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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六十四章】只是相思入梦深 ...


  •   回府的路上,我抱着盈袖,却只是忧虑。眼下一事虽了,却还有一事待着我去面对。思及此,不由一阵烦乱。小丫头在我怀里不安分起来,扭了扭身子。
      我低头看她,微微一笑,“盈袖,怎么了?”
      盈袖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我,道:“额娘,翎姨真漂亮。”
      我怔了怔,才明白她口中的翎姨是谁。
      “盈袖喜欢翎姨吗?”
      小盈袖摸着我的耳坠子,笑起来,甜甜地应:“喜欢!”
      我搂住她,在她额上轻吻,心中有几分欣慰,喃喃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方抱着盈袖跨入府门,却见里头傅管家和德兴大哥忙忙地迎过来,“福晋可回来了。”
      我将盈袖送入祝嬷嬷怀里,转头看向德兴大哥,“出什么事儿了?爷呢?”
      “爷方才在正屋里发了一通脾气,便要出府,奴才们好容易拦了下来。您快去瞧瞧。”
      我心里油然生出不安,忙抓着他问:“爷回府前见了什么人?”
      德兴大哥摇摇头,“爷回来前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进了正屋后,在里头好一会儿工夫,突然就摔起东西来。”
      我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沌,仿佛有什么极要紧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正屋……正屋……正屋的榻上……榻上!
      便如惊天响雷一般,我猛然惊醒,提了裙角就向正院跑去。
      踏入正屋时,满地尽是碎片,我没心思分辨都砸了些什么,四下张望,寻着他的身影。慢慢行至寝室,才见他立在榻前,双手垂在身侧,仿佛已是疲惫不堪。他指间一纸书信,随窗外微风轻轻摆动起来,我看在眼里,心尖猛然收紧。
      “胤祥……”我踏前一步,想挑开珠帘。
      他开口,声调喑哑:“别过来……”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珠帘触手,只是冰冷的寒意,直浸入我心底去。
      隔着这样短的距离,他在榻前,我在帘后。然而这一眼看去,我却觉得他这样远。仿佛是一条鸿沟横跨其间,而我用尽全力也去不到他身边。
      便连半步,我也迈不出……
      他说:“告诉他们,都别拦着,我今日必须出府,谁也别劝。若还有人执意阻挠,伤了人,便怨不得我。”
      我只觉得此刻手抖得厉害,话也答不利索,却还记得为自己辩解一句:“胤祥,我不是,我不是要瞒你,我——我只是——”
      他连头也不转,打断我,“德兴,备马!”
      他忽然转身,快步从我身侧走过,我来不及看清他神色,情急之下,只来得及抓住他袖角。我急急道:“盈袖——盈袖回来了!”
      他甩开我的手,并不应声,也未抬头看我一眼,就这样大踏步,走出了我的视线。

      胤祥那一走后,我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每日里只管照顾盈袖和瑶瑶,所幸我还有她们,还有她们来分了心力,让我没有时间去想旁的。纵是如此,我依旧知道,日子去得太快,胤祥离京已有相当一段时日了,想来,必是已见到她们了……
      又过了十余日,我开始出府走动,渐渐同慕翎来往密切。我每日都去见她,她亦不问为何,也从不特意陪住我闲话,只是笑过后依旧忙她的。我便只是坐在一旁看她与人对戏练嗓。她的戏服总是最打眼的,在台子上一举手一投足,总衬得她愈发明艳照人。那种美,竟是不染尘世烟火一般。
      连着三五日,我都一早出门,在她的小院里直待到晚膳时分才回府。这样每日听戏,也不觉着闷了,总归是有点事儿做。有时我揣着心思听她唱,不多会儿便不知魂飞何处,再醒过神时,她已经换了戏服,静坐身侧,等着我开口。她总是习惯听我说,却极少开口回应。而事实上,我也只需要一个愿意聆听的人,其余的话,我未必想听。她这样懂我,如此默契,仿佛当真是多年的老友。
      再到后来,我那些烦心事也都说完了,再没有可以拿来聒噪的话,便只是纯粹听戏。她见了我进门,远远地在台上笑一笑,回头又开腔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戏班里的人渐渐都与我混熟,见了我来,端上了茶水点心,陪在一旁闲说几句。然而更多的时候,都是她一人甩袖唱曲,我在台下看,她在台上演。不过十步之遥,却好似身在世外,看着她演人世沧桑、多情自苦,我亦感同身受。
      “你这样每日来,却是半分钱未付,白白听了我这些时日的曲,好生不公啊。”她掐着兰花指向我点过来,娇嗔的模样十足十得真。
      我嗤的一笑,将她纤指挡开,“你若要矫情,我便索性矫情到底了。改日差人送银两来便是,你切莫推脱,若是不收,我可与你翻脸!”我也板起脸,当真似的。
      她终于忍俊不禁,水袖一扬,“我看你装模作样倒有几分资质,不如拜了我为师,改日指点你一二,说不得就是我们戏班的新台柱呢。”
      我哭笑不得,撇了撇嘴,“这么说,你这戏班当家人是觉得唱戏也不过一番装模作样罢了?”
      她掩嘴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最终轻声叹息道:“人在世上,又何尝不是装模作样戏一场?又或者,人生一世,还不如戏里来得坦荡……”
      六月的某一日,趁着葛兰出府上香,我接了慕翎入府相见。她带来盆栽,叫不出名字的绿叶。那样大而阔,绿油油的,好似透着生机,令人不觉心情就好起来。指尖无意的碰触,却有一滴晶莹的水珠落下来,晕开红木桌一片深深的暗红。我望着那一片水渍出神。通透莹亮的水珠,只是不经意间,已经落下来,跌成了碎片。难道这盆栽也有情么……这可是替我落下的深藏已久的泪?
      她见我怔怔的,过来站过一旁,“我倒没留意,这盆栽竟存得住水呢。还是我早起洒的,都这会子了,还未干透。”
      她伸手过来抹了一抹桌面,我依旧收不回视线,只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喃喃道:“哦。原来竟存了这么久……”
      “宁儿,你打算这样子到几时呢?”
      不妨她这样问出口,我不说话,撇过头去。
      她在身侧慢慢地说:“若你觉得是错了,便去找他罢,又有何难?何苦这样惩罚自己。”
      我只是不作声,她亦不再说。日头渐渐西落,余晖照进窗来,满室皆是夜幕里最后的光明,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终于叹气,道:“戏班要上新戏,几时得了空,来替我们参看参看罢。”

      许多时日不曾入宫给德妃请安,一早起了身,我便换了宫装,决定入宫一遭。方要出屋,却见燕儿碎步轻快地往外赶。我见她神色匆忙,不由唤住她。
      “燕儿。”见她回转身行礼问安,我上前去,道:“这是赶着做什么去呢?”
      她粉颈低垂,细声答:“回主子话,奴婢家里来了人……奴婢正要向主子告假,请主子准奴婢出府半日。”
      我微微一笑,调侃起她,“你主子住的是北屋,可我见你方才那模样,却不像是要打我这屋过啊。”
      她有些窘迫,抬起头来试探地瞧了瞧我,方才低声道:“主子又打趣奴婢……奴婢方才是要去寻傅管家,请他先从月俸中支些银两与奴婢,好让奴婢打发了家里人。”
      我点点头,笑道:“是该如此。家里人好容易进京一趟——只是先也没听你提起,不然我总该请他们过府来同你一聚才好。眼下未免匆忙些,我还要入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实在不便。”
      燕儿却只是欢喜,行礼道:“多谢主子体恤。奴婢有幸能伺候主子,又常受主子恩惠,已然是平生幸事,又岂敢再讨要什么?”
      她虽这样说,我却不能就此离去了。这丫头跟着我的时日也不短,且又是原先那位兆佳氏的贴身婢女,不论如何我也该多用些心思。
      旋身回屋,捡了些样式时兴的珠钗首饰,又翻找了几件衣裳,一并包裹了,拿出门外递予她。燕儿向来本分,再三推辞,只不肯收。我见说不过,只得板起脸来,道:“怎么,莫不是嫌弃我这些物什不值钱,入不得眼么?还是嫌弃我拿些个旧物打发你?”
      燕儿忙诚惶诚恐跪下去叩了头,“奴婢怎么敢!主子待奴婢这样好,奴婢纵然赔上性命也报还不得……”
      我扶她起来,轻笑道:“谁要你赔上性命了?不过是些用不着的物件,摆着也是白糟蹋了,还是往日宫里娘娘们的赏赐,索性就予你做个顺水人情,我岂不两得?”顺手将包裹塞进她怀里,“你快些收了,我也好离府入宫去,耽搁了时辰可怎么算?”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捧着那包裹,两眼盈盈望住我。我只向她一笑,便扭头出了院门。
      永和宫暖阁内,德妃斜斜倚在迎枕上,见了我来,笑着向我伸出手。我忙请了安,上前去,两手一握,便被她带至近前。我在下首入座,靠在她身侧,微微一笑。
      她抬手轻抚我脸颊,“可怜见的,瘦多了。”
      我轻声应道:“额娘莫要挂心,儿臣只是没有胃口。”
      她无奈地看我,眼中有几分嗔怪,又有几分怜惜,“傻孩子,你当额娘真个儿老糊涂了?你们的事儿,额娘没有不知的。老十三又回了塞外,留你在京里,你这日子必然难熬。”
      我垂首不敢看她,低声道:“是儿臣不好。”
      她叹一口气,轻揽我肩头,“哎,那几个孩子的额娘去得早,他们兄妹三人自幼感情就深,听说妹妹没了,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去一趟的……”说着便抽了帕子拭眼角,又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你,你是怕他伤心,才没教他瞧那信。只是他在气头上,一时转不过弯来,兴许等他回来了,自然就不恼了。”
      我想起豫蓉、豫莲,往日里我们三人共坐此地,同德妃说笑的日子。只是昔人已去,我再没机会听她们软声细语,喊我嫂子,不由也是双眼一热,落下泪来。胤祥走了这么长时日,我都没有哭过,却偏偏今日,在德妃面前落了泪。这一起了头,便再难停下来,只觉得委屈到了极致,索性都哭出来。
      德妃搂住我,拍着我的后背,柔声哄着。我埋在她胸怀里,啜泣道:“额娘,我当真不是有心瞒他的……豫蓉也是我的妹妹啊,我怎么会……怎么会……”
      “额娘都知道,都知道。哭出来就好受些了,哭出来就好受些了。”

      待得从宫中回府,已是酉时三刻。德妃留了我在宫中用膳,只说府上如今惟剩我并侧方偏室,小丫头们又有奶娘照顾,不若陪她一道用膳,说说闲话,倒也解了苦闷心思。宫中膳房所做的花雕蒸鲥鱼,味道十分鲜美,冷盘拼得亦十分精致,寻常的菜花、菜心,别有巧思地排放在青花碟内,青花色调呈翠兰色,配上菜心,绿油油如一汪翡翠。然而我并无甚胃口,只是陪着德妃说笑,菜入口中,却不知其味。
      一顿晚膳用得不十分畅快,马车上摇晃着,险些要反胃,只得歪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莺儿因见我如此,晓得我必是不十分舒顺,便将随身带着的梅子拿了出来给我。她向来知我喜爱吃这果脯,身上总带着些。我含着梅子在口中,却觉得微微苦涩。
      挑开帘子,但见街市上商铺正纷纷上板。妻儿在屋内柔声轻唤,商贩答应着,将最后一块木板扣上,只余了烛火微光从缝隙间漏出来,却是别样的暖。车辕碌碌,我倚在车壁,只是想,若他只生在寻常人家,那有多好……有多好……
      低头凝视着这一身华贵旗装,明晃照人,嫡福晋才有的尊享。织金妆花缎,百蝶穿花并月白丝线缀边,外罩一件琵琶襟坎肩。这样的富贵荣华,我却觉得空虚。说出来不是不矫情,只是人在其间,才发现,淡然处之,谈何容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六十四章】只是相思入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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