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34、第三十四章 和谈

　　隆冬之末，江东竟然下起了薄雪。
　　有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雪的模样，兴奋极了，手舞足蹈，拍手称赞。
　　各营将军特下了令，兵士们可以轮流着去赏雪，于是军营中，三五成群，都是在收集晶莹雪花的，还有直接扑在地上坐卧翻滚的。
　　这小小薄雪哪经得起这么折腾，一下子就化成泥水消失不见了，这位翻滚之士，自然少不了大家的一顿胖揍，雪地上欢声笑语不断。
　　“多久没听到这大王庄里有笑声了。”司马承站在一旁，看着嬉笑打闹的兵卒，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也好，他们一直紧绷着，今天也算是稍作调整吧，过几日，恐怕又要……”司马昱看着雪景，应了一句。
　　不远处，陆瑾和陆清月走来，神色匆匆，司马承笑容渐敛，道：“看来被你说中了。”
　　陆清月三两步赶来，上前轻声禀道：“主公，南定王军队战力飙升，湘州告急，我方快退至湘州外了。”
　　司马昱脸色微变，道：“南定王？”
　　陆瑾道：“这位南定王一改风格，定是得到指点了。”
　　司马承脸上没有半点涟漪，平静道：“连沛。”
　　陆瑾点头：“计策连环，动作迅猛，是连沛的风格。”
　　司马承赏着雪景，悠悠地道：“是个角色，可惜他是在助纣为虐。”
　　陆清月继续道：“北仁王那边，也有些动静，变换了部署，但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司马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道：“这雪景好啊，这会儿不看，就没了。”
　　司马昱疑惑地问：“大哥，你是不是有打算了？”
　　司马承微微笑了笑，道：“我想见见这位北仁王。”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司马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位北仁王，是绝不可能倒戈的，见他又有何用呢。
　　“行了，我自有打算，先各自散了吧。”司马承见三人眉头紧锁，宽慰了一句，又忽然叫住陆清月，道，“清月，你赏完雪，来找我一趟。”
　　陆清月看着司马承的背影，一头雾水：“我？哦，好。”
　　时辰稍晚了些，雪已都化得干干净净，泥土被雪水滋润，变得泥泞起来。
　　陆清月到了司马承屋外，道：“主公，我是清月。”
　　“进来吧。”
　　清月进屋，合上了门，见司马承还在写着书信，便在远处候着。
　　过了不多久，司马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书信，似是在斟酌用词，觉得没问题后，便折起来装入了信封中，滴蜡盖印，交给了陆清月，道；“清月，此信事关重大，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这是我的信物，你也一并带上。”说罢，从腰上取下了“司马”氏的坠子。
　　陆清月接过信函和坠子，信封上书着“北仁王亲启”，署名是“司马承”。
　　“主公，您真要与这北仁王见面？”陆清月收好物什，没忍住问了一句。
　　司马承点头，道：“你只管送去即可，尽人事听天命。”
　　陆清月道：“……主公放心，我一定送到。”
　　“好，你一切小心，安全为上，信交到就走，不必多留。”司马承叮嘱道，“还有几句话，你也务必带到。”
　　“是。”
　　陆清月领命后，一刻也不敢多耽误，带着几名精兵，快马往廪丘外北仁王的驻地去了。

　　几日后。北仁王驻军营帐。
　　“王爷，属下近来听到了一些关于连沛大人的……的……”
　　“尉迟方，你知道本王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有屁快放。”说话的是北仁王夏侯升。
　　“是是，说是……连沛大人与叛军头子交好。”尉迟方犹犹豫豫的。
　　“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这话在连沛跟着裕王的时候，大家都听过无数遍了，还要你在这里摆弄口舌？”夏侯升明显不悦。
　　“王爷教训的是，是属下愚蠢了。”尉迟方连连认错，却又不死心，道，“属下也是担心，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怕个万一……”
　　“滚下去，以后若再听到你在我耳边嚼舌根子，就别怪我把你赶回曲宏那里。”原来这个尉迟方是曲宏面前的红人儿，这次不知为何被委命来了夏侯升军中，说是要从旁协助，也不知道要协助个什么。夏侯升一向看不惯曲宏，连带着这尉迟方也不怎么待见。
　　“是。”尉迟方也不再多说，见好就收，匆匆退下了。
　　“王爷。”尉迟方刚退下，帐外便进来一人，道，“营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夏侯升刚被尉迟方念叨到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没说是谁，来人给了一个信物，说是您一看就知道。”小卒递上了一个坠子。
　　夏侯升停下手来，接过坠子，仔细看了看，眼神略有疑惑，道：“传来。”
　　“是。”小卒退下。
　　半盏茶的功夫，帐外传来声音：“王爷，人带来了。”
　　“进来。”夏侯升想了想，坐在了大帐中央，将信物放在了边几上。
　　陆清月被带了进来，道：“应天军中军信令官陆清月，见过王爷。”
　　夏侯升乜斜着眼睛，将那信物抛回给了陆清月，道：“嚯，女娃娃传信令？胆子不小嘛。”
　　陆清月笑道：“王爷，我们主公对您的为人十分佩服，同我说，北仁王仁义爱民，不会为难你的，所以我这才敢壮着胆子来。”
　　夏侯升清了清嗓子，道：“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不过看来叛军无人可用了嘛。”
　　陆清月道：“王爷，立功可不问出身，正如您当年，您说是吗？”
　　夏侯升挑眉看了一样，稍稍坐正了些，道：“说吧，司马承派你来干什么的？”
　　陆清月神秘地看了看帐内的人，夏侯升见状，屏退了左右，只留了一名卫兵在侧。
　　“王爷，我们主公有信函给您。”陆清月从怀中掏出书信呈上。
　　卫兵接过信函，拆开了蜡印，检查里头并无毒物后，递给了夏侯升。
　　夏侯升取信读完，脸上充满了狐疑，看向陆清月道：“司马承找我谈和解？”
　　陆清月点头，道：“我们主公对连沛大人非常欣赏，所以想请王爷以连沛大人出使，详谈和解之事。”
　　夏侯升道：“让连沛去你们那儿？”
　　陆清月道：“哦，我们主公与连沛大哥私交甚笃，绝不会伤害他，王爷只管放心！”
　　夏侯升皮笑肉不笑，道：“有意思，这是司马承来求人，岂有本王派人去的道理。”
　　陆清月回道：“王爷，想必您也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百姓受战乱之苦吧，而且恐怕朝廷也没少催问王爷平叛的进展，不知王爷有何感想？我们主公的话，小人已带到了，请王爷斟酌。”说罢，拱手告退。
　　夏侯升有些不甘，将信件搁置在了一旁，过了一会，又重新拿起，重新读了起来。那信里写了什么，陆清月也不知道，只有司马承和夏侯升清楚，能确定的是，夏侯升被那封信说服了，力排众议，下令让连沛五日后到廪丘城内谈判，连沛不知始末，坦荡赴宴。
　　听说北仁王要派来使和谈，应天军上下除了个别人外，皆有些吃惊。司马承也只简单说了说自己与北仁王有要事约谈，无需他人陪席，带了几名亲卫，自己启程去了廪丘。
　　宴席如期进行，司马承句句肺腑，推心置腹，也做了诸多妥协，连沛想起往日与司马家的交情，亦是难得暂时地放下了政见，三杯酒下肚后，两人畅论这天下之事。想来若非阵营势不两立，这年纪相当的两人，应该可成知己好友吧。末了，司马承支走了屋内所有人。
　　“畅快，今日畅快。”连沛酒劲上来，满脸通红，扶额直笑。
　　“连沛，你我多少年没有这般促膝长谈了。”司马承也醉醺醺地，扶着桌子来到连沛旁边，一只手搭在连沛的肩上，一只手还端着酒杯不放。
　　连沛低着头，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喝多了误事。”
　　司马承哈哈一笑，拍了拍连沛，道：“你在我这里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正事已商定，剩下的只管品酒谈天。你那位王爷，也不差你这一时半会吧，你在这里歇上一晚，明天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连沛似笑非笑，看上去有些苦闷，重复着说了几句“王爷”，便一胳膊扑在了桌上，睡了过去。
　　“哎，哎。”司马承摇摇晃晃，推了几把，见连沛彻底睡死过去了，笑道，“你这家伙，跟我喝酒，就没竖着出去过。”
　　再三确认连沛睡得不省人事了后，司马承收起笑容，略微有些踉跄地走向了自己的酒桌，从夹层里抠出了一个小匣子，打开后，取出了里面的一个袖珍锦囊，又走回了连沛身旁，一把将连沛拨倒在地，在连沛身上仔细找了个地方，将锦囊藏了起来。
　　藏好后，又费了一些力气，让连沛重新趴回了酒桌，自己则回到了一旁的酒桌，刻意找了个姿势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