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40、第四十章 势单

　　这人哽咽道：“姑娘，我不敢骗你……我们是从虎口营出来的，被抓来南定王军里充数，舞刀弄枪的，真的是为难我们。原本，我们只是守城，前些日子，新来了一个将军，我们就被调了出来，跟着这个新将军来了宝庆。但……但……”
　　司马阳叹了口气，道：“你别害怕，继续说吧。”
　　这人吸了口鼻涕，道：“但这位将军没带什么粮草，只是孤军冒进，本来是求速战速决，谁料在宝庆城外耽误了这么多时日。我们已经断粮几天了，后续辎重也未到，大家只能以野菜地皮果腹，甚至有人因为抢几口粥而打起来。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不是战死，就是饿死，怎样都是一死，不如大家另找活路。”
　　司马阳道：“一个逃兵，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这人道：“将军，我们只是想活命，我们又有什么错啊。这个世道，怎么就这么难……”
　　司马阳道：“……先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吧。”
　　陆清月看着被带下去的两名逃兵，心中有些不安。又看向一旁候命的探子，道：“你这边如何了？”
　　探子上前，道：“回禀大人，宝庆城附近出现了大量通缉令。”
　　司马阳道：“通缉什么？”
　　探子看了看司马阳，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双手递上了一张纸。
　　司马阳展开纸张，脸色大变，一怒之下，将通缉令摔在了地上，陆清月连忙捡起来，扫了一眼，也是略有尴尬。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凡擒获司马阳者，赏乌龟一只、猪一头”。
　　“呵，好啊，很好啊。”司马阳怒火翻涌，双眼发红。
　　“城中鳖君！敢一战否！”城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叫喊声。
　　“将军！城外有敌军集结叫阵。”垛口处的兵卒回头道。
　　司马战三步并作两步，到垛口处张望，城外不远处果然有大军压境，但观阵型，懒懒散散，毫无规矩。
　　陆清月连忙道：“司马阳，这是激将法，你先冷静一点。”
　　司马阳仿佛听不见陆清月说话，上前几步，朝众人道：“城防兄弟们听令，留一队人马在此守城，其余四队，全部随我出城杀敌！”
　　“是！”
　　“等等！司马阳——”陆清月上前抓住司马阳，劝道，“你不要冲动，事关重大，我们从长计议……”
　　司马阳一把甩开，直直下了城楼，边道：“还要计议什么？赫连览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此番还如此羞辱我，羞辱我们应天军，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就枉姓司马！”
　　陆清月紧紧跟在后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司马阳出城！边跑边喊道：“司马阳！你站住！你忘了我大哥说的话了吗！他叫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出……”
　　司马阳登时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道：“你大哥你大哥！你大哥就知道做缩头乌龟，他就只有这个法子！没有你大哥，我们就不能守城了吗！”
　　“司马……”陆清月仍不放弃。
　　司马阳一把推远陆清月，道：“陆清月，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主将之令，休要多言，否则依军律处斩！”
　　陆清月愣在原地，自知此时无法再多劝什么，心中砰砰直跳，极度不安。但不论陆清月再说什么，也无法劝住红了眼的司马阳，守城兵卒也只听主将号令，真真是无可奈何。
　　城门缓缓打开，陆清月站在城门后，看着六千人马扬尘而去，方寸已然大乱，只能暗自祈祷此战告捷了。
　　“杀啊——”叫阵声此起彼伏，渐渐远去，陆清月急急忙忙登上城楼，司马阳带着人马，如一条失控的黑龙，怒冲冲撞入了一团乌云中。
　　那乌云霎时被冲散，碎成几块，想要附着在黑龙身上，但几次三番都失败了，反倒失了阵列。三次交锋后，乌云幻化，如惊慌的野兔，四处奔散逃窜，往远处跑去。
　　那黑龙杀红了眼，穷追不舍，拐入层层山丘后，消失不见。

　　时空仿佛在那一刻已经静止，再没有丝毫变化。
　　半轮斜阳，落在了山丘后，照得大地一片沉寂。
　　陆清月双手按在垛口，紧紧望着山丘那头，心中不断地祝祷。
　　远方，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从山丘后流过，声音大了，更大了。
　　城楼上的士兵们警惕非常，弯弓准备迎敌，每个人心中都无比忐忑，不知道山丘那头，奔来的会是谁。
　　一串人马出现在视野中！
　　“将军回来了！”巡卫眼尖，认出了令旗。
　　“是将军！将军平安回来了！”士兵们连连高呼起来，迎接着主将归来。
　　陆清月不敢出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不对，不对！
　　“有敌军！”一人惊呼，“注意掩护！”
　　众人举目望去，竟然有几千敌军翻过山丘倾斜而下，紧随其后！

　　冲杀声震耳欲聋。司马阳青筋暴起，咬牙挥鞭，全速回撤，时不时回头，观察敌军距离。
　　此刻，他的眼里、脑海里，都是方才弟兄们的鲜血、滚落的头颅。
　　恨，恨啊！竟然中了如此明显的陷阱！
　　纵使六千弟兄豁出性命，浴血奋战，折了敌军一万人，但奈何兵力悬殊，寡不敌众了。
　　城门，就在前方，那是生的希望！只要进了城门，噩梦就能结束了。
　　陆清月已经做好准备，只待司马阳靠近城门，便掩护其入城。但敌军实在跟得太紧，开门的时机必须把握精准，否则便是引狼入室。
　　后面的马蹄声紧追不舍，司马阳回头看了几眼，嘴里骂骂咧咧，勒转缰绳，调头往另一方向奔去。
　　“司马阳——！”陆清月看着司马阳背道而驰，大惊失色，司马阳，你想做什么！
　　如一支怒箭，司马阳直直射向了追兵中，很快就被团团围住。
　　司马阳本就勇猛无匹，此刻已是杀红了眼，全身被鲜血染红，倒在司马阳马下的尸体堆积如山，一时无人再敢靠近。只好原地列阵盾守，长矛朝里，将司马阳困在其中。
　　“赫连览！敢一战否！”司马阳举着长刀，大喊道。
　　话音落下，敌军并无回音，又过了一会儿，阵列有所松动，让出了一条道，赫连览跨马从那头行来。
　　“司马阳将军，久仰大名。”赫连览气定神闲，反手握着长矛，慢慢靠近，笑着打量眼前之人。
　　“你就是赫连览？”司马阳挺直了腰，长刀冲前。
　　“正是。”赫连览道，“司马将军，城门就在那儿，你怎么不过去。”
　　司马阳哼了一声：“笑话，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
　　赫连览哈哈一笑：“兵不厌诈嘛，司马将军。你早能如此冷静，也不至落得如此狼狈。”
　　司马阳道：“少废话，士可杀不可辱，你休想看我司马氏笑话。”
　　赫连览道：“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
　　“你不杀我？”
　　赫连览又靠近了些：“多亏了你有个好大哥连沛啊，特意为你求过情，说若遇到你，活捉即可，不要伤你性命。”
　　司马阳眼神一冷，道：“连沛……？这么说，连沛已效力于你手下。”
　　赫连览道：“自然。你这位好大哥，真是了解你，通缉令刚用了没几天，就把你给气出来了。”
　　司马阳道：“那些逃兵，也是假的了？”
　　“那倒不是，假的哪有真的令人相信。”赫连览悠哉道。
　　司马阳道：“你们竟然连自己人都欺骗。蛮夷之人，果然不讲道义。”
　　“谬赞。”赫连览一笑，“司马将军也骂够了，是不是跟我回去一趟？”
　　司马阳横刀，怒道：“要么一战，要么就杀了我，想让我做人质，我呸！”
　　赫连览也不气恼，道：“行吧，那我们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今日放你离开，若你输了，你开城门投降。”
　　司马阳不置可否，打马挥刀上前，道：“我岂会输给你。”
　　赫连览堪堪躲过，目光一冽，登时迎头反击。众人纷纷后退，让开了足够的空间。
　　司马阳武艺超凡，赫连览招架不住，吃了几招亏，转头策马冲出，司马阳紧追上前。
　　这赫连览是异族出身，马术绝佳，凭借在空旷地界上的游走，扭转局势，打得司马阳招架不住。
　　陆清月在城楼上忐忑地望着，几次见司马阳落了下风，忍不住捂嘴，眼眶微红。
　　司马阳满脸通红，一边策马，一边防守着赫连览，兵器交接，马儿一时惊厥，司马阳驾驭不住，晃神之间，被赫连览打落马下，胸前护甲也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嗖地一声，司马阳只觉得脖子一凉，赫连览的长枪，已经抵住了脖颈。
　　“你输了，司马将军。”赫连览挑眉笑道。
　　“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司马阳想了想，垂头道。
　　“好！是个爽快人。”赫连览收起长矛，示意士兵上前绑住司马阳。
　　司马阳起身拍了拍尘土，整理了戎装，昂首道：“我还是一城主将。”
　　赫连览失笑，这个司马阳，真是好面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维护自尊。
　　“那就请吧。”赫连览示意士兵退下。
　　司马阳转身上马，在重重包围下，向城门慢慢行去，赫连览在后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