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五十八章】身陷迷雾难辨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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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府的这场宴席极为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都聚齐了，我像是个看客，融不进这样的欢乐中，惟剩一脸平静的表象，看着他们笙歌笑语。
我虽笑他们欢庆得为时过早了，却禁不住心里涌起的一阵酸涩。纵然我与在场的这诸位只一个皇亲之名，我大可不必为他们的生死悲忧而动容、烦心，但人总有情，当此际，我联想到他们日后的结局，总免不了心间泛起些许哀愁。
然而我眉梢的苦楚之意，落进他人眼中，反倒是恰恰应了景的。不论是那心细的四福晋，还是聪慧的八福晋，抑或伶俐的十四福晋，都以为我是为了胤祥的事儿这般模样，却哪里晓得，我正是为她们而忧。
毕竟，胤祥的路再多变数，到底逃不过历史的安排，我心里有了计较，自然平静许多。当初的意外，让我有幸来三百年前走一遭，更与我曾仰慕的男子相伴执手，其他已不敢再求多。但她们……她们活在这时代里，是真真正正地属于这三百年前的大清朝，她们根本不知前头候着的是怎样的命途。
远远地看过去，八爷正笑吟吟地端着酒杯，一一敬过几位兄长，另有几名官员从旁助兴，场面热闹。一眼便知，如今的八爷已是众家欲投靠的最炙手可热的皇子人选。
许是我盯着那处看得久了，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眸光向女眷这桌扫来。我借着饮酒垂下眼眸，不再看那个方向。
清酒入喉，微辣。我喝得有些急，低咳了两声。嫣琳坐在我身旁，忙凑过来以手抚在我背脊，轻轻替我顺着气。我抬头冲她一笑，示意无妨。
“嫂子，你这是……哎，这酒可不是什么忘忧解，你莫当好东西灌了。”
我点点头，仍旧笑。其实是笑自己，何苦在这悲天悯人扮圣女。天家的事儿，我何曾管得了，又何曾读得懂？
“八嫂子，宁儿无礼了，斗胆问嫂子一句，可否容宁儿暂且离席？”
八福晋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只期盼自己此刻确实笑得从容不迫。她终是点了点头，我便起身离去，刻意不去看在座的几位福晋们都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身后的欢声笑语淡了，我舒了一口气，回首四望，不知是走到八贝勒府的什么地方。从前在这里住着的时候，极少出自己的屋子，更别提在府上走动。
绿从掩映中，似是有一段石阶。我提裙而上，但见石阶上另有一处开阔的地儿，不甚深广的一池清水依着一座凉亭，亭内有石桌、石凳，倒是极富闲雅的所在。
我跪坐池边，伸手拨弄池水，原想躲在这处图个清静，无奈骄阳炙烤了一天的地始终灼人，只得起身走动。抬首望天，正是晚霞染遍天际时分。似是谁人以指揉抹了胭脂，再用巧手匀开，那颜色，竟红得那般俏丽动人。
身后微有响动，我半侧脸，听得来人的脚步声，唇边溢出一丝笑。
“你倒是愈发有本事儿了，我不论藏哪儿都能教你轻易地找着。”
他走近来，也顺着我重归原处的视线看去。夕阳余光落在他面颊，侧脸的弧线有异样的柔和。我不曾见过那样的十四。从前他没心没肺、嬉笑打闹多了，如今这样的沉稳和温柔，竟让我莫名地有些晃神。
“你如今倒是愈发不爱在人前出声了。从前你总是笑，虽是笑里藏刀，又伶牙俐齿地教人生畏，可却比眼下看着舒顺。你这副乖顺恭敬、寡言少语的样子，我适应不来。”
我不理会他言语中更深的意思，刻意岔开话去，“嗳，咱俩这么长时日不见，你一见面就‘出口伤人’。你倒说说，我怎么‘笑里藏刀、教人生畏’了？”
他眉眼一弯，转过来看我，“我说错了？你尽可以回去问问十三哥啊，看他是不是和我一个看法？”
我笑容僵了僵，复又似寻常脸色，回嘴道：“人家如今同我说话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言语不当刺中我痛处，你倒好，开口就往我伤口上来！”
他重回了从前我熟悉的十四，一脸的玩世不恭，痞赖至极，“哟，我的十三嫂子，你也说了，那是人家，怎能同我相提并论？别人不知情，我这内中之人，难道还跟着演戏？”
我瞪他一眼，摇头苦笑，“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猜不透，也不想猜，你倒不如直接同我说明白了，几时要还我人来？”
“冤死我了，怎么到我这里要人来了？”
我收起笑，定神看住他，“十四，你知我意，这不是说笑的时候。”
他也收起玩笑之意，认真地回事我，只唇边的笑依旧，却是另一种深意，“嫂子，人，我确实没处给你找去，但我这儿有一句保证，定能兑现——十三哥安好无恙，不日定能回京。眼下唯有请嫂子稍安勿躁了。”
我除了扬一扬眉梢，了悟一笑，也实在无他法。看样子，他的确不知胤祥在何处，并且，他至多只是一个帮手，他人的棋子，绝非是主谋。
“你离席这么长时间，可同东道知会过？”
他一拍脑门，“我倒是忘了，指不定这会子八哥找我呢，我得回去了。嗳，你在这转悠了这么会儿了，可也该回去了啊，没得叫八嫂子她们挂心。”
我冲他挥了挥手，紧着将他送走，“八嫂子知道我散心，才不如你这般没眼力见，出来坏我兴致。”
“好心没好报。”他斜睨我一眼，大步离去。
我正待要下石阶离开，余光却见一旁的草丛摇动，心中疑惑，随口便扬声问：“谁在那儿？”
不意真有人从中步出，着实将我骇住。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不知她如何会在此处。
我怔了怔，转而微笑地看向来人，“嫂子好兴致啊，莫不是也离了席来这儿散心么？”
她素来脂粉浓厚的妆容仿佛凝着一层冰霜，眼中神色不无嘲讽之意。我不明所以，只做一脸淡然，缓步从她面前走过，不打算同她多说。自认这些日子，自己没有什么把柄可给她抓，何况上回借皇上的威严，已给了她一点教训，她眼下当是没什么把戏可耍了。
“哼，我倒是想清静清静，偏生撞见一对狗男女勾搭闲话。若是老十三看到你方才的嘴脸，这出戏一定会更热闹。”
我皱着眉，转过脸看她，“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九嫂子真真是应了这句话呢，且是半分不差。”
她双眉一抬，花盆底向我挪了两步，“彼此彼此。这么些年了，十三弟妹的狐媚功夫，不也分毫未减么？”
“嫂子，这说话，可得要凭个理字才好。你问的这个罪项，是个什么依据？”
“依据？还要何依据？方才那情形看来，你和老十四该是旧相识了罢？有说有笑的。你的夫婿可还在养蜂夹道里圈着呢，你这就起了贼心了？怎么，想着日后若是没了老十三，还有个老十四给你做靠山不成？要我说，倒不如回头勾搭八爷来得利索。如今这朝中呼声最高的可就是八贝勒了。你从前不是和他也有些说不得的事儿么？”
她还待要说下去，我迈了一步上前，和她几乎脸贴着脸。看着她骤然急变的脸色，我不屑地笑了笑。
“做……做什么，你！”
“嫂子，我有个谜要给你猜，不知你可有兴趣？”
她退后两步，冷哼道：“弟妹好才学，我自认比不上，猜谜么，就免了。”
“可我觉得，嫂子同那谜底甚是有缘，不猜上一猜，太可惜。”
也不待她再说话，我便直接扬声道：“敢问嫂子，是什么东西改不了吃屎？又是什么东西嘴里吐不出象牙？又是什么东西的眼看人低呢？”
她面色一白，两手在身侧攥起拳。我看在眼里，有些好笑。明明此番是她特地来找茬，意图给我添堵，却不料被我反将一军，倒是她气得小脸煞白。
我盯着她寒光乍现的双眼，微微一扬眉，“嫂子，给人当棋子没什么，要命的是给人当看家狗，那可就忒作践自己了。”
料得这一句话要将她彻底激怒，我正要撤离“战场”，却不想她竟然举步向我直冲过来。
“个贱蹄子，狐狸精，有什么脸来教训我！”
我惊得连连倒退，退得急了些，不慎崴了脚，在石阶前一个踉跄。还不等我站直身子，她伸手一推，我心呼不妙，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哀叹着向后仰过去。这一劫，怕是避不过了……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石阶上滚了几下，身子停下时，我几乎听见全身每一寸的骨头都作响。所幸我一直尽力护着头，此时脑子倒是格外清醒。
一双手从我腰际揽过，动作轻柔地将我扶起。我侧过脸，却见一双黑漆的眸子，透着几分无奈、几分迷茫，正定定地望着我。
“伤到哪儿了？”他声音低沉，因为离得太近，仿佛是一线直穿入我耳中，敲击在耳膜，震荡出嗡嗡的回响。
我愣了一瞬，方摇了摇头，应声道：“亏得九嫂子手下留情，我才能留得一条小命。”
他听出我言语中讥讽之意，眼神一暗，欲扶我站起。我脚下用不上力，勉强迈了两步，终是疼痛难忍，倒进他怀里。
九福晋匆匆地提裙走下来，“别听她胡诌！自己不当心跌了下来，还要把屎盆子扣给我！”
“你当爷是瞎子还是傻子？”九爷怒吼的声音透过胸骨传来，几乎震得我头疼。
九福晋打一个寒噤，显然没见过这样的九爷。
“爷，你为了一个外人，你为了她……吼我？你从来没有这样对我……”
“你值得我像从前那般对你么？你如今可还有当初半分影子？”
此刻的九福晋与方才判若两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见犹怜。
“这贱人凭什么！”
我看着她瞬时狰狞的脸色，几乎以为她要扑过来撕碎我。九爷将我抱起，往旁撤了两步。
“够了，夏雪！你我夫妻这些年，我为你留些脸面，你也要为自己留些脸面！这是老十三的福晋，你在八贝勒府上伤她，可有想过后果？”
“因为她是十三福晋，还是因为她是兆佳氏？你这样护着她，究竟为了谁？八哥？”她长长的指甲扣进掌心的肉中，眼中森冷，笑得骇人，“收起你自欺欺人那一套罢！我不相信你会为了八哥看重她而做这么多……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足够掉几百次脑袋！”
九爷几乎暴怒，“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胡言乱语！”
我听着九福晋的话，盯着九爷的又急又怒的表情，抛却了几日的疑惑都回来了，并且积聚在我脑中膨胀。
“出了什么事？这是在做什么？”
八福晋一脸困惑，迈步而来，皱眉看着眼前一切。夏雪的妆已被泪水打湿，残红凌乱，可说是难辨真容了。而九爷抱着我，面色青白，似怒似急。
这场景，无论如何都费人思量。
我看见八福晋身后跟着来的四爷、八爷、十四，挣扎着要下地，九爷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八哥、八嫂，十三弟妹怕是崴了脚，是不是先送她回府，再请太医去瞧瞧？”
我仰头看他，他却已是面无表情，方才的情绪再无迹可寻。好似他也只是刚刚赶到而已。
欣然姐过来将我上下打量，急道：“怎么崴了脚了？严不严重？”转头招呼了婢女，吩咐着要将我扶下去。
八爷却拦住了要上前来的婢女，“不必了。就留她在府上养伤罢。到底是在我这八贝勒府上伤的，也就让我和欣然将功折罪罢。是我这当哥哥的未尽心，回头少不得要亲自给十三弟赔个不是。”
八爷和九爷两人对视，眼中皆是我读不懂的深意。一时在场众人皆无言。我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
欣然姐微微一笑，大方道：“是是。说到底也是我这地主未能面面俱到，倒害得弟妹遭了罪。”
九爷仍旧要说什么，我也觉得留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抢在我二人之前开口说话的却另有其人。
“依我说，也不用劳八哥、八嫂费心，哪家的事儿还得是哪家收拾。”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五十八章】身陷迷雾难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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