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51、第五十一章 人头

　　“夫人、夫……”赫连余伸手喊着，见妻子这般威胁，也是内心纠葛万分。
　　剩下几人也知情识趣，连忙赶了上去，应是去安慰赫连玉笙了。
　　赫连余尴尬地朝陆瑾道：“见笑。”
　　陆瑾道：“夫人性情中人。”
　　赫连余为妻子解释道：“呵呵……我夫人从小被人伺候着长大，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她没什么恶意的。她平时也不这样，今日确实是我不对，欺骗了她。”
　　陆瑾道：“王爷为难了。”
　　赫连余道：“对了，我照你说的，传了军令，让其中一名副将带一小队人马慢慢前来，装装样子，其余人都按兵不动。”
　　陆瑾道：“多谢王爷信任。”
　　“你救出我家人，是我当谢过你。”赫连余朝内院方向看了看，十分惆怅，“可接下来，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西宁王家眷离开的当夜，皇宫内乱成一片，火光冲天。
　　“有刺客！”羽林卫悉数出动，四处警戒着，一时间宫内人头攒动。
　　但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刺客的影子，赫连山睡梦中被惊醒，惶惶如惊弓鸟，极度恐惧下，深夜紧急召集了洛阳城内所有官员入宫议事。
　　当大小官员睡眼惺忪匆匆聚齐后，却迟迟不见皇帝的踪影。
　　“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半夜上朝啊。”
　　“你们没见着皇宫内有火光吗，肯定是出大事了。”
　　“哎哟你们还不知道呢，应天军打过来了，就在城外叫阵呢！”
　　“还有这事？！”
　　“对对，我在路上好像也听说消息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城里安安静静的，不像是出事儿了。”
　　“你们都错了，不是应天军在城外，而是城里已经有叛军了！”
　　“若真是如此，我们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这大半夜的，可怎么办，又不能跑，你说我们今晚都在这里被咔嚓了吧。”
　　“你别自己吓自己，宫里羽林卫这么多，怎会怕几个毛贼。”
　　“陛下该不会……是想让我们都在宫里护驾吧？”
　　“这怎么行，我又不像你们，我不会刀剑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三拳两腿，也经不住几下的，我这把岁数，都是平时练来养生的。”
　　“那我就更不行了。”
　　朝堂上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换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

　　“陛下，都到齐了。”贴身內监在寝宫外候着。
　　久久，才听见里头传来一句：“不见，都候着吧。”
　　“喏。”內监应声。
　　“等等。”里头又道了一声，“叫曲宏来见朕。”
　　“喏。”
　　两盏茶的功夫，寝殿外，两人的剪影映出。
　　“陛下，曲大人到了。”
　　“进来。”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曲宏躬身进殿，殿内一片漆黑，一盏灯都没有。
　　“陛下？”曲宏小心摸索着，探问道。
　　“你过来些。”龙榻前，一个身影瘫坐着。
　　曲宏眯眼看了看，连连跪下，往前爬了几步：“陛下召臣？”
　　赫连山轻舒一口气：“朕也不知道召你有何事，就是忽然想找个人说话，却想不起来呀要找谁。”
　　曲宏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岂能有与陛下并肩想谈之人。陛下有何吩咐，尽管示下。”
　　赫连山双手前搭，道：“你这辈子，有过后悔的事吗？”
　　曲宏回道：“好像没有。”
　　“朕不信，你撒谎。”赫连山哼笑一声，“当年之事，你任由世人怀疑你是凶手，为朕背了天下骂名，你不曾怨恨朕？”
　　“为陛下赴汤蹈火之事，绝无后悔。”曲宏有些慌张。
　　“呵，你不后悔……可朕有些悔了。”赫连山有些疲累，回忆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朕为了这个位子，竟然毒死了父皇，杀了皇兄嫁祸给了他……朕现在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呵呵。”
　　曲宏道：“先皇若有眼，也不会传位于他了，陛下做得对。”
　　“哼，你这张嘴，光说的好听。”赫连山冷了下来。
　　曲宏连忙叩头在地：“陛下，臣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的啊。若说后悔之事，唯有一件，当年陛下南巡，被司马雄这奸贼伏击，臣只后悔裕王爷监斩时，没有到场，要不然，裕王爷也不会所顾不暇，让司马家留了后，斩草不除根，酿出今日大祸。说来说去，都是臣的错。”
　　黑暗中的赫连山，稍稍前倾了身子，轻轻吐出话来：“巧言令色。那群贼人，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朕是受了你牵连，朕看你是怕被报复，才推脱不去监斩的。你别以为你打着朕的旗号，做了多少破事，朕会不知？朕只是顾念当年之事，对你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是是是是，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曲宏听话已至此，干脆不再遮掩，连连叩头。
　　赫连山摆了摆手：“行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再清楚不过，不必再演戏了。咱们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一句话，说得曲宏再不敢吭声，身子哆嗦起来。
　　“可惜了，朕这么辛苦得来的皇位，就这么拱手让人了，真是不甘心呐。”赫连山叹道。
　　曲宏半晌没有回话，赫连山道：“怎么这回又不说话了？”
　　“陛下，臣有一言，但唯恐陛下龙心忧思，故没有说出来。”曲宏这才开口。
　　赫连山道：“说吧，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曲宏道：“陛下，臣之见，不如暂时迁都回避锋芒，神仙渡劫后飞升九天，真龙渡劫后更上云霄。”
　　赫连山没有说话，许久后，才道了一声：“朕累了，你下去吧。迁都之事……就交由你处置了。”
　　“是！”曲宏有些意外，叩头接旨，又道：“那……朝上的大臣们？”
　　“四更天后，就自行散去吧。”赫连山躺了下去，随意回了一句。
　　“是。”曲宏见赫连山歇下，忙跪拜离开。

　　曲宏走后不久，寝殿内又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怎么还没走？”赫连山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转过身来，睁眼看去。
　　一道人影正在床榻前盯着赫连山，被赫连山发现后，有些慌乱。
　　赫连山吓出一声冷汗：“你——”
　　还没说出话来，一条绳索瞬间套上了赫连山的脖颈，迅速勒紧。
　　赫连山手脚乱蹬，瞪大眼珠拼命挣扎着，人影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绞着绳索，不一会儿后，赫连山舌头外吐，没了动静。
　　人影缓了片刻，才冷静下来，喘着粗气，双手检查着赫连山的气息，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短剑，用力砍下了赫连山的头颅装入了一个包裹中，床榻上的尸身瞬间鲜血迸溅。
　　一气呵成后，人影探了探四周，似乎对寝殿地形十分熟悉，神不知鬼不觉溜走了。
　　內监得了命令，四更前不能来打扰，是故过了四更，才敢来添外灯，却见殿门虚掩，连忙小心推门检查，捂着灯光朝前看着，忽地脸色煞白，瞠目结舌，一屁股跌倒在地，双腿瞪着朝外爬去：“陛下、陛下驾崩了！”
　　刹那间，宫内一片混乱，哀嚎声经久不散。
　　大成十三年，皇帝赫连山，殁于寝殿，死状惨烈，满朝震荡。

　　洛阳城内，天蒙蒙亮，但城内已经是喧嚣不宁。
　　每条街巷都有卫兵跑动着，家家户户都必须大开院门等候搜查，陆陆续续有人从屋内被抓出来，随即就是一阵哭天抢地。嫌疑人越抓越多，聚满了一整个广场。
　　与紧张的环境不相配的，是曲宏的府邸，门前守卫森严，无人进出。
　　连沛在角落处候着，一辆马车归来，曲宏匆匆自行下车，正准备朝府内去。
　　“曲宏！”
　　一个声音传来，曲宏有些紧张，回头见到来人，又稍稍放松了些：“连大人，别来无恙。”
　　连沛靠近了些，道：“曲大人，皇上驾崩，你不回宫，这是要做什么去？”
　　曲宏清了清嗓子，摆出了架子：“自是有要事。”
　　连沛厌恶道：“曲大人这模样，难不成是要趁乱逃跑？”
　　曲宏面不改色：“你我官衔还在，岂有如此同我说话的道理？我倒是要问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来这里？自是为曲大人报丧。”连沛蔑笑一声。
　　曲宏有了怒色：“笑话，我从未杀过一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似乎也不打算将连沛如何，也无心于此，拂袖转身，匆匆进了府。
　　连沛自言自语道：“是吗，那我就静候你的死讯。”

　　半日后。
　　黄阳城外，城门下，有一人正抱着一个包裹，鬼鬼祟祟打量着四周。
　　“什么人？”城楼守卫喊道。
　　“我带了见面礼，要见你们主君！”楼下之人紧紧护着包裹。
　　“我是司马承，你是何人？”司马承闻言，出现在垛口处。
　　“小的陈贤，前来恭贺主公，赫连山已经死了！”
　　“什么？”司马承大惊，“赫连山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今晨，现在洛阳城内一片混乱，正是主公进城的大好时机。”陈贤恭维着。
　　“我怎么相信你？”司马承目光凌厉。
　　陈贤喜滋滋举着包裹，又时不时朝后看几眼，生怕有人来追杀，道：“小的特来向主公送上人头，以表忠心！”
　　司马承边下城楼，边道：“开城门，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