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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五十九章】故人引烛照前路 ...


  •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是错觉。只道是自己惊魂未定,由是产生了错觉。
      然而周围那般安静,仿佛在场的每个人都用沉默肯定了我的错觉。我没有听错……
      那真的是他的声音……
      “八哥,八嫂子,若是您两位无异议,可否容我将宁儿接回府?”
      我清楚地感到九爷双臂一紧,尔后,缓缓地将我放落地。那边厢,八爷笑着迎上去,面上似欣喜。欣然姐自是惊得不行,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八爷投去,八爷却未顾上回她一个眼神。四爷盯住八阿哥走近的身影,霎那间,眼中浮起嘲讽。而十四,不知为何只是一言不发,我从他脸上看到了无奈、矛盾。
      “十三弟!兄弟几个都来了,独缺了一个你,我正念叨着呢,没成想,竟真把你给念出来了!”八爷一手搭在胤祥肩头,语气中不无惊诧。
      胤祥似乎牵起嘴角,但眸中却无半分笑意,“是么?倒是有劳八哥记挂了。”
      言罢,他也不顾旁的人还未从惊疑中醒转,自顾向我走来。而我,心潮兀自翻涌不止,心神都凝在了他现身的那一瞬,此时此刻还未归位。
      他站定我面前,九爷撤了手,他顺势揽我入怀,在我耳旁低语一句:“怎么了,夫人?见到为夫难道不应该喜极而泣么?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是个什么用意?”
      我仍旧觉得如坠云端,欲伸手掐自己一把,他却已打横将我一抱,大步往府门外走。
      “十三弟……”
      “八哥,今儿这宴席,弟弟是吃不成了。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实不敢在此久留,还望八哥见谅。这就领着宁儿回去了。”
      转身前,我下意识地去寻夏雪,但见她泪痕未干,面色苍白,是惊是悔,我分不清楚。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个中滋味。
      胤祥抱着我穿过厅堂,往八爷府的后门去。一路见着不少八贝勒府上的下人,纷纷垂首行礼,对于胤祥的到来并未表露出太多的讶异。而我只是窝在这熟悉的怀抱中,觉得鼻尖、心头都隐隐发酸。
      后门外,是我来时的轿子。德兴侯在轿旁,将帘子一掀。胤祥抱着我麻利地往里一钻。
      待入得轿中,帘子落下,在起轿的摆荡中微微晃动。我终于有勇气抬头,细细地打量他。
      好像是瘦了,面容中有深深的倦意,仿佛疲惫不堪。我抬手去抚他双颊,心底微微泛起痛楚。而他覆住我手背,动情地吻了吻我的掌心,声似喑哑。
      “宁儿,这些日子让你担惊受怕,对不起。”
      我捉起他的手,将袖子往上推了两寸,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俯身,发狠地咬在他腕上。他闷哼一声,却未缩手。
      唇齿间有淡淡的腥甜漫开来,我心头一紧,松了口。看着他腕上一圈齿印,隐隐透红,终于有泪落下,恰滴在那一圈齿印中。
      他只字未提,将我抱在膝上,搂进怀里,不停地抚着我的发,吻着我的眼。
      我亦没有开口,任由泪水横流,依偎在他怀中,汲取这疏远许久的熟悉淡香。

      回到府内,已是酉时末,府内各屋各院都掌起灯来。他抱着我一路沿石径、穿游廊,丝毫不在意府内丫鬟、小厮们又惊又喜的表情,只一心儿往北屋去。
      进了屋,他小心翼翼将我搁在榻上,回头吩咐德兴去请太医。我斜倚榻上,看着他有些懊恼、有些心急的样子,当时的气恼都烟消云散。
      “还疼么?”
      我点点头,摆出一副难忍的模样。他伸手替我除去鞋袜,动作轻柔至极。我却暗笑起来。
      他低头查看我的脚踝,“都肿成这样了!早知就不该那么走了,我应该把她也……”
      “哎哟。”我低呼,将眉又拧紧几分。
      他慌张地转头看过来,“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
      我不言语,仍旧点头。他愈发急起来,“太医没这么快赶来,要不我先让祝嬷嬷来伺候着?这种事儿,她当是懂得多些。”
      我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起身。他回头看我,用眼神询问。
      “你是弄疼我了。”我垂下眼眸,仿佛委屈得不行,“可真正疼的不是那儿,是这儿。”伸手指一指自己的心窝,再抬眼看他。
      他握住我的手,将我圈入怀,“对不起。”
      我在他胸前狠掐一把,“看你往后还敢不敢了!”
      他却比我更委屈,“不敢了,借我百个胆子也不敢了。”
      抽出五指与他交握,将他手腕翻转过来,映入眼帘仍是那骇人的齿痕。我用指尖轻轻触碰,有些后悔,当时竟是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来,眼下瞧着却又心疼不已。
      “一会儿太医来了,也给他瞧瞧罢,上点药。”
      他轻笑,满不在意,“那可得要想好个说辞才是。否则一会儿太医问起,我该如何回话?总不见得告诉他,是被我府上的小狐狸咬了一口罢?”
      我推他一把,嗔道:“就知道贫!真真气煞我!”
      “夫人心疼我,舍不得使力,这点小伤倒不碍事,却别有一番滋味呢。”
      我瞪他一眼,“什么滋味?”
      他凑过来,就着我唇稍啄一下,“痛在腕上,甜在心头。”

      我在榻上半卧养伤已有大半月,早早就没了耐烦,偏生屋里的两个丫头看得紧,但凡我稍动念头,她们便去胤祥那儿打报告。每每我将腿挪下榻,还未落在足踏上,门边胤祥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出现,及时将我拦下。
      这么一来二去折腾了几回,我终于哭笑不得地作罢。
      胤祥虽是回来了,但还顶着圈禁的名义在府上歇着。我观察他的神色,他似乎很有些把握,并不见有丝毫忧烦。坠崖的事情,他没同我说,我亦没想去问。要说时,他必然会说。但如今不说,自是不大便利。况且,那些勾心斗角,不听也罢。
      石佳氏在十月初一的丑时诞下一子,那时胤祥还未归府,府里人只当他是被圈禁宫中。生产前,宵灵一直为胤祥担忧不已,几次三番变着法儿地来向我打探消息,我除了宽她的心,也说不出别的话儿来。好在她终究是顺利诞下子嗣,我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如今他的阿玛已不是他人眼中“受宠的十三阿哥”,而是一尊“前途堪忧的泥菩萨”,所以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宫里只有德妃想法儿托了点东西来。
      我想着石佳氏那副柔柔弱弱的面孔,心里不禁有些担忧,只怕她产后忧郁。无奈的是,我如今被“严加看管”,实在出不了屋,便只得唤了祝嬷嬷去瞧瞧她的情况。嬷嬷回来时说,她和小阿哥都很好,胤祥不时也去她屋里看看,她已是满心欢喜,并无其他忧扰了。
      我点点头,看向窗外。院子里是盈袖和瑶瑶的嬉闹声。
      如今盈袖已经搬进了我的院中住,她和瑶瑶也甚为要好,两个小丫头闹起来颇有些意思。有时葛兰也会来瞧她,她总是拘禁不安,仿佛是很害怕。我想,她还太小,不能理解这嫡亲额娘的做法,难免有了些阴影。这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好得了的伤口。
      我挪挪身子,想下榻走动。祝嬷嬷一把拦住我。
      “福晋,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还是养着罢。”
      我不由苦笑,“养是要养的,但也不能是这么个养法儿啊。你们再不让我下榻,我只怕都要忘了如何走路了。”
      她扑哧一笑,摇头道:“那可不成。让不让您下榻,奴婢做不了主,回头十三爷饶不了奴婢。”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一扬手,也不顾她还要阻拦,双脚就往足踏上一落,“得了,回头他要怪罪,我替你们顶着便是!”
      祝嬷嬷无法,也只能掺着我往门边去。我依着她臂膀,立在门槛前。
      莺儿燕儿正护着两个小丫头追追跑跑。两个小娃娃的脸蛋儿都染了一层桃红色,愈发是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福晋,可否容奴婢说句话?”
      我扭头看祝嬷嬷,她神色有些凝重。我笑起来,“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她盯着院中的人影,缓缓道:“大格格如今年纪尚小,兴许不会思虑那么多,但日后……她若是问起,该要如何答才好?”
      “嬷嬷先前也是知情的,怎么反倒来问我了?”我有意不应她的话,岔开了去说。
      她低了低头,“奴婢未同主子商量便应承下这事,实是违了规矩,甘愿领罚。”
      我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是真要问罪。你们不来同我商量,不还是上头的吩咐么?”
      “十三爷也是怕您知道了实情,日后反倒不自在。”
      “得了,他的理由永远多。”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侧头一看,胤祥已站在三尺开外,冲我坏笑。
      “好啊,没我命令,你也敢出屋子!看我不请家法!”
      我不甘示弱地斜睨过去,“你如今那套家法,一多半是我定的,我还能让自己落了难么?”
      他冲祝嬷嬷一笑,“嬷嬷可瞧瞧,咱府上这位十三福晋,当真是惹不得,连我这十三爷都治不住了!怪不得皇父当年紧着把她赶出宫来呢!”
      祝嬷嬷掩唇笑,蹲身一福,将我的臂膀交进胤祥手中,转身出了院子。
      胤祥扶着我,也看向盈袖和瑶瑶。
      “你打算怎么办?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只当自己是被嫡亲的额娘嫌恶,往后她大了,可有些……”我话未说白、说透,但胤祥也明白,我只是趁机会给他提个醒儿。
      他沉吟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眼下事儿多且乱,实在无心顾上这孩子。过些时日罢……过些时日,我再想想怎么做。”
      燕儿走上前,掏出帕子给盈袖擦汗。她仰起小脸,日光下,汗水晶莹,仿佛有光闪耀,映得她稚嫩的面容那般无暇。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已有了些熟悉的踪迹。
      他垂下眼,有些犹豫。
      “这有何说不得的?”我皱了皱眉,颇是不悦。他既肯将这样的大事儿托给葛兰,想必已告知她前因后果,却在我这里瞒着,不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我只怕,你听完了会……往后见了那人,会不自在。”
      “究竟是谁?”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飞快调开视线,眸光略抬,视线似落在了院墙的瓦上。
      “四哥。”

      我想我真不该问的。因为在我知道了一切缘由后,十月的一日,宫中传出消息来——议政大臣会议,议皇八子胤禩谋求储位罪,削其贝勒爵。这当口上,四爷是想方设法也要过府来见胤祥的。而我避无可避,总在院门边、书房前、正厅内与他不期然碰个正着。
      我还在为盈袖的事情打抱不平,心中憋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见了他自然有些尴尬,不如从前那般自在。胤祥的忧虑竟是丝毫没算错。
      今日一早四爷又入府来。恰是逢五,府里各屋的都在一处用早膳,女眷众多,他不便现身于此。故而管家来通报,说小厮已将他引进了侧厅。
      我松一口气,好在他没往这儿来。胤祥看着我,不由嗤笑。
      “早说了让你别问。”
      我不搭理他,放下碗筷,领着燕儿回屋。走了没几步,又想起件事儿,扭过头去看他。
      “嗳,八哥如今这样,八嫂那儿……”
      他用眼风示意我,餐桌上还有旁人在,不便提这样的事儿。我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开。
      来到偏院的垂花拱门前,我想起尚在月中的石佳氏,便往里头走去。
      屋子里,她正坐在榻上用膳,抬头见了我,仿佛是受宠若惊,竟要下榻行礼。我扶住她,笑了笑。
      “妹妹还在月里,不必多礼。我原意是来瞧瞧你,陪你解解闷,若是劳你下榻,倒不如不来这趟呢。”
      她也笑,柔和而谦逊,“烦劳福晋记挂,妾身实在惶恐。前一阵便听说福晋崴了脚,不知眼下可有好些?”
      “好多了,就是走起来还不似往日利索。这来来去去的,还得让丫头们扶着才稳当。”
      我原是要宽她心,才说得这般无谓,哪知她却红了眼眶。
      “福晋这般大度,自个儿还有伤在身,却还来探望妾身,妾身真不知……往日里,妾身不懂事,多有冲撞,还望您……”
      我赶忙抽帕子替她拭泪水,“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就委屈上了?”
      她螓首微摆,泪水更是成串掉落,“不是委屈,是感激……”
      我一勾唇,拍了拍她手背,“既进了府,就是一家的姐妹,谈什么感激不感激呢?妹妹只管记住,在这府里,咱们都该是同心的才是,其余的心思不能有。只要你还在这府里一日,我便关照你一日,你可明白?”
      她连连颔首,“妾身明白了,定谨记福晋教诲。”
      “行了,瞧着你没事儿,我便放心了,且歇着罢,我回去了。”
      顺顺当当地将这最温顺的一位拿下,心内自然明朗不少,笑意也扬上眉梢。我跨出门槛来,嘴边噙笑。
      而今思量起来,经过上回的事儿,我对葛兰算是推心置腹,向她表明了态度,她此际当是不会再与我为难了。至于乌苏氏,她一向好出风头,却每每撞在胤祥的枪口上,吃了不少苦头,到了今日,该是学了乖巧,不会再出幺蛾子。就只有一个纳喇氏,我实在摸不准此人心性。除非必要,她极少出现在我面前,更鲜少听闻她那屋的事情,似乎她最是安分守己,丝毫不引人注目。可这不引人注目,却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她才是整个皇子府中最精明的一位……
      正计较着琐事,耳边有莺儿传报的声音:“主子,十四福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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