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37、前尘往事（3）

　　墨蛟哼了一声。
　　“你不信吗？”沈珏道，“我不喜欢将它们当奴仆驱使。”而且眉姝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自那件事后，门内对待妖兽更为严酷，他更加不愿意学驭兽术了。他振了振精神，问那墨蛟：“你家在哪？师父为什么要将你抓来？”
　　“你师父没跟你说么？哼，是了，他将我囚在这儿，必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墨蛟冷笑道，“我的血肉可是炼丹的好材料，你师父冲进我家中，杀我亲族，将我掳来囚在此处，你说他要做甚么？”
　　沈珏难堪地低下头：“师父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即使是穷凶极恶的妖兽，他也不会赶尽杀绝。
　　墨蛟道：“人总是会变的。”它金瞳闪烁，语气变柔：“你既舍不得我受伤，不如，你放了我去？”
　　沈珏道：“我求过师父的。”拿血肉炼药实在太过残忍，他已不止一次劝过，秦坤不但不听，反而将他斥责了一顿。
　　“真是笨，那你就偷偷将我放走啊！”
　　沈珏吓了一跳，道：“钥匙在师父那儿，我、我拿不到。”
　　墨蛟啐了一口，毫不留情道：“废物!”尾巴一甩，将那果子和药瓶抽得七零八落，气冲冲地沉入了水中，不再理会沈珏。

　　秦坤用那墨蛟血肉所炼之药，果真是丹丸中的极品，令他狂喜不已。他每隔一月，便挖去墨蛟一块血肉，用来炼制丹药，增补功效，修为大涨，不出数年，便迈过元婴一重、二重之境。
　　沈珏对此毫无办法，所能做的便只有偷拿伤药，或省下分发给自己丹丸，偷偷带给那条墨蛟。他常去看那条小蛟，久而久之，那小墨蛟虽不那么热络，却也不似当初那般冷淡，偶尔也会同他说上几句。
　　一日，秦坤又取了它一块肉，这些时日来，秦坤修为将要突破，来洞穴中比往常勤了不少，墨蛟伤口尚未恢复，又遭割肉，一身精血亏损厉害。沈珏数日未见那条小蛟，再见时看到它身上坑坑洼洼的伤处，一下子慌了神。
　　墨蛟也没了平时的神气劲儿，有气无力地伏在浅水处。
　　沈珏颤着手，为它敷药。
　　墨蛟道：“别白费力气了。”普通的伤药此时对它来说根本无用。
　　沈珏掏出一瓶灵丹，倒于手掌，伸到墨蛟颔下，催促道：“你快吃呀！”
　　墨蛟不屑地笑了两声，微微昂首，兽瞳盯着面前的少年，目光凝向他浮着眼泪的双眸：“你真想救我？”
　　沈珏点点头。
　　墨蛟缓缓地凑上前去，声音低下去几分：“我教你一个法子，你放些血给我，比起这劳什子丹药可有用得多了。”
　　沈珏一怔。
　　墨蛟道：“怎么，不肯？”金瞳嘲讽地眯了眯。哼，小破孩子，假模假样，说什么把它当朋友，还不是只为自己着想。
　　它一边悻悻地想，一边向水中沉去，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理这破孩子。
　　浓郁的灵气混合着血液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墨蛟在水中的身躯微微一僵，下意识地舔舐着混入水中的灵血。果然是天生的灵血，墨蛟顿时觉得体内精气充盈不少。
　　沈珏握着手腕，染血的佩刀落在身侧：“还够吗？”
　　墨蛟将灵血吸食殆尽，腾出水面，伸出舌头将蜿蜒在手腕上的鲜血尽数舔舐干净，獠牙试探似的咬了咬沈珏纤瘦的腕骨，只要轻轻一用力，这细瘦手臂便能断作两截，若是将他全身血肉吃尽，这一身伤痕也便能痊愈了罢。
　　沈珏一僵，手臂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浑身冒出了冷汗。
　　墨蛟嘿嘿笑了两声，松开了口：“你这一身灵血可珍贵得很，你也肯舍得？”
　　沈珏黯然道：“师父取你血肉，我劝阻不住，至少可以把血还你……”话未说完，便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那墨蛟将他摁在地上，爬上他胸膛，蛟首离他近乎尺寸之间，视野中尽是那金光灿灿的一双兽瞳，冰冷的兽息喷在脸上，尤带着血腥味。
　　“别以为流了点血，就能一笔勾销。”墨蛟冷冷道，“还差得远呢。”
　　沈珏道：“我知道。”这数年来，他不知多少次见过秦坤挖肉取血，拿去炼药，墨蛟身上刀痕遍布，斑驳陆离，所受苦楚又岂是他这点血可以弥补的。他面色苍白，紧抿双唇，眼里浮着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
　　脸颊泪水被一灵活柔然之物舔去，沈珏一愣。
　　墨蛟收回舌头，嫌弃地哼道：“哭甚么！”迅速离开了沈珏，回到了潭中。方才竟是鬼迷心窍，见那颊上泪水，起了舔舐的心思，不想再理他了。
　　那墨蛟脾气反复，沈珏早已熟知，不知又是何事惹恼了它。沈珏莫名，眼见时辰不早，他怕被人发现，只得拭净脸颊，出得洞去。
　　如此日后，但凡秦坤入洞取墨蛟血肉，沈珏便以血相饲。
　　秦坤功成在即，却迟迟突破不了，他亦深知，若让墨蛟恢复为玄龙之体，驭兽门定困不住它，不若趁此剖了那蛟丹炼药，再炼化它一身血肉精气，成就洞天之身。
　　熟料他最为疼爱的弟子，会趁他不察，盗他钥匙，甚至在这数年间，偷偷习得了解锁法诀，将那条墨蛟放走。秦坤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险些将沈珏毙于掌下。若非几位师兄不明真相，苦苦劝阻，和这十数年来的师徒之情，使得沈珏逃过一命。
　　沈珏带伤受罚，数月后又被送去翌阳学宫，再不复登入山门。
　　将沈珏送入翌阳学宫，明面上是求学，实则是变相将他逐出了山门，这是秦坤对他仅剩的一丝情分。沈珏便是在这里，遇到了于问星。

　　于问星比他早两年来，已是学宫之中的知名人物。他言行跳脱无状，将学宫搅得鸡飞狗跳，偏又天赋极高。所学杂而不精，涉猎极多，门门皆在前列，却没有一门肯静心钻研，让先生们又爱又叹。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沈珏，沈珏身怀灵血，修道资质极佳，更难能可贵的是静得下心来，先生们纷纷将精力投注他身上，倒让于问星松了一口气。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于问星对沈珏颇有好感。
　　两人论道谈经，钻研术法，竟成一对志同道合的朋友。
　　次年，何所道入翌阳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