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7、第七章 定策

　　帐外进来三人，司马昱面有愠色，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陆瑾倒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一脸轻松地进来了，再后面跟着陆清月，背着新领的弓箭，更显得英姿飒爽起来。
　　司马昱狠狠瞪了一眼司马战和司马阳，向司马承道：“大哥，今日有何要事？”
　　司马承道：“目前我军已有千人，难以继续藏匿行踪，且阳善军也逼近冶父山，今日请诸位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去向。不知大家都有何看法？”
　　司马昱道：“北方乃京师重地，万不能去，西面由对赫连朝廷愚忠且兵权在握的西宁王掌管，没有半点机会，只能南下或东去。”
　　司马战豪气道：“自然是南下，南定王仁爱，且与我司马氏有些交情，不如去找南定王联手。”
　　又听得司马阳满怀信心道：“怕甚，庐江在我眼里有如探囊取物，不如我带小队兵马直接杀了李显，夺了庐江，量他阳善军也奈何不了我！”
　　其余兵士也纷纷献计献策，一时热闹非凡。
　　司马承蹙眉不语，显然是有所担忧，见陆瑾不说话，道：“军师有何见解？”
　　大家安静下来，看向陆瑾，陆瑾稍稍思量一二，拱手道：“主公，瑾以为应东迁。”
　　此言一处，帐内炸了锅。
　　司马战道：“不可！东面有东瑞王坐镇，兵力强盛，此去必然全军覆没！”
　　司马阳怒道：“陆瑾，你是何居心，就算要撤离，也是应该找南定王，怎可往虎口去！”
　　“是啊，去东面先不说有强敌，而且这一路上途程遥远，万一遇到追兵，可就腹背受敌了！”众人七嘴八舌劝阻起来。
　　陆瑾走到帐内地图前，双手藏进了袖中，道：“主公，依你之见，南定王如何？”
　　司马承仔细想了想，道：“南定王兵力不算雄厚，但好在和先父有过交情，也算是一个仁厚之人，应可相信，只是性子过于温和了……”
　　陆瑾认同道：“正是。主公，人心难测，南定王与司马家有过交情，但你又能知他几分真几分假？且南定王是出了名的温吞性子，面对这种大事恐缺乏决绝之心，定不是我们强有力的援军。”
　　司马承点头道：“所言有理！可东瑞王那边兵力强盛，且东方家族一直都是对赫连王朝忠心不二，怕是难以对付。”
　　陆瑾道：“忠心不二？”说完，看了看司马昱。
　　司马昱恍然大悟，道：“大哥，你可知裕亲王血谏朝堂之事？”
　　司马承道：“当然，裕亲王清明正直，为了给武宣公说情不惜如此，但这与东方家族有何干系？”
　　司马昱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连沛大哥跟我提起过，当时裕亲王求情，满朝文武皆迫于曲贼淫威不敢跟随，唯有一人站在了裕亲王身后。”
　　司马承道：“难道是……”
　　陆瑾道：“正是东瑞王东方善。东方家族大多是怕事之人，不敢违逆赫连山，但家主东方善却是个难得的血性人，也对赫连山有所不满，因为此事，只怕东方家族中也有了嫌隙。”
　　司马战道：“可是，东方善能抛下家族利益与我们联手起兵吗。”
　　陆瑾道：“自然不会。”
　　司马阳怒道：“你把我们当猴耍呢！”
　　“偏将军莫急。我们无需东瑞王公然联手，只需要取得他的认同，让他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以他的魄力，定不会出尔反尔夹击我们，如此，我军后方无忧，只需向西面进攻即可。” 陆瑾指了指江淮地区，道：“况，江淮为富庶之地，却经常被朝廷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早就心生不满，苦不堪言，反叛势力暗流涌动，只需要我们多加一把火，便可有燎原之势。”
　　司马承笑道：“军师果真洞若观火，既如此，便往东去。”
　　陆瑾道：“主公，瑾有一事不明。”
　　司马承道：“但说无妨。”
　　陆瑾顿了顿，道：“不知主公此去决心为何？”
　　司马承思索半晌，忽然明白陆瑾是何用意。此一行，司马军全部迁往江淮，便是孤注一掷，若成功，则后事少忧，若失败，则全军覆没。陆瑾此言，是想提醒自己此举虽有大利，却亦有万险。想到这里，司马承拱手道：“军师无需忧虑，自先父以来，我司马家便以天下为己任，如今民不聊生、朝廷腐坏，承无他意，只求万死以换太平。”
　　转而向帐内所有人抱拳道：“各位兄弟，我应天军此番东去乃背水之举，若有顾虑，可自行离去，承绝不勉强！”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陆清月道：“我愿追随主公！”
　　司马承心中感激，看向陆清月，点了点头。
　　众人见状，皆视死如归：“我等愿追随主公！”
　　司马承朗声道：“有兄弟如此，何愁前路艰辛。承在此为百姓谢过诸位！”
　　陆瑾上前道：“主公，既决定迁军江淮，眼下大家已休养多日，贺宜也怕是要出兵合围了，现在是撤离的最佳时机。大军行军速度较慢，若等大军到了江淮再去说服东瑞王，恐生变数，瑾认为，应在大军拔营时同时派出几名亲信率先赶往东瑞王府谈判。”
　　司马承道：“可。就依你所言。”
　　“报，山下有人叫阵，说是要见左将军。”一名小兵快步进账道。众人看向司马昱。
　　“见我？”司马昱疑惑道，“是何人？”
　　“他不愿报上名来，已被我等绑来。带上来！”小兵向帐外道。
　　“进去！”一个模样儒雅秀气的书生被五花大绑，在兵卒的推搡中进了营帐，只是头发稍稍散乱，像是吃了一些苦头。
　　“此人虽落魄，却颇有君子之风。”陆清月靠近陆瑾，小声道。
　　话音未落，听得司马昱又惊又喜道：“连沛大哥！”忙三步并作两步给连沛松了绑。
　　“连沛大哥，你怎么来了！”司马昱满怀歉意道。连沛年长司马昱十岁，颇负君子之名，司马昱从小很是敬佩，就算这位连沛大哥现今效忠于赫连氏族，也丝毫不影响这份敬意。
　　连沛面色铁青，扫了一遍这满帐的军士，目光停留在了眼前的司马昱身上，道：“你当真要造反？”
　　司马阳心中不满，道：“你说什么呢！”
　　司马昱心烦意乱，责道：“四弟，不得无礼。”
　　司马承看向四周，道：“都出去吧。”说罢，拍了拍连沛的肩膀，示意二弟与连沛自行辩说，带着其余众人出了营帐，陆瑾兄妹二人却留在了原地。
　　陆瑾上前道：“昱兄，方才听你所言，这位是连沛大哥？”
　　司马昱忙道：“还没来得及相互认识，连沛大哥，这二位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许昌陆家两兄妹，陆瑾，陆清月。”
　　陆清月愣了一刻，正色道：“昱哥哥，可是这位连沛大哥昔日替我爹说情？”
　　陆瑾闻言，躬身拱手道：“连沛兄，一直未曾当面谢过，感激不尽！”
　　陆清月心中勾起往事，五味杂陈，眼眶一红，道：“多谢连沛大哥仗义！”
　　连沛本是来找司马昱兴师问罪的，见到陆家兄妹后，心里蓦地不是滋味，轻叹道：“陆兄、陆姑娘，连某……惭愧。”
　　陆清月皓齿轻启，黯然道：“连沛大哥，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却不顾自身安危仗义相救，现如今的赫连朝廷中像你这样的君子，恐怕廖无几人了。”
　　司马昱劝道：“连沛大哥，你且看看，眼下的赫连朝廷千疮百孔，如画河山，竟被荼毒至此，这天底下，如我司马昱，如陆家兄妹这般遭遇的人遍地都是，我等若坐视不管，于心何安啊！”
　　连沛惋惜道：“昱兄，我如何不知，但也不可大动干戈啊，这样岂非又是生灵涂炭呢，遭罪的还不是那些老百姓。何不跟我一起与奸佞斗争，我相信那个百姓安居乐业的赫连王朝很快就会回来的。”
　　司马昱道：“连沛大哥你醒醒吧，赫连山根本就是昏君，你又何苦对他这般忠心呢！”
　　连沛神色黯然，道：“我岂能不知，但我连家深受皇恩，忠君爱国是我这个做臣子的本份。”
　　司马昱痛心疾首道：“连沛大哥，赫连王朝要烂，你何必要跟着一起烂呢！”
　　连沛眼神一冷，道：“昱兄，我再问一遍，你当真要造反？”
　　司马昱道：“大势所趋。”
　　连沛忽地拔出剑来，奋力一砍，身侧陈列的兵器架轰然裂开。“好，既如此，你我往昔情义有如此木一刀两断，下次再见，便是战场对敌，我绝不留情，司马昱，你好自珍重。”话毕，转身匆匆离去。
　　司马昱欲言又止，百口莫辩，看着断裂的木头，颓然不语。
　　陆瑾兄妹知此事外人难劝，正在想劝说之词，司马承步入帐中，示意二人先退下，看着散落一地的兵器，慢慢道：“连沛此人文韬武略，日后必是劲敌，你不该放他归去。”
　　司马昱胸中苦闷，道：“大哥，他志不在此，又何必强人所难。”
　　司马承摇头道：“往后切不可妇人之仁，否则大业难成。”
　　司马昱低头怅然道：“大哥，其实我并无大志，只求有三两好友论道品茗足矣。”
　　司马承顿了顿，叹道：“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既已选择此路，势必是要牺牲掉许多的，你必须有此准备才是。”
　　司马昱哪能不明白这些，沉默了半晌，道：“唉，大哥，我明白，只是连沛大哥是我知己好友，如今……我心中一时难以平复罢了。”
　　司马承拍了拍司马昱肩膀，道：“二弟，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家，你可以难过，但必须时刻振作。以后怕是还有更多事情需要你去面对……”
　　司马昱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不忍，想起大哥这么多年的辛苦，点头看向司马承道：“大哥，你放心，我们三个长大了。以往你为家族独自承担了太多，今后无论有什么，我们兄弟四个都一起面对。”
　　司马承郑重道：“爹已故去，你们三人不可再出事情，我们兄弟四个一个都不能少，一定要一起看到新王朝的模样！”
　　帐外夜色低垂，冶父山下，一人形单影只，埋头赶路，冶父山中，众人紧张搬运，准备撤离，庐江城下，重兵集结，随时待命，这一夜，众人各怀心事。同月，难以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