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36、前尘往事（2）

　　沈珏与墨蛟的相遇，实属意外。沈珏将眉姝的原身葬在后山，偶尔会去看看她。一日无意间撞见秦坤行色匆匆，进入了后山。这一处鲜有人至，沈珏一时好奇，跟他身后，见他进入一处洞穴，颇为惊异。
　　那洞穴外藤蔓丛生，洞口隐蔽，沈珏常来后山，竟从未发现过。沈珏不明所以，亦不敢擅动，直到不久后，秦坤又从洞中出来，手中捧一石匣。沈珏望见他袖摆处沾染的滴滴血迹，心中猛然一颤。他知师父近来痴迷于拿妖兽血肉精血炼丹，这洞穴中，恐怕关着甚么妖兽。
　　他趁秦坤走远，亦入了那洞。洞穴曲折幽深，阴冷湿寒，不知走了多久，终见得一处水潭，几道金链蜿蜒入水，似是锁着一头妖兽。沈珏脚步虽轻，却瞒不过潭中妖兽。
　　“老杂碎，又来见你爷爷作甚？”那潭中忽然冒出的暴烈骂声，将沈珏吓了一跳。
　　潭水哗啦作响，无风浪涌，从中窜出一道墨影，朝沈珏扑来，却猛然间被金链扯住，堪堪停留在沈珏身前，将他吓得跌倒在地。
　　沈珏定睛一瞧，那妖兽身躯颀长劲健，全身覆盖黑鳞，一双兽瞳金光璀璨，正对他怒目而视，竟似一条墨色的小蛟。
　　面前的少年眉眼润秀，带着一丝惊惧之意，一身绣着飞禽走兽纹样的衣袍却摆明了是驭兽门的弟子。墨蛟朝他龇出獠牙：“滚！”
　　沈珏哆嗦了一下，忽觉身上微湿，结结巴巴道：“你流血了……好多血……”
　　墨蛟背部连鳞带肉挖去一块，血水混着潭水淅淅沥沥地流到了沈珏身上。这墨蛟既能发出人言，便已开灵智，且听他声音，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大，却被锁在这幽潭之中，剖鳞挖肉。沈珏伸手想去摸它伤处，那墨蛟愣了一下，猛地将他甩开：“快滚！”拖着金链，头也不回地爬回了水潭。
　　沈珏在潭边等了良久，见那条小蛟沉入潭底，不肯再出现。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朝洞外走去。
　　良久，潭面动荡，那墨蛟露出一个头来，望着岸边药瓶，面上露出复杂之色，最终，金瞳中闪过冷笑，蛟尾一扫，把那药瓶拍成齑粉。
　　沈珏回去之后，心神不宁，师父仍在丹室炼药，一想到那炼制丹药的材料便是墨蛟的血肉，他便涌起一阵不适。先前师父带领门中弟子去无尽海征伐玄龙之事，他虽在病中，也有耳闻。隐晦地打探了一番，发现无人知晓师父带回一条墨蛟，又将它锁在了无人会去的后山水潭，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沈珏知道，若是贸然相求，反倒暴露了自己得知此事，那头小蛟处境恐怕更为艰难。
　　第二日，他又悄悄来到水潭边，见那药瓶已不见踪影，心中一喜，只当那墨蛟敷了伤药。他从怀中掏出几个新鲜果子，和新的伤药一起放在岸边，徘徊了一会儿，见那头墨蛟没有露面的意思，不免有些失落。临走前，他想了想，终是鼓起勇气，朝水潭道：“小蛟，我、我明天还来看你。”
　　墨蛟在水底冷笑：什么小蛟，老子玄龙之躯，有名有姓的！
　　它懒得和那小破孩多烦，在水底舒展了一下身躯，背部的伤口血已止住，却仍然一抽一抽地痛。玄龙功法的传承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在龙晶石充足的海墟，也需要花费数年时间，如今在这处灵气稀薄之地，更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成。若是完全传承了玄龙之力，不提这小小锁阳链，纵使整个驭兽门，也困不住他。届时，哼，他必要将这整座山都夷为平地！
　　墨蛟任自己畅想了一会儿功成之后的快意情景，挣了挣那将它牢牢锁住的金链，脸上露出阴郁之色。它浮上水面，望着岸边之物，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拍碎。
　　沈珏几乎日日前来，为这头墨蛟送药送饭。如今门中妖兽收束甚严，师父、师兄们或忙于炼药制符，或外出猎兽，他感到十分孤独。有了心事，便对着水潭诉说，墨蛟没有回应，他也不甚在意。一日，他正坐在潭边，自言自语，忽闻水声响起，那头墨蛟露出头来，金瞳之中满是不耐：“吵死了。”
　　沈珏面上惊喜慢慢化作窘迫，羞愧道：“吵、吵到你了吗……”
　　墨蛟在水中浮浮沉沉，盯着小少年好一会儿，慢慢游上前来。少年身上气味洁净，不似那秦坤满身妖兽血气，这驭兽门中怎会有这样的弟子？
　　沈珏来这水潭边多次，还从未见到墨蛟这般平和亲近，略有些紧张地坐在原地，任那蛟头在自己身上轻嗅。
　　“你的契兽呢？”墨蛟突然问道。
　　沈珏低下头，羞赧道：“我没有契兽。”
　　“没有？”墨蛟吃惊，忽而大笑，“你可真是废物，驭兽门的弟子，竟连一只契兽都没有！”
　　沈珏道：“我是刀修。”
　　墨蛟笑声一止，睨眼去看他：“刀修？骗谁啊？”
　　“是真的！”沈珏有些着急，努力证明道，从腰间解下一把佩刀，“你看。”
　　刀是把好刀，不过一把佩刀也说明不了什么。
　　沈珏拔刀出鞘，全身真力流转，刀气陡然暴涨，倒将墨蛟吓了一跳。秦坤疼爱这个弟子，为他聘来名师，寻来刀谱，沈珏是正经修炼的。他不使刀时，一身真力内敛，倒也看不出什么，如今真力外放，墨蛟敏锐地嗅到他强盛灵力。
　　倒真不是个废物。
　　墨蛟眼高于顶，自个儿困在这水潭中，还看不上别人，沈珏脾气甚好，也不同它计较，反而因这头小蛟终于肯理会自己而高兴不已。他拿起一颗果子，往前递去：“果子很甜的，吃一个吧。”
　　墨蛟看了他一眼，终是伸出舌头，将果子卷入口中。
　　“喂，你为什么不收契兽？”果子确实很甜，甘甜的汁液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墨蛟懒洋洋道。
　　沈珏一愣，抠弄着刀鞘上的花纹，闷闷道：“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