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银河》谦少

64、诛心

　　到晚上十点的时候，网上已经炸了。

　　张黎打过一轮电话，确定那个聂决明确实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没错。

　　然后她拨通了舒乐的电话。

　　“尹总知道吗？”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他消息哪有这么灵通，我都是昨晚上才发现的。”舒乐在那边笑起来：“不然你以为我飞回来干什么？我真是为了看戏。”

　　张黎没理他的剖白。

　　“我查了一下，是个小影视公司投的资，没做过什么作品，这剧的整个staff都像是临时攒起来的……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舒乐笑道：“傅敬卓你知道吧？傅家的小公子，这公司是他的，今年年初的时候不是戴家的小儿子买了个游戏公司还是什么的，赚了大钱，他们这一波年轻人都受刺激了，都创业去了，全赔了。不知道聂决明和他怎么撞到一起的，总之是聂决明凑的班底，傅敬卓投的钱，导演是崇青，酒驾进去那个，前不久刚放出来，不知道聂决明怎么想到他的。对了，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张黎本能地警惕起来。

　　“你把staff往下翻，对，看到化妆和服装没？”

　　张黎的脸色更沉了。

　　“钟小欢？”

　　“是的。”舒乐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早叫Vincent不要整天打徒弟，现在好了，徒弟被人拐跑了，你去安抚吧，这忙我可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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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黎仍然没有用水军。

　　她打开ECHO的官方账号，在宣布聂决明受伤的那条消息之后，又发了一条新消息，比那条最先爆出来的消息还简短，两个字：

　　是他。

　　然后她关掉账号，坐在聂决明病房外，看网上巨浪滔天，这半年来她一手打造的优质后援会终于派上用场，几乎一秒就听出她画外音，在下面占据第一个热评“天哪，所以公司也是今天才知道吗？”

　　随后投资方身份很快被放出来，是百乐网官方的娱乐号，直接点名那家“卓悦影视公司”背后就是傅家的独子傅敬卓，还扔出网上可以查到的法人信息来。并且直接放上那个视频，圈出坐在聂决明身边的傅敬卓。

　　百乐网显然是为了放第一手消息，不过客观来说，实在帮了聂决明一个大忙。

　　于是新热搜刷上来“原来聂决明真的是在谈工作”。

　　紧接着有人放上来秦野INS上刚刚上传的一个视频，是在楼顶无边界游泳池边，过生日的秦野，往正坐在池边跟人说话的聂决明脸上抹了块蛋糕，直接被聂决明抓住，扛起来，扔进了游泳池。看时间好像还远在天气变冷前。

　　这视频的情境，实在不像什么小明星削尖脑袋往富少圈子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们是平等的朋友关系。

　　张黎刚在心里夸他两句，舒乐发了条信息来。

　　“秦野这小子，你得防着点。很记仇，他上次暗算我的艺人，被聂决明拦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为这个报复聂决明。”

　　张黎笑了一声，回道：“所以你回来是为了还聂决明的情？”

　　舒乐回得也快：“你也可以当我是为了睡聂决明。”

　　张黎被他气笑了。

　　过了一会儿，舒乐又发过来一条：“我知道他为什么算计聂决明了。”

　　他直接发了个账号来，显然是个小号，许多语焉不详的图片和句子，看起来像个青春期的小女孩子，患得患失，最后好像终于决定挑明告白，还被拒绝了，张黎看了看拒绝的日子，刚好就是秦野上传那视频的日子。

　　“这谁？”

　　“许雅苒。”

　　聂决明这家伙，果然是个祸害。

　　张黎翻了翻那小号，在关注列表里找到了一个同样是小号的账号，打开一看，头像是一辆拉法，看背景建筑，不是秦野家又是谁。

　　张黎倒有点犹豫了，这群富家子弟有多要面子她是知道的，当年选秀的时候，差点划花她刚签的一个女孩子的脸。但是这账号被人“无意发现”，这剧本简直不要太圆满。先前的“削尖脑袋往里钻”，成了业务合作与平等朋友关系不说。连他不自量力追许雅苒，也变成了天之骄女对他求而不得。

　　这剧本根本不用她写，浑然天成，完美契合她心意，她实在舍不得埋没掉。但是风险又太大，现在网上舆论已经翻转了，何必再冒险，万一激怒秦野，得不偿失。

　　舒乐显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偏偏就一言不发，不鼓励，不劝阻。他就有这种恶趣味，因为洞悉人心，不然也不会搞出百乐网这种完全契合现在时代的娱乐至死的怪物来。

　　张黎紧张得手发抖，斟酌了十分钟，仍然没下定决心。

　　但也不用她下决心了。

　　十二月七号晚上十一点，许雅苒清空自己所有INS消息，包括许多聂决明粉丝的痛骂，只留下一条最新发的。

　　她也许本来是想模仿ECHO官方号语气的，大概想了想还是算了，张黎几乎可以想象她在众多方式中斟酌的样子，最后终于选定了一条。

　　她发的是英文版《小王子》里的一句原文。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看过《小王子》的人，都会明白。

　　《小王子》的故事里，小王子离开他的玫瑰后，在苹果树下遇到一只狐狸，狐狸对小王子说了许多话，其中一段是：“你瞧，看到那边的麦田了吗？我不吃面包，小麦对我来说毫无用处，麦田也不会让我联想到任何事，真令人沮丧。不过，你有金黄色的头发。想想看，如果你驯养了我，那该有多好啊！小麦也是金黄色的，那会使我想起你。我会喜欢听麦田里的风声……”

　　小王子和狐狸故事的结局，是小王子拒绝了驯养狐狸，并且离开了它，他选择去找他的玫瑰。

　　小王子离开前，对狐狸说：“那么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许雅苒贴了狐狸的那句回答。

　　“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

　　她配的照片，是某所英国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学的是时装设计，一学四年，显然是不打算回国了。

　　而所有人都知道，聂决明出道的第一个造型，头发就是金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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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在张黎没有出手的情况下，走出了最完美的剧本。

　　她担心的那些不插手就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粉丝不知道制作人、投资方、导演三方有什么区别的事，比如她们解读不出许雅苒那句话背后的寓意，不知道她是把自己比作喜欢小王子的狐狸，反而会觉得许雅苒和聂决明真有有一段什么……最终都得到了解决。

　　后援团的粉丝们，很快就整理出了制作人的职责，点明了这个电视剧的班底就是由聂决明凑成的，是他一手打造的这个事实，满世界给人科普。至于许雅苒那句话，更是弄成了《小王子》读书会，一边约束好了粉丝没有去打扰许雅苒，一边咬死了许雅苒单方面喜欢聂决明的事实。

　　张黎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该欣慰的，但又有点怅然若失。

　　舒乐没给她多思考的时间。

　　“黎姐儿，现在心情怎么样？”他笑眯眯问。

　　“你想听我说什么？大梦初醒？还是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张黎语气不善。

　　舒乐在那边点起烟来。

　　“做经纪人呢，跟做节目是一个道理，都是炒菜。你是川菜厨师，喜欢重油重辣，尹总喜欢清蒸本味。本来没有对错，只是材料不同而已。你喜欢做素人，把边角料炒出味道，尹总手上的都是高级食材。何必互相耽误呢……”他吐个烟圈，笑起来：“唉，把我自己都说饿了。”

　　张黎知道他为何而来了——他是为了她飞回来的。

　　外忧内患情况下，尹奚偏偏不在，难免人心动荡，他在这时候出来当伯乐，确实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舒总，尹总知道你借着帮他忙的时机挖他的人吗？”

　　舒乐笑起来。

　　“你觉得尹奚不知道我想挖你？也许他想让你走，所以特地给我机会呢，大家体面，岂不更好？”

　　真是诛心。

　　“我倒觉得，尹总是在试探他朋友会不会趁火打劫呢。”

　　张黎知道这话说出来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说服力，还是尽力怼了回去。

　　她挂掉电话，在陪护床上眯了一会儿。

　　成年人没有意气用事的资格，舒乐说的话字字诛心，这世上能量守恒，炒作太过必定反噬，做选秀是割菜，一茬一茬，反噬还没来，价值就榨干了。但是尹奚是在种树，以年为单位，只有一步步扎根生长，没有捷径可走。炒作能掀起一时的风浪，但事实永远更有说服力。

　　聂决明的事，给她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