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36、第三十六章 中计

　　眼看离和解的日子越来越近，司马昱却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昱哥哥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陆清月看着那头的田野，司马昱正在独自徘徊。
　　凌琅玉也看向那头，道：“我今日同左将军说话，喊了好几声才回神。”
　　陆清月道：“最近几天也不找我们说话了，除了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就是一个人瞎转悠。”
　　陆瑾道：“他求了几次情，主公都避而不见，也是难为他了。”
　　陆清月小声嘀咕道：“你说司马大哥也是奇怪，非要拿连沛大哥的事情招惹昱哥哥，一口咬定要置连沛大哥于死地，昱哥哥能不忧心吗，一个是亲大哥，一个胜似亲大哥……”
　　陆瑾道：“主公是成大事之人，必得行常人之不行，我们也只有全力相助。”
　　司马昱的身影渐渐走远，应是又要回自己的房间。
　　陆清月看着司马昱，道：“昱哥哥也不容易，两头都想保全，两头都不讨好。”
　　“必有一战，不如早战。”陆瑾望着司马昱走过的地方，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人影。

　　北仁王大营。
　　夏侯升正在帐内定策，连沛在帐外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帐内，道：“王爷，属下有要事求见。”
　　“连沛吗？进来吧。”夏侯升的声音传来。
　　连沛刚进帐内，夏侯升面有喜色，招呼连沛走近，指着沙盘上插着的几支小旗，道：“你来得正好，看看，本王将布阵做了些调整，从这三处夹击，他们更是插翅难飞了。”
　　连沛随口应和了一句，心不在焉的，看着北仁王颇为得意的模样，眉头微蹙，道：“王爷，属下想请王爷更改行军路线及布兵地点。”
　　夏侯升点头，道：“哦？可是又有妙计？你且说说。”
　　连沛靠近沙盘，将闲置的几支小木旗分别插至几处后，向夏侯升道：“王爷，请看。”
　　夏侯升扫了几眼，面有愠色，不悦道：“这几处如此危险，腹背受敌，若是他们在此设伏，本王岂不是全军覆没。你是何居心？”
　　连沛一边在沙盘上操弄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夏侯升，道：“王爷，属下有可靠消息，叛军本次并非诚心移交兵权，而是想在这几处设伏围攻，一心至我们于死地。”
　　夏侯升又惊又怒，道：“你、你……你从何得知？！”
　　连沛道：“属下在叛军中埋了眼线。”
　　夏侯升半信半疑，摇头道：“什么眼线能打探到如此机密的消息，本王绝不会上当。”
　　连沛道：“王爷，若按原计划行军，必定中伏……”
　　夏侯升摆摆手，冷冷道：“大胆，连沛，只凭你一面之词，就要本王拿全军将士性命冒险？本王倒是要问问，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连沛心中焦急，跪地拱手道：“王爷！”
　　夏侯升怒目而视，道：“不是本王不信你，而是本王不信你的眼线。”
　　连沛低头，恳切道：“王爷，连沛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消息绝无差池，还望王爷三思啊！”
　　夏侯升看着连沛，道：“行了，本王不追究你扰乱军心之罪，趁本王改变主意之前，你出去吧。”
　　连沛伏身叩地，道：“王爷……属下有一物可证。”说罢，直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支毛笔来，双手举起，递给夏侯升。
　　夏侯升看着毛笔，道：“什么意思？”
　　连沛道：“王爷，这笔杆中另有乾坤，您一看便知。”
　　夏侯升狐疑地拿起毛笔，稍稍观察后，拔下了狼毫，笔杆里竟然弹出来一小截纸条。抽出了纸条，展开后，发现那上头密密麻麻全是细小文字，不由地看了一眼连沛。
　　“王爷，这是那位眼线传给我的消息。”连沛道。
　　夏侯升连忙眯着眼睛仔细看去，读到后头，脸色越来越差，眉头紧锁，半晌无言。
　　连沛心中忐忑，道：“王爷，属下死罪。”
　　夏侯升这才想起来连沛还跪在地上，拂了拂衣袖示意连沛起来，依旧不敢相信，道：“你说的眼线，竟是司马昱？”
　　连沛道：“正是。”
　　夏侯升将信将疑，道：“阵前通敌可是大忌，到哪里都是杀头大过，他是叛军大将，怎敢如此行事。”
　　连沛一时也不知如何说起，只能道，“属下与其相识于微末，确实交情笃深，但属下一心为朝廷，绝无二心。司马昱与他大哥观念不合，深感矛盾，此次通信于我，一来是想救我一命，二来也是对他大哥有所不满。”
　　夏侯升思来想去，仍是不禁摇头，道：“本王心中仍是不安，你先下去吧，容本王再仔细考虑考虑。”
　　连沛自知此时不便再多言，也只好拱手退下了。
　　夏侯升看了看手中的笔杆，又看向了沙盘上的几支小旗，陷入沉思。

　　兵权交接之日已到，两军将领启程，两路人马，浩浩荡荡，如两条长龙朝秋山汇去。
　　应天军行至秋山西南侧，这是设伏围攻北仁王的地点，司马承看向前方幽幽山谷，忽然传令全军原地待命。
　　“你们，跟上来。”司马承扬鞭，沿着山林小路直上。
　　应天军大将们，跟着司马承也一同上了山。
　　司马承领路，穿过了几条捷径，来到了秋山悬崖边，眼前豁然开朗，一眼望去，秋山东侧的动静，尽收眼底。
　　“大哥，我们到这里做什么？”司马战眺望着山的那头，什么都没有。
　　“有声音。”陆清月侧耳听着。
　　众人盯着那边，先是马蹄奔腾声涌来，随之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再定睛一看，竟然陆陆续续有人马奔入了悬崖下方。
　　“这不是北仁王大军吗，按约定，他们不是应该在……”陆清月目力远，一下子就看清楚了，悬崖下方涌来的，是北仁王的人。
　　这群士兵，丢盔卸甲的，竟像是在逃命！
　　司马阳看清楚后，忍不住抚掌叫好，道：“哈哈，有意思！”
　　司马昱看着大哥嘴角浮起的笑容，心中慌乱莫名，难不成、难不成……
　　“杀——！”杀伐声愈演愈烈，众人这回看清楚了，北仁王的军队腹背受敌，被逼入了死角，正在负隅顽抗，而围攻他们的，居然是应天军！
　　“主公，这……妙计啊！”刘世伦满眼放光，兴奋地笑了起来。
　　“大哥，你什么时候改了计策？方才见你叫停大军，我还吓了一跳呢。”司马阳藏不住脸上的喜悦，连忙道。
　　司马承饶有兴趣地看着悬崖下方，道：“底下的兄弟们无大将指挥，难免出纰漏，夏侯升和连沛可都在呢，若是让他们跑了，岂不是可惜。”
　　司马阳心领神会，道：“大哥，我这就过去！”
　　司马承点头，道：“诸位听令。右将军、偏将军火速前往指挥，凌将军领两队人马支援，军师、信令官到西南侧原地待命，以作接应。”
　　“是！”众人纷纷领命，各自奔去。一瞬间，悬崖边，只剩下了司马承与司马昱二人。

　　司马昱望着大哥：“大哥，你……你什么时候……”
　　司马承看着杀红了眼的北仁王大军，又回头看向司马昱，明明是嘴角上扬，但那冰冷的目光，竟然司马昱忍不住汗毛直立。
　　“二弟，你太令我失望。”
　　司马昱看着大哥洞若观火的眼神，怔怔地道：“大哥……你竟连我都利用？”
　　司马承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直勾勾盯着司马昱，道：“为什么？”
　　司马昱听着下头的厮杀，心烦意乱：“大哥，你为什么不能放过连沛大哥，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司马承苦笑，抬手指向下方，目光如刀子一般，在司马昱脸上划过，道：“来秋山的路一共五条，我只在这里设了伏，但凡他连沛只要另走它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你看清楚了吗，到底是谁要置谁于死地？你有意放他一马，他可有丝毫放过你我们的意思？”
　　司马昱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并非愚钝之人，司马承这么一说，他已反应过来，北仁王选择这条路，只不过是因为，只要从这里顺利穿过，就能成功绕至应天军背后，与北面的队伍两面夹击，将应天军困在西南角落，一网打尽，绝无逃脱可能，这才是真正的不留情面。
　　“不……大哥，连沛大哥绝不会如此，这……定是北仁王的主意。”司马昱不愿相信。
　　司马承见二弟如此执迷不悟，怒上心头，跳下马来，一把将司马昱从马上揪下，死死拽着衣襟，按着二弟的头，叫他往下看去，道：“这就是事实！二弟！连沛已是朝廷的走狗！”
　　司马昱仍是摇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我、我只是提醒连沛大哥，不要跟来，如果非来不可，也一定想个办法不要进入西南山谷，我……我只是想叫他自己当心……”
　　“糊涂——！”司马承看着司马昱的模样，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将司马昱拉了回来，一把推倒在地，摔了司马昱一个跟头。
　　仿佛还不解气，司马承又上前一步，双手拽起司马昱的衣襟，用力摇晃着，咬牙道：“阵前通敌，军中死罪啊！死罪啊！”
　　司马昱抬头看着司马承，绝望道：“大哥，我大错特错，无话可说……但、但你放了连沛大哥，我带他亲自来跟你说清楚，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大哥！”
　　“住嘴！”司马承怒火翻涌，拎起司马昱，重重打了一拳，痛心疾首吼道，“你滚！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司马昱被一拳击中，瞬间清醒过来，脸上绯红一片，带着一丝血痕。望着下方愈杀愈烈的惨状，司马昱心中矛盾重重，看着大哥，半晌难言。
　　“杀啊——”悬崖下，一阵骚动传来。有几人似乎在重重掩护下，从角落中突围出来，朝来时的方向狼狈逃窜而去了。那身影，分明是北仁王和连沛等人。
　　“哈……哈哈哈哈……”司马昱一时悲喜交加，自嘲般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眼眶潮红，泛出了泪光。司马昱用手揩了揩眼角，将手指伸到面前看了看，又大笑起来。
　　哭笑声在悬崖边回荡。喜从何来，悲从何来，皆不可断绝。涕泗横流，无可奈何啊！
　　司马承不再去看二弟，微微闭上了眼，长叹一口气。
　　听着二弟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的声音，司马承睁开了眼。
　　悬崖边，只剩自己，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