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35、第三十五章 连沛

　　翌日清晨。
　　连沛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宿醉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醉倒在宴席上，睡了一夜，再看去，那边还倒了一人，正在打呼。连沛正了正衣冠，起身走近，原来司马承也醉倒了。
　　“咱这酒量可大不如前了。”连沛叫醒司马承，自嘲道。
　　司马承半睁着眼，捂着头，笑道：“我酒量好得很，只是昨晚高兴，我们喝太多了。”
　　连沛看着满地的酒壶酒坛子，也无奈笑了起来：“不行，王爷在等我消息。我得赶紧回去，把好消息告诉王爷。”
　　司马承略微带着酒劲，大声道：“好，别急。来人啊，快送我连沛兄弟回去。”
　　门外瞬间进来了几人，道：“是！”
　　连沛被这几人一嗓子彻底喊醒了，道：“不必了，我自己回。”
　　司马承死活不同意，道：“好兄弟，你来我这做客，我得把你完好无损送回去，免得北仁王诬陷我。”
　　连沛笑道：“劳烦几位先照顾好他吧。”但那几名兵士紧紧地跟着连沛，连沛明白，司马承下的命令，也别为难这些小兄弟了，只好由着司马承派人将自己送回了北仁王大营。
　　刚到北仁王帐内复命，尉迟方带人上前，拿下了连沛。
　　连沛道：“这是何意？”
　　尉迟方道：“搜。”
　　几人按住连沛，仔仔细细搜了一遍身，其中一人手里抽出了一个物件，递给了尉迟方。
　　这物件是个袖珍锦囊，连沛打开看了一眼，连忙上前，双手递给了夏侯升：“王爷，您看看这个。”
　　夏侯升脸色有些不妙，看了看连沛，接过了尉迟方递来的锦囊，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一张信笺和一个印章。他将信笺打开扫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印章，勃然作色，道：“连沛，你好气派，与司马承称兄道弟，今日回来还有专人护送，我看你的心早已投向叛军了！”
　　连沛不知何意，连忙捡起夏侯升扔在地上的东西，那印章并非普通印章，而是司马承自己的往来印信，信笺上写着：连沛兄弟，若你无容身之处，应天军定有你上座之处，印信为证。
　　“这……”连沛脑中断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为何自己会收下这个锦囊，更不知为何尉迟方怎么就这么赶巧，但眼下并不是疑惑的时候，连沛看着夏侯升威严的脸，飞速思索，忽然转向尉迟方，抚掌笑道，“好啊，尉迟大人好计策，你到底收了叛军多少银子，敢为叛军谋事？！”
　　尉迟方脸色一白，有些慌张，道：“血口喷人，你敢说这锦囊不是你的！”
　　连沛向夏侯升解释：“王爷，这锦囊为何在我身上，我的确不知，但我与叛军商议完和解事宜，刚回来复命，怎么尉迟大人就这么凑巧抓了我搜身，也这么凑巧搜出了东西？”
　　夏侯升神色缓和了些，似是在思考连沛的话。
　　尉迟方见夏侯升态度不明，心中焦急，忙道：“哼，你休想狡辩。谁不知道你与反贼较好，这次反贼偏要叫你去赴宴，分明就是有猫腻，怎么，这回被我拿到证据了，就狗急跳墙，乱咬人了？”尉迟方想着，连沛这厮目高于顶，以前仗着赫连空庇护，从来不把曲大人和我放在眼里，这结下的梁子可不好解，好不容易抓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不可让他逃脱。
　　连沛也不同尉迟方争辩，反而冷静下来，继续向夏侯升道：“王爷，到底谁通敌叛国，我看已经很明显了。”
　　夏侯升道：“倒看你怎么解释。”
　　连沛道：“王爷，现如今，南定王将叛军击退至湘州边境，咱们接下来也有办法对付北边的叛军，计策一旦开始，我敢肯定叛军绝无后路可逃。他们现在已然是困兽之斗，才想出反间计，想要除掉属下。这反间计，必定要有里应外合之人，可惜尉迟大人，你这次太着急了，收了人家的钱银，可没有办好差事啊。”说着，又看向尉迟方，讥笑道。
　　夏侯升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尉迟方，这尉迟方脸色赤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分明是心虚了。
　　“你、你！王爷，你千万莫听他鬼扯，这个连沛，就知道颠倒黑白！”论口才，尉迟方可不是对手，急的要抽刀砍人，一把被夏侯升护卫拦下。
　　夏侯升道：“你若不亏心，你怕什么？”
　　尉迟方怒气冲冲，道：“好，好。那不如咱们这就去同叛军对质，看看到底谁才是内贼！”
　　连沛忍不住笑出来，道：“王爷，您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这么看来，等着我连沛的，竟还是个连环计，叛军里有人要跟尉迟大人一起唱出戏呢。”
　　说到这里，连沛半点插话的机会都不给尉迟方，又继续道：“王爷，虽是如此，我行得端走得正，就算要对质，我也不怕，任凭叛军换谁来污蔑我，我连沛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倒是尉迟大人要小心露馅，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尉迟方怒不可遏，没想到这等好牌，竟然被连沛拆得稀巴烂：“你这个内奸叛贼！”
　　“给我住嘴。”夏侯升听得明白，冷冷看了一眼尉迟方，道，“尉迟方，你家曲大人没告诉过你，没本事吞的钱财，就不要吞吗？”
　　尉迟方吃惊地看着夏侯升，不敢相信夏侯升竟然信了连沛这厮。
　　夏侯升挥了挥手，很不耐烦，道：“带下去，看押起来，待前线事毕，再让曲宏看看，他给我派的，都是些什么人。”
　　“王爷！王爷！怎么能信他啊，王爷！”尉迟方被拖出帐外，一路喊着，声音渐渐飘远，惹得帐外兵士纷纷侧目，都在猜测这位曲大人面前的红人怎么也有今天。
　　连沛不露声色地将信物握在掌中，回过头来，道：“王爷，咱们接下来是否按约和解？”
　　“当然，送上门的好事，为什么不同意。”夏侯升道。
　　连沛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夏侯升叫住连沛，道：“安排，自然是要安排的。不过，和解之后，咱们得多走一步。”
　　连沛心中有些不安，道：“……王爷，是假意和解？”
　　“我堂堂朝廷大军，怎么能与这些叛贼握手言和？”夏侯升轻笑一声，“待谈定后，司马承投诚路上，咱们埋伏下去，可一网打尽，来个一劳永逸，免得这些叛贼死灰复燃。”
　　连沛龃龉道：“王爷，恕属下斗胆……失信于人，恐被世人骂作小人行径。”
　　夏侯升摆摆手，大义凌然道：“本王不图虚名，只要能为皇上永远除去这心头大患，被世人唾弃又如何。”
　　连沛拱手，还想说什么，被夏侯升制止了：“怎么，难道你不忍心杀这些叛贼？”
　　“……一切……一切听凭王爷吩咐。”连沛明白自己的处境，已是如履薄冰，只能先答应下来，兴许再换个时间劝说，北仁王能采纳自己的意见。
　　夏侯升负手，满意地抬头踱了几步，心情大好。

　　半日后，廪丘，城防住所内。
　　“少爷，那边有消息了。”司马承亲卫正在小声说着什么。
　　司马承听罢，道：“没看错吧？被拖出去的是尉迟方？”
　　“没错，那边的眼线亲眼见到的，千真万确。”
　　“……连沛果然不好对付。”司马承淡淡道。
　　“可笑的是，这尉迟方到最后，都还以为咱们这边透露给他消息的人，真和连沛有私仇，想借他的手拔掉这颗眼中钉罢了。尉迟方出气心切，也没多想，就昧了这笔钱，这次被连沛倒打一耙，有苦不敢说。”
　　司马承道：“行了，事儿办完了，咱们该回了。”
　　“是。马已备好。”亲卫得令，领着司马承离开了。

　　数日后。大王庄内，应天军与北仁王商议和解的消息早已传来，众人皆不敢相信，只盼着司马承回来，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主公回来了，召集各将领帐内议事。”一小卒带令前来。
　　司马昱正在陆瑾处，听到此消息，两人一路小趋，赶往军机帐，进帐一望，里头乌泱泱全是人，各营主将、副将悉数到齐，看样子，都是对和解之事颇有疑惑，早就迫不及待要来问个究竟了。
　　司马承见两人已到，便道：“想必诸位已听说我与北仁王约谈和解之事，心里有诸多疑惑，今日召集大家，就是给大家一个答复。约谈和解，确有此事。”
　　一瞬间，帐内炸开了锅，虽是早有耳闻，但听司马承亲口承认此事，的确有些令人不能接受。
　　“主公，不知我等需作何配合？”陆瑾道。
　　司马承道：“军师如何看？”
　　陆瑾道：“主公是想借和解之机，行伏击之实？”
　　“知我者，军师也。”司马承朗声一笑，指了指沙盘上的几个地方，道，“十五日后，我将率众人北上，在秋山大营上交兵符，秋山地势险要，很难脱身，咱们在这几处地方做好埋伏，将北仁王军队截断，分而攻之，定能取夏侯升和连沛项上人头，只要这两人一除，五万大军十万大军，都不成气候。”
　　司马昱一时不知所措，口不择言，反对道：“大哥，我虽并不赞成和解，但既然双方达成一致，就应该遵守才是。”
　　司马承语气有些严厉，道：“遵守？如何遵守？”
　　司马昱道：“……不行，不能遵守……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大家各退一步……”
　　司马战道：“二哥，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说各退一步？”
　　“我……”司马昱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平时的善言全都不见了。
　　司马承扫了一眼司马昱，有些失望，道：“兵不厌诈，当无不可。诸位若无异议，就按此计进行。”
　　“是。”众人领命。
　　司马昱心事重重，想得出神，被众人惊醒后，才迟缓地应了一声“是”。这一切，尽收司马承眼底、自己的二弟，自己当然了解，只怪他从小被保护得好，未曾亲身经历诡谲世事、血雨腥风，才总想着可以用更温和的办法解决，此次议事，只怕是太勉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