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银河》谦少

43、岁岁

　　夏铮笑了起来。

　　最近夏铮和卷毛的CP太热，张黎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也心虚起来。走情怀路线，想平稳过渡回直男，粉丝的话题都变了，夏铮的是“不知道以后怎样的女孩子能逗他笑”。

　　其实哪里需要逗呢，只要是对的人，哪怕莫名其妙躺在地板上，他也能轻易笑起来。

　　“为什么呢？”他问叶殊。

　　夕阳余晖照在阳台上，已经没有暖意了，叶殊安静地躺着，他有非常清秀的侧脸，眼珠是偏淡的琥珀色。

　　“我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小狗。”叶殊说：“我把它藏在我家院子里，偷偷喂自己的饭给它吃。它才两三个月大，很聪明，起了个名字叫小典，因为我觉得它像狗熊幼崽，都是毛茸茸胖乎乎的，腿短得看不到。它很聪明，贪吃，还会握手……”

　　他的声音平静，神色也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夏铮的心沉下去。

　　“后来呢？”

　　“后来它就被毒死了，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一直喝水。它大概以为我能救它，一直等我回来，但我没有办法，它肚子痛，一直打滚，叫得很凄惨，后来就死掉了。”

　　即使是夏铮，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

　　夕阳已经落下去，叶殊的轮廓沉在黑暗的光里，夏铮看不见他眼神，他仍然看着黑下去的天空。

　　“我骗你的。”他忽然笑起来：“其实我知道是我爸毒死它的，有次我忘了关门，小典跑去屋子里，被他发现了。他很讨厌我养狗的，不务正业，本来就蠢，养狗就更没出息了。所以趁我出门的时候，喂它吃了东西，大概是藤黄，也可能是朱汞，有毒嘛，吃下去肯定就死了。我那时候也很蠢，还以为拼命练习，就能讨他开心，不会把小典怎么样。”

　　这是夏铮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家的事，但第一次就如此惨烈。

　　但叶殊却笑起来。

　　“归根结底还是我蠢嘛，为什么忘了关门呢。”他笑着坐了起来，看着夏铮的眼神却无比认真：“所以，陪我去买条狗吧，夏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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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早就该买条狗了，一个人呆着，容易心理变态的。”尹珍珍一路上对叶殊这主意十分赞同：“你养条杜宾吧，尹仲夏就在他朋友的马场里养了几条杜宾，都是黑色的，又高又帅，牵出去可拉风了。”

　　“我要买土狗。”叶殊回绝了她。

　　“也行，中华田园犬小时候很可爱的，不娇气。”她从后排倾身过来，趴在叶殊和夏铮靠背中间：“哎，夏铮，你们组合不是也养了条狗吗？和聂决明那个动图，笑死我了。”

　　她说的是在网上广为流传的一个动图，是综艺里剪下来的，那条萨摩耶在聂决明脚边疯狂打滚要零食，聂决明无奈地笑着，只能看着它撒泼。

　　这一段为聂决明不知道圈了多少粉丝，用张黎的原话说：“这十秒钟至少值十万宣传费。”

　　“你说综艺里那条吗？是经纪人买来的，录了两期，现在被宣发拿去养了。”夏铮毫不留情地告诉她。

　　“哎，干嘛不留着啊？我看聂决明挺喜欢它的。你们也像别人一样给狗开个账号，一直养下去，多好。”尹珍珍完全是粉丝心态。

　　夏铮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关于这条狗的决定，张黎当时的原话是：“这狗太大了，颜值也不高，做一两次效果还行，常年跟ECHO绑一起没必要，改天弄条小奶狗来，比较有爱，现在观众还挺喜欢奶猫奶狗的，好圈粉。”

　　这些话还是不要说清楚好了，免得尹珍珍失望。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花鸟市场，三个人对着空荡荡街道面面相觑。

　　三个人都忘了一件事——这个点花鸟市场已经关门了。

　　尹珍珍首先笑起来。

　　“我就说不能听叶殊的，他这个人完全没有社会常识，老是出这种乌龙的。”她倒是很爽快地跳下了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转了个圈：“哇，这地方空气真差。”

　　“我也忘了。”夏铮主动把责任接过来。

　　其实他是在想叶殊那故事，所以忘了这个点花鸟市场会不会关门了。

　　叶殊没说话，他其实脾气是很好的，只偶尔在某些事上闹些脾气，他现在心情这么差的时候，尹珍珍说他他也不生气，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安静下了车。

　　“这附近有条夜宵街，我们去吃东西吧。”

　　“你不买狗了？”尹珍珍问。

　　“以后再说。”

　　这地方其实蛮热闹的，往旁边一转，一条巷子里全是吃的夜市，尹珍珍是如鱼得水，有了吃的还不忘朋友，打电话叫陈少白：“叶殊请吃东西，你快来。”

　　这附近有几所大学，夜市上全是大学生，很多是情侣，浩浩荡荡的。用ECHO私底下开玩笑的话说，这种地方是绝对去不得的，危险度最高，露双眼睛都能被认出来。

　　夏铮出门时没穿外套，没有帽子，没有墨镜，就戴了个黑色口罩，身高已经够显眼了，发型也是明星的标准，又瘦，骨架舒展，皮肤冷白，旁边尹珍珍漂亮得耀眼，叶殊也十分好看，在人群里简直太吸引目光。

　　何况这夜市灯光亮如白昼，他鼻梁笔挺，眉眼耀眼像星辰，擦肩而过四个人，三个人要盯着他脸看到回头。

　　尹珍珍和叶殊都没想到这一点，夏铮也没提醒他们ECHO现在有多红，巷子中间有一家很大的烧羊肉摊，许多人挤在前面买，尹珍珍很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叫叶殊：“我们吃这个！”

　　叶殊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尹珍珍转头充满期待地看向夏铮。

　　夏铮笑起来：“好，我去买。”

　　这羊肉串是新疆口味的，撒很多孜然，烤得滋滋冒羊油，张黎在这，大概要第一时间抢过去扔掉，夏铮买了一大把，付钱时不小心和旁边的女孩子碰了下手，那女孩子抬头看他一眼，顿时脸都红了。

　　他买了烤串出去，街道仍然人潮汹涌，他还在找叶殊，附近摊子上尹珍珍高声叫了句：“我们在这，夏铮！”

　　那两个字一出口，夏铮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声音非常清脆，周围至少十米内的人都听清这名字，最近的几个女孩子都第一时间看向夏铮，饶是夏铮见过无数世面，也顿时怔在当场。

　　尹珍珍也反应过来。

　　她抓起摊主递给她的不知道什么小吃，朝夏铮做了个“快跑”的嘴型。

　　夏铮当然不能跑，这街上熙熙攘攘，跑不起来不说，还惹人怀疑。他只是从隔壁摊位上抓过还在等冷面的叶殊，拉着他快步穿过人群。

　　其实这时候只要他一个人走就行了，但是他本能地想要带叶殊一起走。

　　三个人走得飞快，尹珍珍穿着漂亮高跟鞋，几乎小跑起来，叶殊回头看了看，告诉夏铮：“有几个女孩子一直跟着我们。”

　　“没事，走就行了。”

　　从街头走到街尾，后面的女孩子还在跟，三个人进了旁边的小巷，黑得不行，上面还有旅馆的招牌，那几个女孩子有点犹豫。

　　这巷子的墙很老，三个人排排靠在墙上，等那几个女孩子离开，尹珍珍探头出去看了一下。

　　“她们进来了。”她吓了一跳：“一个人在打电话，另外两个还拿手机在拍。”

　　夏铮的应对策略也很简单。

　　“快跑。”

　　他握住叶殊手腕，带着他跑，尹珍珍跑了两步，直接把高跟鞋脱了下来，她大概从来没遇过什么危险，还觉得这场面很好玩，一边跑一边笑：“等等我，哎呀我的烤鱼掉了，我的奶茶……”

　　她买的东西太多，乱七八糟挂了一大堆，叶殊比较简单，不知道从哪买了一袋白色的小馒头，揣在怀里跑，跑着跑着纸袋子开了，小馒头滚落了一地。

　　“哎，这什么东西。”尹珍珍吓得跳起来。叶殊第一反应是要去捡，夏铮无奈笑起来：“捡了也不能吃了啊。”

　　叶殊怔了一下：“好像是。”

　　三个人又跑了一段，绕了两三个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后面的人甩开了。

　　“我实在跑不动了。”尹珍珍找到个关门的咖啡店，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地方就有点偏了，外面没什么人，店铺也都是暗的。

　　“已经没人跟着我们了。”夏铮说道。

　　叶殊也坐下来，很宝贝地把他的一个个小馒头都放回纸袋里。

　　“你这明星怎么当的，搞得跟通缉犯一样。”尹珍珍大肆嘲笑他：“现在可以把口罩摘了吗？”

　　她把她那一大堆东西往桌上一放，借着手机的光，很开心地清点起来：“这是小龙虾，这是鱿鱼，这是驴打滚……”

　　夏铮摘了口罩，也坐下来，手机的光是很干净的白色，叶殊实在是没什么运动的人，额头上有晶莹的汗，他在光里垂着眼睛，沉默地吃他的小馒头。

　　夏铮猜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他从昨晚淋成落汤鸡回来之后就很安静。

　　“看我，看我。”尹珍珍很无聊地拿手机的光照着自己下巴，朝叶殊做鬼脸。

　　叶殊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噎到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啊！”尹珍珍大笑起来：“水水水，快给他喝水。我的奶茶喝过了，夏铮，你的水给他喝。”

　　跑之前夏铮刚好买了一瓶矿泉水，很利落地拧开了递给他，他接过去，仰着脸，小心翼翼地倒进嘴里，实在太瘦了，脖颈也修长，有若隐若现的喉结。

　　“其实这地方也挺好的，又黑又安静，还能看到星星呢。”尹珍珍很乐观地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没两下就被蚊子咬得叫起来。

　　这城市的夜空其实并不是黑色，建筑的光太亮，照得夜空仿佛一团云一样笼罩在城市上方，尹珍珍说的星星，其实也非常黯淡了，还很可能是孔明灯之类的东西冒充的。

　　“你不吃东西吗？”尹珍珍发现夏铮对她的小吃毫不感兴趣：“你在看什么？”

　　夏铮收起了手机。

　　“我助理发了张图片给我，我在回他信息。”

　　“那个心术不正的助理吗？”他身边的叶殊忽然低声问道。

　　夏铮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叶殊还记得。

　　“是啊。”他笑着回答：“那个心术不正的助理。”

　　叶殊没说话，分了一个馒头给他，大概是表示安慰。

　　“我要吃你的烤鱼。”他告诉尹珍珍。

　　“你吃这个，这个好吃……”尹珍珍其实性格很热闹，这么狼狈地坐在路边吃小吃，她也能弄得有声有色，跟叶殊吃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哎，夏铮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铮就不见了，尹珍珍吸取教训，先是轻声叫了两声，没人回应，连忙叫叶殊：“快打他电话，他不会被人抓走了吧。”

　　叶殊仍然是对什么兴致都不高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她的烤鱼：“也许他有事先走了呢。”

　　“夏铮不会这样的，他做事很周全的，快打快打。你别戳了……”

　　“你叫我吃的。”

　　“我叫你吃，可没让你浪费啊。”

　　两个人争论了一番，叶殊的手机亮了。

　　“一定是夏铮，他来求救了。”

　　“吃你的鱼。”叶殊擦了擦手，接起电话，皱着眉头问：“你去哪了？”

　　“我出来拿个东西。”夏铮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们还在原地吗？”

　　“在呢。尹珍珍太慢了，吃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吃完。”

　　“你沿着街往外走一走，大概二十米左右，就能看见我了。”

　　叶殊站起来，按他说的往外走，路灯昏黄，这条街很多店铺都关了门，只偶然有家花店还在营业，再往前走，路灯树影下，夏铮端着一个纸箱子，安静站在那里。

　　叶殊快走到他面前，才意识到那是什么，怔在了原地。

　　夏铮端着纸箱子，朝他走了两步，叶殊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没事的。”夏铮低声告诉他，伸出手来，打开了纸箱。

　　昏黄的灯光，照见纸箱里铺着柔软的毛毯，浅色的毛毯皱褶像温柔的峰峦，一只胖乎乎的小狗，耳朵耷拉着，正蜷缩在毛毯中间，似乎在睡觉，大概是感觉到了光，“呜呜”地叫起来，奶声奶气的，眼睛似乎都睁不大开。

　　夏铮抓起了小奶狗，小狗微弱地挣扎起来，身体圆滚滚的，四条腿又短又胖，在空中乱挥着，仍然小声呜咽着。

　　即使灯光这样暗，也能看到叶殊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夏铮的手。他的神色如此紧张，仿佛夏铮手里的不是一条小狗，而是一个炸弹。

　　“这附近还有家宠物店没关，我助理找到了，店里刚好收养了一只流浪狗妈妈，唯一的问题是，可能不是土狗，是混血。”

　　夏铮告诉他。

　　叶殊的喉结动了动。

　　夏铮看不清他表情，但他知道叶殊此刻眼神有多紧张，因为他的手背都感觉到了热度。

　　“我的小典不是这样。”他极快地扫了一眼夏铮，又死死盯住那只小狗：“它的耳朵尖是黑色的。”

　　“我知道。”夏铮笑起来：“但它也可以叫小典。”

　　“它不能叫小典，”叶殊沉默了一下，他的眼睛低垂，夏铮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只能看见他的手伸了出来，他有非常修长的手指，指甲干净得像玉。

　　他说：“我觉得它应该叫岁岁。”

　　“哪个岁？”夏铮笑着将小狗放进他手中。

　　“岁岁平安的岁。”

　　小狗放进他手里的瞬间，夏铮感觉到叶殊的呼吸都停了一瞬，然而下一秒，他就十分安稳地双手接过了小狗，熟练得仿佛已经在心里演习过无数次。

　　叶殊抱小狗的姿势很奇怪，把手臂环起来，让小狗很安稳地蜷在里面，另一只手轻轻抓着它后颈，免得它翻下去。

　　“以前小典可以在我手臂上睡着。你知道小典这名字怎么来的吗？”

　　“我知道，有熊氏的首领叫少典，你说过小典长得像熊。”

　　“那岁岁呢？”

　　“有狐绥绥？”

　　“是，但也不是。”叶殊摸了两下小狗，拎起它的后颈，把它放回了纸箱里：“我不要典故了，我只要它平安长大就好。”

　　他似乎并不伤感，摸了小狗两下头，又笑起来。

　　“等会尹珍珍看到，一定要说它长得丑的。”

　　“我去找她过来，送你们回去吧，太晚了，你们俩在外面也不安全。”

　　叶殊向来擅长听弦外之音。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我得回公司一趟。”

　　叶殊其实非常聪明，第一时间猜了出来。

　　“替你找到宠物店的，是你那个心术不正的助理？”

　　“是，他给我发了一张他给电影找的资料图过来，我回他说，如果他能在半个小时内找来一只小土狗送到我面前，我就让他当我私人助理。”

　　“诶，你看过那部电影吗？里面有个上司作风很像你。”

　　“什么电影？”

　　“穿Prada的女魔头。”叶殊抬起手来，揪住夏铮的领子看了看，他的呼吸轻而浅，带着笑意从夏铮脸边掠过：“不对，你是穿Gucci的男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