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24、第二十四章 变局

　　半日后。扬州城外。
　　两人策马你追我赶着，司马阳此刻微微在前一些，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一声不吭的，时不时偷看一眼侧方的马驹，眼看要被凌琅玉超过，便又暗自较劲往前赶一些。
　　兀自较劲几次后，司马阳自觉无趣，大喝一声“我先去”，打马飞驰而去，把凌琅玉甩在了后头，一骑绝尘。
　　凌琅玉一路上见司马阳闷不做声，此时又着急先走，想来是对自己提出的同行之事不满意，想到这里，即使自身马术娴熟，凌琅玉也刻意缓了下来，让司马阳先行一步了。
　　不多时。扬州城街道上，一先一后的两人纵马而过，直奔东瑞王府。
　　凌琅玉勒马而下，见司马阳的马匹还在门前站着，便自己在东瑞王府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等着司马阳出来，但几盏茶的功夫过去，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啊，凌将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琅玉回头看去，原来是冯睿。
　　“冯睿将军。”凌琅玉点点头。
　　“啊，我回来复命的。凌将军来找王爷？”冯睿好心询问道，“怎么不进去？”
　　“正要进去。”凌琅玉点头，干脆随着冯睿一同入内。
　　“啊，王爷在书房吗？”冯睿进门，拐了几处，自然地向路过的小厮打招呼。
　　小厮行礼，回道：“在的。不过王爷正在会客。”
　　“啊？会客？”冯睿好奇，东瑞王府平日就冷清，自从瑞王爷在朝堂上顶撞了皇帝，就更是门可罗雀了，竟还有他人敢来拜访。
　　“长得像个小将军的模样。”小厮回了一句，便退下了。
　　冯睿更是惊讶，王爷召见将士，从来都在正厅，如今见的这人，看来并不是王府人士。想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凌琅玉。
　　凌琅玉小声道：“应是司马阳。”
　　冯睿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凌琅玉。
　　凌琅玉解释了一句“我路上耽搁了”，抬手请冯睿继续带路。
　　冯睿也不多问，哦了一声，就向书房方向走去。
　　刚跨入书房花园的景墙，便看到不远处有人从书房里出来，回身朝房内抱了一拳，看着随即关上的房门，欲言又止。
　　旁边有一小厮上前，准备为其引路离开，刚转身，就迎面遇上了凌琅玉二人。
　　司马阳看了看凌琅玉，又扫了一眼冯睿，抱拳道：“冯将军。”
　　冯睿看到司马阳面露尴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忙打着茬，向一旁的小厮道：“啊，你……那个，先下去吧。”
　　三人目送小厮离开后，凌琅玉才道：“如何？”
　　司马阳莫名有了愠色，瞥了一眼凌琅玉，又白了一眼书房，便准备离开，嘴里还念着：“破办法，就知道行不通。”
　　凌琅玉横了一步，挡住去路，道：“且慢。”
　　冯睿一切看在眼里，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干笑了一声，道：“啊……那个，我……”
　　凌琅玉看向冯睿，道：“能否劳烦冯将军带司马将军稍作歇息？”
　　冯睿如释重负，灵机一动，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裹，道：“啊，当然当然。司马将军，我这刚拿到的上好新叶，咱们且去那边坐坐。”说完，指了指花园中的一角凉亭。
　　司马阳本也只想找个台阶下，既然冯睿邀请，便点头道：“我一介粗人，不懂欣赏，别糟蹋了你这上好物什。”
　　冯睿哈哈一笑：“啊，不过润口之物，何妨何妨。何况我们是两个粗人。”
　　司马阳听到这里，蓦地开怀笑道：“却之不恭，多谢冯将军，那我今儿有口福了。”
　　“请。”
　　“请。”
　　凌琅玉看着二人攀谈着离开，目光便又转回了书房，小心地按了按胸口，上前几步，轻叩了三下，刻意压低声音，怕旁人听到后给东瑞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道：“王爷，我是凌琅玉。”
　　顿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一声“进来吧”。
　　凌琅玉推门而入，见东方善正站在案前描画，便带上了门，上前道：“王爷，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东方善开口打断，手中却没停下来，虽是在做闲情雅致之事，但眉梢眼角有藏不住的愁色。
　　过了半晌，笔端一滞，画作已成，东瑞王直起身子站远了些，看了看画作，这才抬头道：“看看，如何？”
　　凌琅玉走近了些，这是一幅将军战马图，构图洒脱恣意，铁马金戈，威武不凡，但却没有描勒五官，显得十分诡异，背景也寥寥数笔勾勒，藏着似有似无的愤怒。
　　“琅玉不通丹青，但单看战马，确实慷慨激昂。”凌琅玉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如实道。
　　东方善朗声笑道：“心有丘壑，方见丘壑。”说完，放下笔来，将桌上画作拿起，揉成一团，丢入了竹篓中。然后绕过了书案，抬了抬手，将凌琅玉请至另一旁的茶几处入座。
　　“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连见都不会见那小子。你可知，若答应你们，恐怕我族将有覆灭之危。”东方善沏了一盏茶，推了过去，开门见山，徐徐道。
　　凌琅玉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如此清晰地拒绝了，心中也明白此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看着茶盏，良久，道：“王爷，不知以你之见，赫连山还能有几时？”
　　东方善不知何意，笑道：“我又不是算命的，我怎知此事。”
　　凌琅玉道：“赫连山还未到不惑之年，想来若无大事，达天命之数乃意料之中，花甲、古稀更是有可能。”
　　东方善听这话里有话，但也未言语。
　　凌琅玉继续道：“也就是说，若无人站出来，这天底下的百姓，还将在水深火热中过上十几年，甚至数十年。人生苦短，黎民百姓一辈子都要活在恐惧、不公、绝望中，他们又何辜？”
　　见东方善不说话，凌琅玉又道：“百姓无辜，天下有识之士亦无辜。多少忠义之士，因赫连山一己私欲，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多少英才，被迫浑浑噩噩度日，生不如死。王爷，前车之鉴，难道王爷忘了吗？眼看奸佞当道，良臣被摒弃，王爷能保族人一时，当真能保族人一世吗？”
　　凌琅玉一字一句，扎入东方善心中，虽不好听，但东方善岂能不知凌琅玉句句属实，想到这些年的荒唐事，想到令人齿寒的冤案，东方善又岂能无所触动。
　　“王爷，琅玉恳请王爷下令出兵，解廪丘之危。廪丘若陷，接下来他们就会南下江东。”凌琅玉从胸前掏出一个锦囊，解开后，拿出兵符，双手递上，继续道，“王爷，琅玉明白，若王爷出兵，便是与赫连山公然为敌，他一定会报复。王爷兵力尚不足以应对，请王爷收回这五万大军，以保安全。”
　　看着凌琅玉手中的兵符，东方善心中欣慰，推回了兵符，摇头道：“送出去的东西，岂能有收回来的道理。”
　　凌琅玉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随着一声长叹，东方善默默品了一口新茶，满怀心事道：“琅玉，你晚了一步。”
　　“王爷何出此言？”凌琅玉收好兵符，看向东方善。
　　东方善无奈摇头，痛恨道：“赫连山来了旨，一行二十几人，骗走了我的老母、妻女，我发现时，他们已经离开，那群人是曲宏的手下，什么事他们不敢做，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伤了我家人，我……我也一时没有想好万全之策。”
　　凌琅玉闻言而起，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东方善心中亦是焦急，道：“昨日下午。”
　　“带着老人与孩子，他们脚程应该不快。”凌琅玉飞速思索着，果断道，“王爷，事不宜迟，我一人先行，不出半日就可赶上。”
　　东方善起身，忙道：“可，可如此一来，赫连山定……”
　　凌琅玉掷地有声道：“已经没有万全之策了。王爷，赫连山已经向东瑞王府动手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东方善霎时一个激灵，似是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是关心则乱，看着凌琅玉如此着急，低头仅思索了一瞬，坚定道：“你说的没错，是我糊涂了！我即刻传令廪丘附近的驻军拔营支援，至于我的家人，你先行一步，我派人随后驰援。”
　　凌琅玉听此消息，精神振奋起来，道：“多谢王爷大义！琅玉去了。”说罢，正欲离开。
　　“琅玉。”东方善叫住了凌琅玉，目光恳切，郑重道，“拜托你了！”
　　“放心。”凌琅玉拱手道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凉亭那边，司马阳虽在喝着茶，目光却时不时望向书房一眼。刚见到书房门打开，凌琅玉走了出来，司马阳便站了起来。
　　凌琅玉一路疾走，远远招呼了一句：“咱们路上说。冯睿将军，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便风风火火往府外赶去。司马阳也未多耽搁，扬鞭匆匆跟了上去。
　　冯睿还没来得及道别，这两人就消失在景墙外，只好自说自话：“啊好……慢走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