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27、第二十七章 庄氏

　　“瑾兄，你在胡说什么！”司马昱冲着陆瑾劝道，又看向大哥，着急道：“大哥，你在想什么？瑾兄此举不妥啊。”
　　司马承目光游移，打量着陆瑾，开口道：“依我看，军师此举十分周全妥当。”
　　司马昱道：“大哥，这……”
　　司马承抬手打断，道：“此举可免去应天军诸多征伐，我代应天军所有将士，感谢军师之仁义。”说完，郑重抱拳，以表谢意。
　　陆瑾淡笑道：“应天军之事，乃瑾之事，主公不必如此。大不了，从此以后我就躲在应天军里不出去了，想来主公也会保我周全的。”
　　司马承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陆瑾道：“那明日我便动身，以免这庄连海又跑了。”
　　凌琅玉上前道：“主公，军师，琅玉自请一同前往。”
　　陆瑾道：“凌将军连日奔波，这就不必了。”
　　凌琅玉却向司马承道：“主公，此去脚程几日，往返恐有意外，宜速去速回。琅玉自认擅长此事，一同前去，军师也可有个照应。”
　　司马承有所考量，向陆瑾道：“所言有理，此事宜快不宜慢，凌将军向来利索，可祝你一臂之力，军师就莫推辞了。”
　　陆瑾不再推辞，道：“是，多谢主公体恤。”又朝凌琅玉点头道：“多谢凌将军。”
　　司马承嘱咐道：“你二人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出发。凌将军可更换行头，以免被认出。”
　　凌琅玉点点头，不再回应。
　　此事已毕，众人从军机帐中鱼贯而出，各自散去。
　　陆清月跟在陆瑾身旁，似乎有些责怪，道：“哥哥，你这样太冒险了。”
　　陆瑾看小妹不高兴，显然是在担忧自己，笑道：“清月，什么时候大哥让你担心过。”
　　陆清月还想反驳，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司马昱追了上来，叫住陆瑾，小声道：“瑾兄，你可要想清楚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外界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你要一个人背下所有骂名，面对这么多诟病指责、攻讦声讨吗？”
　　陆瑾看着司马昱关切的神情，爽朗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羽毛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再不济，我把毛扒光，无非就是一只无毛斑鸠，又不会少块肉，照样能活的好好的。”
　　司马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还有心思贫嘴。小清月，你怎么也不管管你哥。”
　　陆清月撇嘴道：“开什么玩笑，我哪管得住我哥。你自己怎么不管他。”
　　陆瑾拍了拍司马昱的肩膀，道：“你就放心吧。我先回房歇着了，后头几日估计没什么好觉睡喽。”
　　司马昱轻叹一口气，摇头跟上，嘴里埋怨着：“真是拿你没办法。”

　　陆瑾嘴上说着要回房，走到一半，凉风吹来，倒叫人神清气爽，便在外头瞎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就来了枫叶林。此时的枫叶林已失了颜色，但枝头挂着薄霜，更有一番味道。陆瑾朝着那颗歪了脖子的枫树走去，想在树下坐坐，没想到，树下已经坐着一人，正看着远处发呆，仔细一看，原来是凌琅玉。
　　凌琅玉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陆瑾后，并没有起身，随意坐着，道：“军师。”
　　陆瑾见到凌琅玉，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道：“这么巧。”
　　凌琅玉微微一笑，目光随着陆瑾，淡然道：“你每次出门前，都会来树下坐坐，我特意在这里等着。”
　　陆瑾心中莫名扑通跳起来，也坐了下来，道：“凌姑娘想劝我改主意？”
　　凌琅玉转回头去，道：“不是，军师决定了的事情，便放手去做吧，我只需全力相助就好。只是有句话，若不说出来，我心中难安。”
　　陆瑾道：“哦？什么话？”
　　凌琅玉道：“军师需给自己留个后路，莫太投身于此。历朝历代不乏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之事，若万一……万一主公弃你，你又得罪了这么多人，到时无人帮你开解，军师你的处境就危险了。”说这话的时候，凌琅玉没什么情绪，仿佛见怪不怪，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
　　陆瑾听凌琅玉慢慢说着，虽无什么语气，但这种话，只有真正关切陆瑾安危的人，才能说得出来，想到这里，陆瑾心中有一块忽然暖了过来，心境霎时明朗畅快了，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你们就是我的后路。”
　　凌琅玉诧异地转过头来，不太确信刚才听到了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陆瑾也问道：“凌姑娘，若真如你所说，我犯了事，落了难，你会救我吗？”
　　凌琅玉忙转过头来，毫不犹豫地认真道：“当然。”目光与陆瑾的双眸接触，似被烫过一般，忙装作不经意地瞥开，转回了头。
　　陆瑾难得见凌琅玉这般紧张，不觉轻轻笑了出来，脸上全是喜色。
　　凌琅玉也不回头，目光动了动，道：“你笑什么。”
　　陆瑾也不再捉弄凌琅玉，解释道：“有凌姑娘这句话，陆瑾足矣。知己不在多，而在深，这世上有你们懂我，就够了。况且，我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凌琅玉安安静静听着，半晌无言。
　　余晖泄下，渲染一溪温柔。

　　司马昱连夜从外头买了一辆马车，翌日，陆瑾驾着马车离开了大王庄，直奔柴桑去了。
　　两日后的正午，马车在柴桑城里穿街而过，停在了汇贤书院的不远处。
　　这书院有些意思，设在了闹市最中央，书院的老夫子认为，成大事者，需先学会闹中取静，书院的墙垣上，也写着各种激励之语，让书生看了，好不振奋。
　　庄连海就在此地设了七日坛，广结各路文豪才子，说是进行讲学交流，实则是庄连海一人牵头，组织了一场大型的叛军该死批评会。
　　这七日坛的日常流程，无非就是庄连海先说上几段伦理哲思，接着参坛的书生义愤填膺一人一句诌上一番，最后庄连海进行总结呼吁，再然后，就是众人带着气愤和畅快各自散去，将当日坛上所听所悟写成檄文、贬词等传播开去。
　　陆瑾特意拨乱了头发，遮了脸，此刻在马车上等到困意正浓，不远处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原来是讲学散了。陆瑾盯着书院门口，估摸着这群书生已差不多离开了，便跳下了马车。
　　“军师。”马车内传来凌琅玉的声音，“不如我去？”
　　陆瑾含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我马上就回。”说完，观察了两边情况，便稍稍低着头，散着发，走到了书院门口，侧身等着。少许时间后，一人肩上背着书箱，跨出书院。
　　“庄子。”陆瑾低头拱手道。
　　庄连海一愣，转头看去，纵使面前之人乱发覆面，庄连海也并未有丝毫怠慢之意，忙正过身子，客客气气回了礼，道：“有礼。”
　　陆瑾道：“在下有关于应天军的消息，想借庄子之能，宣罪天下。”
　　庄连海警觉起来，道：“你是何人？”
　　陆瑾道：“若庄子有兴趣，不妨借一步说话，我家主人在马车内恭候。”
　　庄连海心中疑惑，但料想柴桑地界应无叛军敢作祟，便随着陆瑾上了马车。
　　进到车内，见到里头坐着一位公子哥，正拱手行礼，忙回过礼来，后头陆瑾也入了车内，道：“不知庄子对应天军是何看法？”
　　庄连海坐下，道：“乱臣贼子，祸害百姓，不可姑息。”
　　陆瑾道：“那以庄子之见，应天军出现之前，这天下的百姓可有过着好日子？”
　　庄连海倒也不昧着良心，老实道：“也时有灾祸。”
　　陆瑾接着道：“那这灾祸，是天灾多，还是人祸多呢？”
　　庄连海正色道：“……大多是人祸。”
　　陆瑾点头，道：“庄子真是中正之人，今日所见，名副其实。那小的想请庄子解惑，往昔的人祸，是何人所为？”
　　庄连海道：“自是那曲宏、陈贤等奸佞之徒。”
　　陆瑾笑道：“那在庄子看来，若有人纵容此等奸邪，且有更甚之态，甚至与奸邪为伍，那当如何？”
　　庄连海凛然道：“沆瀣一气，当视同罪。”
　　陆瑾诈道：“可庄子有否想过，何人有此本事胆敢包藏奸邪，日趋嚣张呢？”
　　庄连海一愣，道：“你是何人？”
　　陆瑾继续道：“庄子，帝皇不仁，自当以仁人居之，百姓才可重见天日。”
　　庄连海感到被羞辱，气道：“你们、你们是叛军！”
　　陆瑾道：“庄子莫急，我们从不伤害无辜，只是见庄子高风亮节，想与庄子一叙。”
　　庄连海脸色铁青，不假思索拒绝道：“我与你们这些祸国殃民之人无话可谈！”说罢，便要撩开帘子，嘴里喊着“救——”
　　救字还没说出口，就戛然而止。陆瑾这才看到，庄连海扑通一下倒了下去。
　　凌琅玉收回右掌，耸了耸肩，道：“回吧。”
　　陆瑾无奈笑道：“这酸夫子，果然没法平心静气坐下来说话。只能先请回去了。”
　　说罢，陆瑾撩帘出去，勒起缰绳，驾着马车调头。
　　好在柴桑城的守卫潦草了事，两人很轻易就蒙混过关，出城后飞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