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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曲终 ...

  •   几日后。朝堂上,出了大事。
      江南水患已除,但放粮时,灾民与衙役起了冲突,矛盾激化,变成了暴动,场面失控,死伤两千人,龙颜大怒,令司马战立刻南下平乱抚慰,着连沛速回京面圣。
      连沛马不停蹄赶回洛阳,在朝廷上,被司马承劈头盖脸训斥了好一顿,人人惊慌,自然更是没有人敢出来为连沛求情,连沛当场被革职查办,下了大狱,又一日后,判了流放,十日后上路。

      陆清月挺着肚子,在陆府外等着,憔悴无比。
      一仆人从里头出来,向陆清月客气道:“连夫人请回吧,陆大人正忙着,不见客。”
      “见什么客,我是他妹妹!”陆清月求救无门,急火攻心,失了理智,在外头喊了起来,“大哥!大哥!”
      仆人没有反应,也不怕这种场面,静静地看着卫兵拦下陆清月,劝道:“连夫人请回吧,别伤了胎气。若陆大人有空闲了,您再来也不迟。”
      陆清月看着陆府里里外外的卫兵和仆人,都是陌生面孔,心中忐忑非常,糟糕,大哥也有危险,这可如何是好!不要慌,不要慌,陆清月,一定有办法的!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抹藕白,陆清月冷静下来,看着陆瑾,道:“大人不忙了?”
      陆瑾淡淡道:“清月,连沛的事情,是他咎由自取,我爱莫能助。”
      陆清月忙道:“可我已经找不到其他人了,我只有你了,哥哥!”
      陆瑾看向泪眼盈盈的妹妹,心中也是难过,叹了一声,道:“谁能帮这事,就让谁去帮吧,我管不了。你回吧。”
      陆清月回了一句:“好,既如此,就不叨扰陆大人了。”便转身进了轿子,落座后,又忍不住撩帘看了一眼大哥,瞥见大哥落寞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回去。”陆清月克制住恐慌不安,回想着大哥方才说的话,脑中快速盘算着,轻轻道了一声,打道回了府。
      陆瑾收回望向陆清月的目光,在仆人引路下,回了房,轰隆一声,陆府大门重新合上,陆府前,一片宁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翌日。皇宫,太极殿,百官上朝。
      “咚,咚,咚……”浑厚的鼓声从大殿外传来,这鼓,是司马承登基后,专设于皇宫内的伸冤鼓,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市井百姓,只要有奇冤惨案都能敲响这鼓,由皇帝亲自审理案件,但若经查后发现并无冤错,则是扰乱朝堂,这击鼓之人自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轻则下狱,重则杀头,再加上建朝后吏治清明,这鼓从来没有响过。
      “禀——”內监匆匆进殿,道,“陛下,殿外有人正在敲登闻鼓。”
      “是何人?”司马承问道。
      內监道:“是犯妇连陆氏。”
      “连沛渎职案,是朕亲自审理下旨定罪的,她敲这登闻鼓,是怪朕不公,让谁重审呐?”司马承面色一冷,招了招手,示意退下,“众卿按例奏报吧。”
      百官在鼓声中,硬着头皮上奏,但不间断的鼓声,让言者思绪也变得纷乱不畅。
      “咚,咚,咚……”
      “去告诉那妇人,朕念她身怀有孕,孤身艰难,不予计较,但休要再无理惹事。”殿外的鼓声,倔强而坚定,扰得司马承不得安生,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退朝离开了。
      百官出殿,却见陆清月仍在独自奋力击鼓,口中说着诉词,但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大多数人都不敢去看,连连绕远路走了,有与连沛尚有交情的,除了上前劝说两句,也别无他法。
      散朝后的司马承,一个人站在角亭中透气,心中想着,这个陆清月,嫁与人妇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非但不见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但如今她敲了登闻鼓,这个节骨眼上,若轻举妄动,恐怕落言官口实。
      “来人。”司马承朝远处抬了抬手,对疾步上前的內监道,“连陆氏身怀六甲,气大伤身,派人到附上多加照料吧。”
      “喏。”內监领旨退下。
      司马承本就只对连沛不满,从未要去对付陆清月,但既然这陆清月不识抬举,那也不能放纵其所为了。

      陆清月被请回了府中,受到了与陆瑾一般的周全照顾,再也无法出门,一时束手无策。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连沛流放之日,就在眼前。
      司马承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加上司马战江南赈灾喜报、边疆大捷,令司马承有了久违的畅快,午膳后,竟难得地有闲情雅致,在御书房内练起了书法。
      “陛下,皇宫外有人求见。”內监在门外通报。
      “谁?”司马承手不停歇,随口问道。
      內监小步趋前,双手呈上一物,道:“来人未禀身份,交出了这件物什。”
      司马承哦了一声,瞥眼看了看,手中的笔顿时停滞,连连随意搁在了桌上,一只手接过物件,心情看上去忽然大好,笑意满溢。
      这物件,根本不需要仔细看,司马承再熟悉不过了。
      “快,快请他进来!不,他人在哪里?朕亲去迎接!”司马承喜上眉梢,急忙叫內监引路,手中死死抓着那个物件,这是一块普通材质的印章,从指缝中依稀能辨认出,这印章上,刻着两个字,“司马”。
      上和宫内,这是皇帝日常起居之所。
      司马承正喜滋滋往这处赶,宫外小监早早得了消息,将觐见之人朝这边请。
      “陛下,人到了。”司马承刚在内殿换了衣裳,內监便报了消息。
      “好,朕知道了,请他稍等片刻,朕就来。”司马承支开侍衣宫人,自己随手理了理衣襟,又道了一句,“着御膳房,晚上设宴。”
      叮嘱之后,司马承这才兴冲冲出了内殿,迫不及待朝召议前殿赶去,刚穿过殿门,就见那里头,正候着一蓝袍书生,熟悉的身影,叫司马承忽地鼻头一热。
      “二弟!”司马承开心道。
      “大……陛下。”司马昱听见声音,回过神来,忙上前行礼,一把被司马承拉起。
      “自家屋子,不必拘谨。”司马承看着沧桑了不少的二弟,显然这些年吃了些苦头,心中不是滋味,道,“二弟,当年之事,是大哥有错在先,你……”
      司马昱道:“陛下,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司马承欢喜道:“好,好,都过去了。你也真够脾气大的,这几年大哥四处找你,都没有消息,见大哥着急,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其实这么几年司马昱心中的怨气早就消散了,今日见大哥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不曾减少,终归是手足亲情,无法割舍,倒叫心里有了一股愧意,又忽然瞥见司马承鬓角悄然生出的白发,心中一酸,姿态也放软了下来,道:“大哥,你一人辛劳了。”
      司马承感怀道:“我曾说过,我们兄弟四个一个都不能少,一定要一起看到新王朝的模样。可惜,四弟先走了,只有三弟在我身边……不过如今你回来了,一切都好了,咱们兄弟一起携手,护这盛世太平。”
      司马昱有些犹豫,道:“大哥,我这些年在外游历,感庙堂之渺小,世事之阔达,我虽不愿扫你兴致,但这世间确实还有很多从政外的事情值得我去努力。”
      司马承稍有凝滞,瞬间就转而笑道:“无妨,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哥不勉强,只要咱们兄弟始终有联系,知道彼此平安,就一切都好了。对了,我晚上设宴给你接风洗尘,你这次回来,干脆多住些时日,我……”
      “大哥,宴席的事不着急,我有事问你。”司马昱打断道,“若不是听闻清月到殿外敲了登闻鼓,我还以为事情仍有转机……连沛大哥……大哥你准备如何处置?”
      司马承脸色有些变化,但仍是笑着说:“咱们兄弟许久不见,今日就不谈政事了。”
      司马昱黯然道:“是不是政事,大哥心中恐怕清楚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沛渎职,死了两千人,罚他流放是轻的了。”司马承稍有不悦,微微偏过了身子。
      司马昱看着大哥,仿佛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道:“大哥,连沛大哥不通水务,也不擅镇压暴动之事,你明知如此,还要让连沛大哥一个人单独前往,我倒想说,大哥真是用心良苦。”
      司马承笑意已全无,冷着脸道:“你想说什么?连沛案件,是朝廷公务,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能如何?”
      司马昱道:“大哥是为了四弟吧?”
      司马承眼神已有愠怒,道:“好端端提你四弟做什么?”
      司马昱眼神瞥向别处,不再看司马承,道:“四弟死在湘州战场赫连览之手,而当时为赫连览出谋划策的,是连沛大哥。四弟的事情,一直是你心中的芒刺,如今你动不了赫连览,自然想要用连沛大哥的命来为四弟报仇。”
      “你胡说什么!”司马承怒瞪着司马昱,情绪波动起伏,回想起方才司马昱的话,有些不敢置信,“什么叫一直是我心中的芒刺?你也是他的兄长啊!”
      司马昱避开了这个问题,垂眸道:“陆瑾如今的境遇,是不是也跟连沛大哥有关?大哥,我求你一次,收手吧!”
      司马承双眸恢复了冷静,也不打算在自己的二弟面前装模作样,道:“晚了。”
      司马昱上前一步,道:“大哥,四弟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愿意见到你违背本意,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
      司马承冷笑:“呵,违背本意?这就是我的本意。”
      司马昱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若这是你本意,你为何要三番五次派人救治陆瑾,你有的是机会下死手,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对连沛大哥动手?大哥,你不要再执着于往事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司马承默默听着,到此时,忽地奋力抬手一挥,驳斥起来,“你告诉我怎么过去,四弟没了,怎么过去……!”
      说着,司马承堂堂七尺男儿,脸庞上忽地落落了一滴热泪,又赶紧拭去了。
      司马昱怔怔地看着大哥,于心不忍,轻叹了一声:“大哥,不论如何,你始终是我们的好大哥,是那个侠义心肠的英雄大哥。”
      听着司马昱离开的脚步声,司马承再也克制不住,放声大吼了几句,跌坐在椅子上,躬身捂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肩头耸动,隐约有哽咽声。
      紧紧包裹着的芒刺,终是扎破了旧伤,内心河堤崩溃,洪水泛滥。
      皇城外,司马昱缓缓走着。大哥,你一切保重。
      陆府中,陆瑾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一个半开着的木匣,里头都是这些年与司马昱的书信往来,在被软禁前,陆瑾给司马昱去了最后一封信,请司马昱早日回洛阳一叙。不知,这封信,是否起了作用。又不知,是否听说了清月敲登闻鼓的消息……陆瑾静静看着木匣,静静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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