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世界》沙柳273

68、青莲 3

　　青莲整理了一个木箱的东西，里面有师傅的银针、医术、手稿和几本经书，师傅用的笔墨砚台，师傅用的木鱼，剩下的就是衣服鞋袜被服。王大娘说要改改，还要染染色，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还活着，更不能把庵里的东西外露。

　　还有她的头发以后要留起来，她再也不是姑子了，是王家远房亲戚，是来投奔他们的。尽管这种说法有些掩耳盗铃，不过也只能这样。村里人不多，见过青莲的人更不多，谁没事也不会跑庵里去。有的人只看到过小的青莲，如果头发长出来，人再变化变化或许就没人知道了。

　　至于名字，同名同姓的也不少见，王家只能这样自我宽慰，希望没人再去追查庵里的一个小尼姑，希望不要有人再提青莲的身世。

　　“你叫我二表姑，你叫她大表姑”王兰道，为啥不是表姐是表姑王兰不知道，总之娘让这名叫就这么叫。

　　“二表姑，大表姑。”青莲诺诺叫了一声，青莲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叫法，让叫就叫。在这个新环境她很局促，很不安。
　　王家女人整整拆了一天的东西，将青莲和王家父子带回来的东西都拆了，拆完就是洗，洗好凉干煮染料染色做衣服。

　　王家日子真的很艰难，不管大人孩子衣服上几乎都带着补丁。那男孩子的棉袄棉裤都是短了一截的，而且油亮油亮，皱巴巴的看不出个样子。

　　女人们看到这么多布十分眼馋，整理好都看婆婆。
　　“给青莲做一身棉衣，一身夹衣，一身单衣，一床被子，剩下的——”王大娘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心道僧多粥少啊！“你们一家一件衣服，翠儿还有两年要嫁人了，得给她做一件棉衣，要是有剩余给兰儿弄条裤子——”王大娘几乎将布头都分派出去了。

　　家家有份皆大欢喜，青莲穿上王家女人给做的棉衣很高兴，虽然很薄，却是有了温暖的家。她满怀着感激在王家住了下来。

　　王家住在夏河村，土地少沟塘多，盐碱地多。王家有条木船，平时会打渔也帮着运货赚个零用，家里租了地主家十亩地，可六成的租子一年下来不够吃几个月。一年中大半年靠河里的鱼虾野菜干菜度日。

　　青莲还是第一次吃蒸干鱼，打开锅盖满屋的腥味。她不吃，因为从她记事起便是吃素，佛门中忌食荤腥。所以她来的这几天一直喝菜粥，干菜里掺了一把玉米面的粥，稀稀的，几乎就是个水饱，一会儿就饿。

　　大家都不知道该劝什么，吃素只有菜和粮食，粮食能凑合到过年就不错，哪有多余的给她？等开春了那才叫青黄不接，连干菜都要省着吃，不吃鱼吃什么？有鱼已经不错了。王大娘偷偷塞给她两块红薯干，红薯干晒得很干，干到你用力咬都咬不动，只能在嘴里慢慢咀嚼。

　　王家父子从庵里找到了一些鬼子没带走的东西，可那点东西分摊到这个家了算得了什么？
　　青莲很想念庵里的生活，起码有饭吃，尽管不多却是天天能吃到饭。饥饿让青莲脚步虚浮，那个大男孩用黑亮亮的眼睛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几个小的好奇地看看继续吃着自己有限的食物。

　　“吃吧，我们这边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腥货，你不吃怎么办？”王大爷看她依旧捧着那碗菜糊糊忍不住道。他很想说活着都是奢侈了还讲什么佛家戒律？

　　青莲流下眼泪，颤抖着伸手拿了一根干鱼，她看他们吃得都很香便闭眼用力咬了一口。满嘴的腥味让她想吐。
　　“别！千万别吐，用力嚼，这干鱼越吃越香。”大男孩王继生看着她道。

　　王玉梅瞪了儿子一眼，心中矛盾，婆婆跟他们夫妻提了青莲的事，她还没答应，儿子刚十一不着急呢，她有些反感给儿子找个小尼姑，总觉不吉利。还有她那弱不经风的样子让她喜欢不起来。吃个饭还讲究什么？现在有得吃就不错了，多少人家到了冬天会去要饭的知道不？

　　青莲知道自己必须过这一关，如果不吃就要死，那么就吃吧！鱼肉在嘴里刚嚼了两下青莲便停下了，她张大嘴巴最终跑出去吐了。
　　“怎么了？”王兰追了出去。
　　“扎嘴！”

　　众人恍然，这丫头不会吃鱼，这是连鱼刺都吃了。众人是哭笑不得，王兰扶着她回来，告诉她吃鱼要吐鱼刺的。几经示范演练，青莲终于能吃进一口没有鱼刺的鱼肉了。看着大伙吃得麻溜，青莲最终选择了吃小河虾干或小鱼干，一个是没刺，一个是刺很小可以忽略。

　　王继生看青莲吃下鱼虾了，开心地大口嚼着小干鱼。他很早就认识青莲，他得过一场病，是奶奶带他去找的师太治好的，那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就坐在师太旁边，他到现在都记得。

　　王家冬天不是没事做，他们会用河里的干芦苇编篓子，编席，打草帘。用蒲草编各种物件，蒲杆穿盖帘，攒多了便拉着去较远的县城或其他地方卖，卖的钱几乎全部换成生活必须品。

　　王家父子能去庵里也是凑巧，为了编席编篓子，他们要去找高大挺直的苇子，附近是没有，只能去远处找，那次走得远了就看到一股黑烟冲天而起，方向是那座岛。附近村子偶尔就被鬼子洗劫一次，也是冒出冲天大火黑烟。

　　他们不敢去，但也有猜测，等了几日父子俩才大着胆子过去查看，也才有了带回青莲是事。

　　芦苇要去皮，要破开，要用刀子刮平整，王家的人，人人手上都有一层茧子，人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就连四五岁的继红、继梅剥苇子皮都很麻溜。青莲也跟着干，没几下手便划了口子。

　　王大娘心里叹气，这个娇滴滴的丫头养在家里不就是养个祖宗吗？
　　“娘！继生的事先不要提”王玉梅现在彻底断了那个可能，她要是弄个这样的媳妇她会活活把自己憋死。

　　“先这样，不提，不提！以后或许会好！”王大娘宽慰着媳妇。
　　“好了也不行，继生可是咱们家的长孙，怎么能娶个尼姑？”
　　“小点声，别让青莲听到！”
　　“知道了娘，这事不行！”
　　“娘，我家继勇也不要”二媳妇李秋菊冒出来道。
　　“你们都别要！”王大娘不想纠缠这事，等孩子大了再说不迟，等媳妇都娶不上时看你们挑什么？

　　“娘，我饿了，给块红薯干呗！”她在这个家算是最有底气的，连生两个男孩，这不肚子里有有了一个。王玉梅一笑，转出那个厢房，红薯干在这个家算是好东西，都被婆婆所在柜橱里。

　　“给你！”王大娘打开柜橱拿了两块塞给她，语气也不好，一个个都是饿死鬼，讨债鬼！
　　四个媳妇就属这个老二家脸皮厚，但肚子争气！村里就靠男人，没男人行吗？所以王大娘在某些时候会容忍老二家放肆一下。

　　在生儿子上老大家的确不如老二家，老大家生了第一个男娃后下面两都是女娃，这也是王玉梅底气不算足的原因。至于老三老四家的，两家贡献了两个女娃一个男娃，好在年轻，以后有机会。

　　青莲将自己的手用布包起来继续剥叶子，她能感受到这家人对她并不是十分喜欢，因为她是个废物，干什么都不行。所以她要努力学会做事。即使帮不上多少，至少别做拖累，师傅，师姐，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卖席的王家老三王三江回来跟王家男人说有人在打听青莲，“我觉得就是在打听青莲，不是鬼子，鬼子要找青莲会张贴告示，不会私下打听。再说一个小尼姑鬼子找她干啥？我猜是别人在找她。”

　　“嗯？”
　　“是王家河的里大奎问我咱们村这几天有没有新来外人？或者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大奎怎么会找青莲？他与庵里不熟啊？”王大爷思索道。
　　“谁知道？或许找的不是青莲？我就说没看到”

　　“青莲没亲戚，要是有亲戚也不至于在庵里待十年，先这样！”王大爷就这样决定了，顾军得到的消息是周边村子都没青莲的影子，会不会被抓走了？想想不可能，杀了那么多人还在乎多杀一个吗？

　　或许青莲躲在某个角落，但愿那孩子能活下来吧！随后的战事和工作调动让顾军也顾不上这事了，偶尔想起来也成了回忆。

　　夏河村的住户也是稀稀拉拉的，每家前后院都有水塘，这边就是水多。水最多的地方是大清河，河面宽度有四五十米，尽管冰冻三尺后河面依旧有有人。

　　家家几乎都会在冰面凿几个洞留着捞鱼，王继生带着今天的收获高高兴兴回来。
　　“奶奶，娘，今天抓了好几条大鲫鱼，咱们做鱼汤”
　　王玉梅接过装鱼的桶心疼地拉儿子到灶坑跟前：“赶紧烤烤，看你棉鞋棉裤都湿了，也不知道注意点！”
　　王继生搓搓冻红的双手，将脚送到火旁烤，嘻嘻笑着说不冷，下回注意。
　　“娘，做鱼的时候放点猪油吧！”
　　王玉梅翻了儿子一眼，就知道儿子是怕鱼腥了青莲吃不下，“想要猪油得向你奶奶要去！娘也想吃猪油熬的鱼！”

　　王继生嘻嘻一笑，继续烤火，门口一暗，抬头就看到青莲进来。少年一低头，他不敢去看女孩，他有些害羞了。
　　青莲的手一样冻得通红，刚才用凉水洗干菜，院子里水冷风冷，手很快就麻木。
　　“鱼也收拾了吧！一会儿咱们做熬鱼。”王玉梅接过干菜吩咐道。

　　鱼在灶房门口，王继生忙站起来：“娘，我去收拾鱼，青莲她应该不会。”
　　“还是我来吧！”青莲感受到了王玉梅瞪儿子的眼神和对她越来越敷衍、漠视的态度，她知道为什么，但她会努力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