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银河》谦少

63、舒乐

　　聂决明受伤的消息，让百乐网瘫痪了大约十分钟。

　　热搜榜瞬间被占满，无数粉丝和路人在网上刷着张黎的记者招待会，各种消息不断传来，零星的照片，百里传媒楼下拍到的模糊视频，还有各种的担忧和祈福。

　　百里传媒楼下迅速聚集起许多粉丝，花朵，礼物，和急切的询问，以及眼泪，都朝他们涌过来，张黎一再约束，心力交瘁。

　　彼时聂决明已经转入观察病房，伤口已经包扎好，体征稳定，人仍在昏迷，不能排除有感染并发症的可能——凶器正在化验，做毒物测试。

　　ECHO全员都被关在公司，放了一天假，聂决明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张黎让夏铮去休一天假，算是承认了他不是机器人。

　　网上的舆论，才刚刚开始反转。

　　最开始，是一片的祈福与担忧，渐渐就有了讨论网络暴力和私生饭可恶的话题，聂决明的粉丝有点翻身的意思，开始清算旧账，声讨起先前攻击聂决明的人来，把他们划分成和那个私生饭一样的人。这圈子里舆论向来如此，聂决明受伤，可以说是轻量级版本的“死者为大”，舆论整个被推翻重来，像打了场翻身仗。

　　当然也有人逆风作案，反其道而行之，继续拿着之前的照片和视频，指责聂决明的粉丝道德绑架……

　　按理说，这时候，正是张黎上场的时候，她最擅长这种反转戏码，常常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但她没有闲心顾及这个了。

　　这圈子里消息传得太快，嗅觉又太敏锐，人人都是在天上盘旋的秃鹫，等着有庞然大物倒地，就冲下来分而食之。尹奚在的时候还好，现在谁都知道他不在，任何一条新闻，带上“聂决明”三个字，浏览量就能瞬间爆炸，在这样的诱惑下，先前的口头警告已经渐渐失去效力，医院那里刺探的记者越来越多，网上也开始出现各种标题悚然的新闻，她正处理这些，五六楼一个练习生悄悄发来信息：“黎姐，你要下来一下吗？”

　　她下到六楼，这里是即将出道的练习生住的地方，正在拍一个综艺，她走在走廊里，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

　　她把负责人叫过来，一问三不知，干脆直接叫出那个练习生：“怎么回事？”

　　“黎姐，有经纪人在跟戴倩倩她们接触，我也收到邀请了。”那练习生很是胆小：“你别让他们知道，他们会猜出是我泄密的，以后会孤立我的。”

　　张黎气得青筋都跳起来。

　　“好啊，尹总找的好人，一群白眼狼。”她挥手：“你先回去吧，这事我记下了。”

　　练习生走了，她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助理都不敢过来搭话。

　　内忧外患，左右夹击，实在是应接不暇，她给阿毛发了个信息，问了下网上的数据，说是又开始反弹了，显然对方水军下场，开始嘲讽起聂决明粉丝卖惨起来。问她要不要下场。

　　张黎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个“不”。

　　聂决明的事，其实跟她喜欢立人设玩舆论分不开关系，这次的事就是一个标准的炒作反噬，没有推脱的借口。

　　她只略坐了一会儿，医院那边又来了电话，说又溜进去一个记者，对着病房拍了几张，虽然被抓住了照片也删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问她能不能想办法震慑一下。放下电话，演唱会那边的负责人打进来，问聂决明恢复期，现在改舞，恐怕北京的演唱会效果要受影响……

　　张黎放下电话，感觉头都要炸了。

　　大概尹总一直不重用自己，也是早就看出自己经不住大事吧，这不就现原形了么？她苦笑着想道。

　　就这么一会儿，电话又想起来，还是守医院的助理，声音很激动：“黎姐……”

　　她懒得听，挂断了电话。

　　“知道了，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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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医院的时候，张黎正靠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是司机先发现的。

　　“黎姐，快看。”他惊讶地吵醒了张黎，指着前面让她看。

　　张黎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

　　医院外盘桓的媒体，竟然全部消失了。

　　这简直像个美梦，她惊讶地下了车，在他们原来待的小广场上找起来，没有，一个都没有，媒体全部消失了，连着他们的摄像机，毛茸茸的话筒，和那些刁钻古怪带着刺的问题，广场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但他们的车还在。

　　张黎茫然四顾，看见广场右边的咖啡厅外，露天的遮阳棚下，坐着一群媒体，整整齐齐坐了几桌，连摄影师面前也摆着一杯茶，正当中坐着的人，有非常清瘦的身形，深色衬衫，戴墨镜，懒洋洋靠在那里，见她看过来，笑着对她举了举手上的杯子。

　　他和尹奚一样喜欢戴眼镜，但张黎知道他要遮的东西不同。他的左眼有一道伤疤，直接把眉尾截断，从眼角划过——他其实有非常漂亮的桃花眼，只是这些年地位越高，就渐渐被忘了。

　　百乐网如今在社交网站上可以说是一家独大，娱乐这块做得尤其好，明星全跑到百乐网开博客，营销号也不甘落后，权威数据里，百乐网的流量永远是摆在最前面考虑的几项之一。如果说除了尹奚，还有谁能够让这群媒体退下去的话，也只有他了。

　　因为他是百乐网的创始人，人人叫他舒总，张黎是跟着尹奚的人，私底下就可以叫他全名。

　　他叫舒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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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大家给舒总面子，都散了吧。”记者们看她过来，都各自喝了咖啡散开了。他们其实是有点仗着尹奚不在趁虚而入的意思，也怕张黎记恨。尹奚是聂家出来的人，不会只安分在娱乐圈的，以后肯定选人管娱乐这一块，现在闹得太僵，以后不好见面。

　　舒乐做事和尹奚不同，尹奚还有点文雅的样子，他就不同，助理站在旁边，挨个发红包：“辛苦了，舒总请大家喝茶。”

　　张黎捡个位置坐下来，感觉这么久来，第一次可以放松一下。

　　“尹总托你来的？”她问。

　　“他回不来，怕你不行，叫我关照一下。”舒乐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笑起来：“黎姐儿，尹总不信你啊。”

　　他是南方人，再怎么故意学北方话，那个“儿”字的尾音总归是软糯的。因为这缘故，离间的意味就显得没那么重了。

　　“尹总请你过来帮他当家，你趁机挖墙角吗？”张黎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哪能啊。”他坐在两个遮阳棚之间，耀眼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不窄也不宽的一道金色光路，从头顶一直蜿蜒到下身，他像是被从中间分开。毕竟是艺人出身，轮廓还是在的，地位高了，气质更好，随便一坐就像画报。

　　张黎别开眼睛，喝了一口咖啡。

　　“所以真不是你对聂决明下手？”

　　“我没这么无聊。”

　　“那你买夏弋？”

　　“买着玩玩而已。”舒乐笑起来：“他经纪约还是原来的，宣传都是经纪人在弄，我只管收钱，跟投资个房子差不多。”

　　“夏弋未必这样想。”张黎说出关键。

　　有百乐网老总背后撑腰，难免他心思活泛。以前又不同，以前舒乐睡他，是钱货两讫，现在直接买过来，就算他不觉得自己特别，经纪人也要试探一下舒乐底线。

　　“他怎么想，关我屁事。”舒乐仍然是笑，他是鄢卓那一款的长相，头部骨架小，轮廓清楚干净，在好底子上铺出带点艳丽的皮相来，只是那已经是他十年前的长相了，现在经过了岁月，像从沙海里刨出来的雕像，仍然残存着当年漂亮的颜色，又露出斑驳的轮廓来，是另一种好看。

　　“舒总看上新人了？”张黎挑眉：“聂决明？”

　　舒乐伸手，玩了玩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浓密而细软，带着点卷，墨黑色，手指插在里面，越发显得苍白。

　　“不了，我最近想歇歇。”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

　　张黎被他气笑了。

　　“那你亲自跑这么一趟？马尔代夫的椰子不好吃了？”

　　舒乐南方人，最怕冷，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呆不惯暖气房，尹奚为数不多的几个笑话，是那时候他代表华天来北京商议收购百乐网的事，正看文件呢，忽然几滴血掉在文件上，抬头一看，那时候还很年轻的百乐网老板，舒总，鼻子下拖着两条鼻血，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呢。

　　所以天一冷，他就往国外飞，百乐网这么多年没扩张业务，和他这慵懒好享受的脾气也少不了关系。

　　虽然尹奚把百里传媒临危托付给他，但也不必这么千里迢迢飞回来，最不济，百乐网的副总出面，也够有面子了。他这样赶回来，不由得张黎怀疑他动机。

　　舒乐笑了起来。

　　“黎姐儿，我真的没有在打聂决明主意。”他算是怕了张黎了：“我赶回来，是看戏的。”

　　“看什么戏？”

　　“晚上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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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晚上，张黎仍然没有下场，但是网上舆论却整个翻转过来。

　　不是水军的功劳，也不是粉丝终于骂赢了路人，是因为一部剧。

　　其实那部剧昨天晚上就播了，在SV台十点档，网络首播给的是个视频网站，不过两集，火到铺天盖地。买的是不知名的小IP，但是剧情却很有意思，玩的是反套路，短短几十分钟，把市面上偶像剧的套路全部颠覆，而且非常搞笑。女主用的是新到没人认识的新人，演技却很好，清新可爱。

　　先是网友口口相传，互相推荐，渐渐有营销号加入进来，把那部剧的一些片段剪成小视频，对比经典偶像剧的梗，弄成搞笑的视频，很快在网上传播开来。昨晚到今天，热搜榜上除了这部剧的台词，就是聂决明。

　　SV台也是反映迅速，发挥他们一贯攀红踩黑的优点，迅速地把这部剧挪到了八点的黄金档来播放。

　　而今晚这部剧的第三四集出来，又掀起一轮高潮——这剧巧妙地保留了原本小说的穿书梗，女主又跑到穿越剧里去了，把那些惯用的梗如“拿古人的诗词惊艳四座”之类的全部反驳了一遍，而且新出现的男主非常好看，演技也好，算是娱乐圈的遗珠之一，一直在网剧里蹉跎，终于造型剧本都优秀了一次。

　　张黎去看的时候，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发的那条消息已经超过了百万转发，那条消息也很简单，只是一张图片，是那部剧的片尾制作人员截图，排在导演之上的第一行里，只有六个字。

　　制作人：聂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