕的记忆来，他想，是了，他确实有一个名唤燕凛的师弟，同自己格外亲厚。瞬息之间，空荡迷茫的脑海中又有许多画面闪现。他想起来了，他确实姓沈名浮，乃阴阳宗修士，居于无色峰上，他还有个师父……
　　沈浮目光逐渐清朗，朝燕凛点了下头。
　　燕凛笑道：“我在无色峰上有所感应，便知你回来，我们走罢。”伸手便想要拉他。
　　沈浮避开那手，朝墨宵打了个稽首：“多谢龙帝送我至此，龙帝大事未成，沈浮便不再耽误龙帝了。”这一句话确是真心实意，颇为诚恳。
　　墨宵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甚么。沈浮见状，向他颔首，便上了那少年法驾，朝弥天障中驰去。
　　“沈浮！”墨宵下意识脱口唤道。
　　沈浮驻步：“还有何事？”
　　墨宵神色万分正经：“若是想要借那乾坤鼎，便来龙渊找我。”
　　沈浮闻言，眸中竟浮现出些微笑意，极清极浅，一闪而逝。那迷蒙雾气自他身侧飘过，须臾间便将他身形遮住了。
　　墨宵将那笑容在心头品了一番，亦露出笑来，自语道：“若是当初露出这般笑来相求，说不得我便将那鼎借予他了。”他抚了抚袖中龙蛋，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这枚龙蛋孵化，好吸收剩余功力。
　　此时应当赶往海墟，孵化龙蛋才对，可他却觉疏忽了些甚么，身形迟迟未动。
　　沈浮有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师弟么？那少年剑眉星目，总觉眼熟，唤名为凛，亦十分耳熟。
　　那日他生辰诞宴之上，他一一回忆起阴阳宗几人。
　　——燕凛？
　　墨宵金瞳骤然一紧，望向浓雾之中。若那燕凛真是沈浮师弟，为何也是这般少年模样？当他遇到受伤化作少年形貌的沈浮，为何毫无惊讶？
　　墨宵掌心祭出玉螺佩：“沈浮？”
　　他连唤几声，稍时，耳畔便传来那人温润的嗓音：“何事？”语声中带着一丝不解。
　　“沈浮，回来！”顾不上许多，墨宵沉声道，“你且信我，回来！”
　　他正想将那道士自弥天障中拉回，却见眼前一片迷蒙，不知何时，周围雾气丛生，将他裹了进去。
　　墨宵心中陡然一沉，暗道不妙，便觉身上一轻一重，使不出一丝法力，沉沉的黑暗压顶而来。
　　仿佛只是一瞬，待他再睁眼时，仍是在蒸腾水雾之中，周身却暖洋洋地，他微微动了一下，便觉格外怪异，低头望去，入目却是细长躯体，细如竹筷，长约八寸，顿时大惊。
　　忽然听得水声，水波震荡，他便随着水波浮浮沉沉。
　　一只手将他拢在掌心，离开了水面，有水珠零星滴落在他身上，却是顺着脸颊滑落的水滴。墨宵顺着那下颌柔润的线条往上望去，柔唇琼鼻，眸光水润，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何况这美人他认识，还很熟。
　　沈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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