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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六十五章】因风夜起扰人眠 ...

  •   不知是否因晚膳用得不畅快,积郁累了脾胃,一整夜我都睡得不大安稳,只在榻上辗转。到了下半夜,朦胧有了些睡意,正沉沉间,隐约是听见外间有说话声,只道是瑶瑶夜里闹起来,奶娘哄睡的声响,便未起身。
      第二日一早起了,方梳妆好,却听外头来报,说是石佳氏屋里的丫鬟急着见我。我让祝嬷嬷请进来,只见宵灵的贴身丫鬟采薇神色带忧,拂一进屋便跪了下去。
      “哟,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我向祝嬷嬷打了个眼色,她会意上前,欲拉采薇起身。
      采薇只是摇头不肯起,语带哭腔道:“福晋,庶福晋不好了……”
      我闻言一惊,忙问:“什么话?庶福晋怎么了?”
      她抬头来看我,我见她红了眼圈,一脸惶惶,道“昨儿个夜里,庶福晋忽然喊心口疼,翻来覆去,出了一身大汗。奴婢见她面无血色,只一径儿地喊疼,一时也没了主意……”
      “这样的事儿怎么不早些来报?如何拖到这个时辰?”
      她咬了咬下唇,方答:“回福晋,奴婢昨夜里便来了一回,在院外求见过福晋……”
      “昨儿个夜里?”我略略一想,忆起昨夜恍惚是有人在外说话,便道:“昨儿个夜里你便来报了?怎么没有人知会我。”
      祝嬷嬷与燕儿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我只想着石佳氏眼下还不知如何,也没心思管昨夜是谁守得夜,转头让燕儿去取些银两,招手让采薇近前,将碎银塞入她手中。
      “一会儿你去寻小六子,要他入宫去请太医。”因宫中太医向例只给皇室女眷看诊,这皇十三子府眼下不比当初,我担心势利小人等闲不肯过府,这才打算拿些银子说话。
      采薇接了银子,又跪下去叩了头。我摆摆手,道:“得了,快去替你主子解难要紧。”
      见她转身出了屋,我又去看了回瑶瑶,同她逗弄半晌,方领着燕儿出府去寻慕翎。

      戏班这阵子要上新戏,说是写了新故事,让我帮着瞧瞧。我原不懂这戏文有些什么讲究,只当故事看,慕翎坐在一旁问起如何,我这才认真琢磨着回话。
      “这风尘女子与薄情郎君的故事,也算不上新鲜了,只是这女子大可不必千篇一律皆如此。”
      慕翎只是笑,问:“那依你说,是要改戏?”
      我揉了揉额角细细想一遍,方道:“薄情郎弃她远走,奔了锦绣前程,又娶了如花美眷,这女子追至了近前,得知原委,伤心下独自回乡,结郁成病,孤苦而死。这样的结局,未免便宜了那负心汉。”将手中书稿一放,我拾起她衣箱内凤舞百花的戏服,抚着那衣上细致的暗纹,“若依我,这天下女子何苦都如此?难道非要是男子才配左拥右抱?从来戏文皆是一男两女,何不若就从彩云班起,来一出一女两男?”
      我回身看,慕翎早掩着嘴笑得不行,半晌才道:“不得了,你这一番说法可真真是惊世骇俗……这出戏要照这么编,指不定明儿我就让官府捉了去!”
      说笑归说笑,她却仍是改了戏文。由是这出戏,变作了“风尘女与武将军成良缘美事,薄情郎弃富贵妻挽旧日情结”。她一面将新故事说给戏班人听,一面与琴师商讨着换新曲调,一时间又忙碌起来。我知她上了心,这会子工夫是顾不上我了,便自顾坐一旁听她试新腔。
      “三春良辰,心似寒冬,奈何那薄情郎是我前世冤家,断了情衷千百丝,解不开愁琐万千丈。”她水袖一甩,眉眼依依,荡开来便是缱绻情意,并哀婉柔伤。
      “公子拂袖三千金,买我今宵萦怀笑。公子醉酒为何事,不问我心中红泪几多痕。这一帘,隔我相思几重?银风金月寒露重,独留西厢我不回。”她眉梢一挑,将青丝挽起,决绝至此。
      独留西厢我不回……杯中茶已凉,我执起来仰头饮,涩涩凉意直入了心底,方觉得眼中也是酸涩。戏中人已有决断,我却犹自不知所措。

      晚膳时分回了府,恰是逢五,另几房也都入厅用膳。我见宵灵未至,只以为她还未见好,心里想着一会儿得去瞧瞧。执起筷箸来,满桌的好饭菜,我依旧是没胃口,迟迟下不去手。
      祝嬷嬷见了,伏在我耳旁低声问:“福晋,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扯了一个笑,摇头道:“只是惦记着灵儿,不知她这会子如何了。”
      祝嬷嬷似是略宽了心,也是微微一笑,应道:“主子不必担忧,过会子差个人去瞧瞧庶福晋便知了。”
      葛兰听见这一句,停了手中动作看过来,问:“宵灵妹妹病了么?”
      我点一点头,伸手想要一碗汤,燕儿一见,忙上前去替我盛了一碗来。我看着燕儿一勺一勺往碗中盛,那汤本是一道炖冬瓜,因是连日燥热,厨房里特意做了来败败火气,此时微微还往外冒着热气。端至眼前一瞧,已是炖得极软了,略有几分稠,隐约还可见绿色一两片,倒似点缀。
      我拿羹匙搅了一搅,方看着葛兰道:“听下人回禀,昨儿夜里突然身子不适,今儿一早已经打发小六子入宫请了太医,想是无碍了。”
      葛兰轻轻颔首,又低头去用膳。一旁的瑗琦和歌扬,皆是不做声,仿佛并未听见说话。瑗琦自是吃一堑长一智,轻易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了,终日里只是恭顺的模样。至于那纳喇氏,我一向看她不明白,不知她这会子心里又是如何盘算的。
      “歌扬妹妹,你与灵儿同住西跨院,她如今既病着,你该多走动走动才好。”我向着纳喇氏漫不经心道,低头依旧吹凉一勺羹汤往嘴里送。
      倒不防我突然唤她,纳喇氏显是有几分惊诧,方应声道:“福晋说的是,妾身记下了。”
      我正待再添一句,却听外头吵嚷起来。祝嬷嬷扬声问:“谁在外头?”
      只见采薇一手抓着小六子的衣袖,硬是将他拖拽进了膳厅。我皱了皱眉,问:“怎么回事?”
      采薇一抬头,便跪下去请了各位主子安,方答:“福晋,奴婢斗胆,请您处罚小六子。”
      我原就没什么心思用膳,见了二人这模样,更是胃口全无,放下羹匙,道:“仔细说明白了,为何要处罚小六子?”
      采薇将头一叩,道:“回福晋,您原有吩咐下来,要请太医来给庶福晋瞧瞧。奴婢才去寻了小六子,打发他入宫一趟。哪知这猴儿全然不把这话放心上!奴婢在府里左等右等,天都擦了黑,还不见他的影子,出去二门前一拦,才见了他回来。这么一问才知,他拿着您的银子上赌场去了!”
      我一时恼了,起身一拍桌,“这还了得!谁给你这样的胆子!你拿主子的话当什么了?!”
      那小六子唬了一跳,忙磕了几个头,方抬头道:“奴才冤枉啊,实实冤枉。福晋明察!”
      我只恨不能踹他一个窝心脚,恨声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倒喊起冤来!你倒说说,怎么冤了你了?”
      小六子慌慌张张,哆嗦道:“奴才岂有这样的胆子!早起了就见采薇姑娘来寻奴才,说是庶福晋病了,要奴才入宫去请太医。奴才捧了银子,自然不敢怠慢,便要出门去。半道上遇见了莺儿姑娘,她听说是这么回事,却让奴才不必去了,只说福晋您另有吩咐,不必入宫跑一遭。”
      我这么一听可是惊了半晌,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莺儿,莺儿这样说?”
      小六子忙不迭点头,道:“千真万确啊,福晋!您尽可以唤莺儿姑娘前来,奴才愿与她对质!”
      我转头看向祝嬷嬷,“莺儿呢?”
      祝嬷嬷上前一福,“回主子,莺儿一早随傅管家去各庄上核对账目了,这会子工夫,应是在半道上了。”
      我心里只是不信,偏见那小六子不像扯谎,着恼之下扬声道:“按着府上规矩,小六子如此欺上瞒下,不论是听了谁的话,都是失职!何况还拿着银子上赌场,实在胆大包天!如今庶福晋病着,若是她有个什么,看你要如何向爷交代!先打他十杖,长长记性!”
      那小六子当下便哭喊起来,直嚷冤枉。我听得不耐,挥挥手,让门外候着的几个侍卫拖出膳厅去。
      葛兰在一旁忙劝:“福晋,这事儿既还没闹明白,且先留着他与莺儿姑娘对质,若是他所言有虚,再打也不迟。”
      瑗琦隔了碗筷,这会子也是与歌扬面面相觑,并不敢出声。我自然有心维护莺儿,但众目睽睽,却不容徇私,只得道:“也罢。都上后院候着,一会儿见了莺儿来,让她也上后院。”

      祝嬷嬷上二门守着,莺儿回来了便直接引至后头来。葛兰陪着在后院一同问话,瑗琦和歌扬我自然是不让同来,只让她们各自回屋歇着。二人倒也识趣,请了安便告退。几个侍卫抬了长椅和刑杖,小六子跪在正中一径儿哆嗦着,头也不敢抬。采薇也跟在一旁,要将这事弄个水落石出。我另遣了个小苏拉跑一趟宫中,眼下自然还是给宵灵看病要紧。
      府上各处都已上了灯,我向月亮门望了望,还不见祝嬷嬷回来,扭头便问采薇:“你说昨儿个夜里曾向我回庶福晋的事儿,后来让人拦着不让进,是谁拦的你?”
      采薇福一福,答:“回福晋,是莺儿姑娘。”
      我眉间一拧,心内不由揪起来——莺儿!怎么又是这丫头?
      “采薇,你将昨夜情形细细再说一回,莺儿究竟是因何拦着你?”
      “昨夜奴婢求见福晋,守夜的小苏拉忙得进院内寻人通报,却是莺儿姑娘迎了出来。拦着奴婢说是不让扰了福晋清梦,奴婢心急灵主子的病,便与她争执起来。她却是铁了心不肯进屋通传,奴婢只好回了。”
      我思来想去,只不知莺儿何至如此,便问:“按说莺儿跟了我这些年,犯这样的错实在不该,你可知缘由?”
      那采薇犹豫了片刻,方应道:“奴婢不敢欺瞒福晋……奴婢原和莺儿姑娘有些心病,见了面时常斗嘴,因着这一层关系,怕是她有意为难奴婢……”
      椅座旁放着一只小几,另一边坐的是葛兰。我听她这么一说,拿手在几上一拍,道:“了不得了你们!这府上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成日里斗嘴打牙儿?!怕是日后要另给你们主子寻一个妥帖的丫鬟了!”
      那丫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亦是连连称知错。葛兰在一旁说:“福晋别动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我不耐烦见那丫头模样,又说:“回头将府上规矩给我记熟了!都是贴身儿的大丫头,这样不懂规矩,岂不给你们主子丢脸面?!”
      采薇忙得应诺,点头如捣蒜一般。我挥手让她站过一旁,“你的规矩日后慢慢再教,现下一旁候着罢,待一会儿莺儿回来,有什么便说什么。”
      正说这话,却见月亮门外,祝嬷嬷的身影已然近了,她身后跟着一人,正是莺儿。二人上前来行礼问安,我摆摆手,直接便问:“莺儿,昨儿个夜里采薇在院外求见,是你拦下来的?”
      莺儿猛然抬头,待见了一旁立着采薇,又扭头一看,小六子在一旁跪着,正瑟瑟发抖。我盯着她瞧,只因灯影昏黄,看不清神色。
      她低声道:“回主子,是奴婢拦着的。”
      我点点头,慢悠悠又问:“那今儿个一早,小六子要出府去请太医,也是你拦下来的?”
      她将头又埋低几分,声音已是微不可闻,“也是奴婢。”
      起初还犹自不信,只当是场误会,她站在我眼前,一一答了话,坐实了自己的大逆不道,我还能如何替她辩解?!
      我猛然抓起几上的茶盏,起身就向她摔过去。她闪也没闪,任那茶盏砸在了肩上。一碗茶水淋淋漓漓,湿了她莲青色的衣裳,茶叶犹在衣上挂着,那样子确是狼狈不堪。茶盏早滚落在地,碎成几瓣。
      葛兰见状,忙站了起来,站至我身旁。我仍未觉气消,一手指着她,气得浑身都发抖,半晌方厉声道:“你放肆!给我跪下!”
      她直挺挺跪下去,我上前就要扬手,葛兰却拉着我,直劝:“福晋,福晋——福晋有话慢慢说,别动气。”
      我立在原地,瞪着莺儿,转头冲葛兰道:“教我如何不气?!我竟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身边!”回身对着莺儿,我平了一口气,方开口说:“你可知庶福晋病得厉害?昨夜采薇来报,你拦着不让进,已是耽搁了一晚,今儿一早我让小六子去宫里请太医,你胆大包天竟然也敢拦!这一天一夜,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你也活不成!”
      莺儿闻言便嘤嘤地哭了起来,叩头道:“主子,奴婢万死,昨儿个夜里奴婢是不知庶福晋病了,若早知如此,奴婢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拦啊……今儿一早,奴婢见采薇给小六子好些银两,只道是她差使小六子跑腿,怕是要私相传递什么出府,拿小六子的回话当是幌子,这才犯了大错……主子,请主子责罚奴婢,奴婢甘愿领罚……”
      我冷声一笑,“你是该罚!”转头招呼侍卫上前,道:“小六子虽是听人摆布,终是思虑不严,有失所职,耽误了庶福晋病情,重责五杖!采薇身为贴身的大丫头,平日里却不思与人和睦相处,无端挑起口舌之争,坏了府上规矩,去厨房挑水砍柴十日!”
      侍卫们按了小六子重打了五杖,他勉强跪在采薇身旁,一道叩首领了罚,方退下去。转至莺儿,我携了葛兰行至院门边,回身留了一句:“打她二十杖,逐出府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六十五章】因风夜起扰人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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