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33、第三十三章 约定

　　此事之后，司马阳对凌琅玉自然也是更为不满，颇多怨词，自然是不敢找大哥诉苦，二哥也懒得听自己倒苦水，反省期间，除了有医官每日来给司马阳换药外，也只有三哥时不时来陪自己说说话，听自己发发牢骚。这期间，外头发生的事情，也是靠司马战带来一手消息。比如，南定王兵力不足，一时奈何不了应天军，双方在湘州僵持。再比如，凌琅玉、陆瑾等人又拿下了若干城池，再立战功，连陆清月，也因为灵巧聪慧、机警非常，凭一己之力探测了诸多有效敌情，而被司马承亲命为中军信令官，专掌刺探军情、发号传令之事。
　　此刻，陆清月奉司马承之令，来司马阳之处寻司马战商议军要，刚到屋前，就听到两人在议论。
　　“哥，你说实话，那凌琅玉出了名声大点，到底哪里强过我，为什么大哥就这么不待见我，什么事都要听凌琅玉的。”
　　“四弟，哥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也不能这么说，我看凌将军挺好的，而且，他们凌家为了国家过了百姓，牺牲了很多人，大哥尊重她一些，也是能理解的。”
　　“牺牲？那也是她们凌家其他人的光荣，跟她有什么干系，她不过仗着武宣公的地位，才成为昔日神胄军今日神胄营之主将，她管好她自己营内的事情就好了，凭什么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我的兵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哎，四弟，什么她的兵，你的兵，大家都是应天军中人，分什么彼此，大哥听到了，该不高兴了。”
　　“三哥，连你都这么说我？她凌琅玉能耐，那干脆我们兄弟几人的兵，全都归她一人好了，我看这应天军也改名叫凌家军好了。”
　　“四弟，你不要说这些赌气的话，孩子心性。那日我不在，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闹成这样，不过若如你所说，凌将军插手管了你军中之事，确实不妥。”
　　“是啊三哥，咱们是亲兄弟啊，世人都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应天军说到底还是我大哥的，是我们司马家的，给她一个头衔已经不错了，她一个外人，还来对我们家的家事评头论足，害的大哥对我颇为不满，真是岂有此理。”
　　“这……”
　　砰地一声，陆清月一把推开房门，杏目怒瞪，道：“凌姐姐光明磊落，为人仗义，乃当世豪杰。你们若有什么不服，别在这里磨磨唧唧叽叽歪歪，有本事就去找凌姐姐当面说清道明，亏你们两个男子汉大丈夫，偏学长舌妇在背地里论人长短，真小人行径，我都替你们害臊！”
　　陆清月来得突然，两人一时愣在原地。
　　一席话，说的司马战无地自容，道了一句“抱歉”，又交代了司马阳几句，便跟着陆清月离开了。
　　司马阳独自在屋内，哑口无言，暗自置气。他与陆清月，两人平日里互相就看不顺眼，吵架斗嘴面红耳赤是常事，谁都不愿意让着谁，但陆清月胜在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司马阳一根筋不懂转弯，所以没少在陆清月面前吃瘪，当然对陆清月也没什么好脸色。他看着关上的房门，心中烦躁，白了一眼，转头趴向了另一边。
　　“凌姐姐？”司马阳正生着闷气，却听到陆清月在外头远远地喊了一句，心中忽然有些慌张。
　　“你们也在啊。”凌琅玉打了个招呼。
　　“姐姐，你也是来找司马战将军的？”陆清月道。
　　凌琅玉摇头，指了指司马阳的屋子：“不是，我来探望偏将军。”
　　陆清月登时调高了音量，对着身后的屋子，道：“我看他啊，精神可好得很，都有力气管议论他人了。”
　　凌琅玉困惑地看了看陆清月，又看了看司马战。
　　司马战偷偷看了一眼凌琅玉，这粗糙汉子蓦地两耳泛红，见凌琅玉要走，赶忙叫住凌琅玉，脸也憋得通红，垂首抱拳，郑重道：“凌将军，我在背地里对你有所议论，清月妹子教育过我了，我自知有错，特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陆清月听到司马战这番话，眼神都变了，老气横秋道：“孺子可教也。”
　　司马战也没有半点介意，向陆清月道：“也多谢清月妹子的及时提点。”
　　陆清月本来只想捉弄司马战一番，见司马战这般一本正经地认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局促地看向凌琅玉求救。
　　凌琅玉微微一笑，大致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情，便道：“偏将军为人坦荡，令人佩服，人无完人，无需过多介怀。琅玉平日恐怕也多有得罪，未曾顾忌许多，承蒙诸位包涵。”
　　司马战连连点头，也不扭捏，道：“那这事儿就翻篇了，今后有用得着我司马战配合的地方，我定竭力。”
　　凌琅玉点头，朝司马阳屋子走去。
　　身后，两人小声说着什么。
　　“清月，我刚才表现还行吧？”
　　“三哥哥，你刚才表现简直是高大威猛，让我刮目相看啊。”
　　“是吗，是吗。”司马战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得意，挠着头跟上了陆清月。
　　凌琅玉推门进去，见司马阳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便走近了些，道：“偏将军，你如何了？”
　　司马阳没有回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要是来看笑话的，那你可以滚了。”
　　凌琅玉自然地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道：“你还知道会被人笑话？”
　　司马阳别过头来，瞪着凌琅玉，道：“我不想看到你。”
　　凌琅玉道：“偏将军，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怨言，我也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有几句话，我还是想与你说说。”
　　司马阳道：“如果你想认错，那我勉强可以听听。”
　　凌琅玉嘴角微勾，道：“插手你营内事务，是我不对，但若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你！”司马阳想要起身，却疼得龇牙咧嘴。
　　凌琅玉道：“插手你营内事务，是一时之错，但冷眼旁观，则是长久之错。咱们应天军上下一心，是为民请命之军，大家都是为了自己不受欺辱、家人不受欺辱，才加入的应天军，你、你的哥哥们，也都是看不惯朝廷鱼肉百姓，才揭竿而起的吧？如今这些不公平之事，在咱们这里竟然也出现了，怎能放任不管？我想偏将军如此正义之人，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营内发生的，是吗？”
　　司马阳被问得有些羞愧，虽然凌琅玉给了台阶，却也心中有愧，支支吾吾：“我……我……是啊，你知道就好！我……我本来就是想严肃处理的，谁叫你先插手的……”
　　司马阳虽嘴硬，但心里早就知道错了，只是被凌琅玉这么一说，拉不下面子罢了。
　　凌琅玉看着司马阳气鼓鼓的脸，就像是看着一个顽劣的弟弟般，摇头笑道：“好，如果是这样，那是我不对，我向偏将军道歉。”
　　这突如其来的示弱，让司马阳有些招架不住，结巴道：“那、那那你知道错就好……”说完这话，气已消了一大半。
　　凌琅玉道：“偏将军，你可曾想过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司马阳难得同凌琅玉平心静气说话，认真道：“我想成为有很多人崇拜的人。”
　　凌琅玉微笑道：“那这军营里可有你崇拜的人？”
　　司马阳点头，道：“当然，我大哥就是我最崇拜的人。”
　　凌琅玉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大哥为什么能让你崇拜？”
　　“我大哥有担当，有抱负，有勇气，为人正直公道。”司马阳眉飞色舞，说到最后，又有些黯然，“从我记事以来，都是我大哥养我教我，有什么危险，他都站在我们兄弟前面。”
　　凌琅玉道：“那你可愿意为你大哥分担重担呢？”
　　司马阳肯定道：“那是自然！”
　　凌琅玉道：“现在各大势力都在对应天军虎视眈眈，你大哥殚精竭虑，为了对付这些势力，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心力，若咱们能做好的事情，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少他忧心，也算是为他分担了，对吗？”
　　司马阳半晌无言。他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只是少年气盛，急于表现，急于得到认可，所以显得目空一切而不自知，经此一事，反省了这许久，也稍有冷静。今日，对凌琅玉的气一消，那些没来由的偏见也忽然不见了，眼前豁然开朗，才知道之前做的事情有多么让大哥忧心。
　　凌琅玉也只是点到即止，说了这些，见司马阳似有触动，也不再多留，道：“好了，既然偏将军无大碍，我就先走了，你且好生休息。”
　　“大哥让我停职反省，我已不是偏将军了，凌将军就不必这么称呼了。”司马阳开口叫住凌琅玉，道，“但我仍有一事，想请凌将军成全。”
　　凌琅玉道：“何事？”
　　司马阳道：“我要与你一较高下。”
　　凌琅玉回头，耐心地开导，道：“切磋并无不可，但一军之将，非逞匹夫之勇，而是比全军之勇。”
　　“你放心，我会打个漂亮仗，赢给你看。”司马阳向凌琅玉解释道，“以前我确实是因为不服气，自从你来了，我大哥就再也没有夸过我，所以想打败你，证明我更厉害。但现在，我只是技痒罢了，我以前从未遇到过敌手，他们都说你很厉害，我想与你认真切磋一番，互补互长，我也想证明给我的手下看，他们的将军是值得追随的。”
　　凌琅玉微微一笑，道：“待你伤好，演武台上，随时奉陪。”
　　司马阳咧嘴一笑，看着凌琅玉离开的身影，开心道：“好，到时候我们痛痛快快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