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14、第十四章 东王

　　山中明明凉爽，此刻一片死寂的军营中有人却感到焦灼不已，如蚁入锅。日光偏斜，转眼两个时辰已经过去，远处却毫无动静。
　　赫连空本是回了营帐中沏茶休息，此刻也稍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缓缓踱步。
　　帐外的陆瑾，朝着营外方向跪着，这么久都没有人来，难道小妹她们中了埋伏？想到这里，陆瑾心中上下打鼓，面色却不改，瞥见帐内正在踱步的裕亲王，更是佯装起轻松来。
　　赫连空停下了步子，看向营外一脸坦然的陆瑾，心中有些不安，沉思后，又唤来一名小卒，耳语一番，小卒领命离开。
　　时间一丝一缕过去，忽然营外有了细碎的跑步声，赫连空从帐内快步走出，陆瑾也跪直了身子稍稍往前探看。这两人，无论表面上多淡然，在这一刻，都隐藏不住内心的忐忑。
　　近了，更近了……是一个人！是方才领命出去的小卒。
　　那小卒跑进了军营，俯身向裕亲王道：“禀亲王，南北两苑均无异常。”
　　赫连空点头，道：“石络可在？”
　　小卒摇头：“属下去东苑传令，但并未见到石络将军。”
　　赫连空连忙上前确认，语气里藏不住的狐疑：“可仔细找过？”
　　小卒俯首恭敬道：“石将军确实不在。”
　　赫连空紧问道：“巡卫可有见着石络？”
　　小卒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属下去时，苑内并无他人，将军居所附近的巡卫也不在。”
　　“去一队人马，查看东苑，找到石络再来复命。”赫连空蹙眉，按捺住内心的急切，挥手示意两旁行伍听令，未等兵将出发，又忙补了一句，“若苑内有可疑人等，一律格杀勿论！”
　　陆瑾听得真切，心中也愈发明朗，看来，也许东苑这个石络将军才是事情的关键，之前透露给清月的南苑，是个一步步算计好的陷阱，这计谋前后呼应，心思缜密，当真叫人佩服。陆瑾想到这里，却又不禁为军营外的两人担忧起来。

　　轰隆隆。
　　微微震动的地面，扬起一尘风沙，马蹄声越来越近。
　　“有山匪！保护王爷！”两列兵卒列阵挡在了赫连空身前，辕门处也布下了重重防卫。
　　岗哨警惕地看着远处，尘土中，一行人马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岗哨眯眼，终于看清了些，连忙向内报信：“不对，不是山匪，好像……好像是瑞王的卫队！”
　　“休要胡言，东瑞王卫队岂能出现在这里，分明是贼人假扮行刺。都给我守好了。”赫连空喝止道。
　　“快开辕门，连王爷的卫队都敢拦？”领头的将军威武不凡，抬头向岗哨指了指。
　　岗哨微微探出身子，忙道：“是冯睿将军！”连连招呼几名守军开了辕门。
　　辕门缓缓打开，冯睿正欲领兵入内，营外不远处传来粗喊声：“休开辕门！”
　　众人齐齐往那处看去，竟是失踪了的石络将军！岗哨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冯睿瞥眼，也不管石络阻拦，扬手带兵入内。石络赶上前来，一剑拦在冯睿马前。
　　“石络？！”赫连空在不远处看着辕门动静，见到石络，面色忽地铁青。
　　“王爷危险！”石络偏头向里，朝赫连空喊道，“他们要造反！”此言一出，军营中的将士纷纷凑在了赫连空周遭，死死保护。
　　“造反？笑话，难道本王来自己的军营练练兵，也要你石将军点头？”声音从辕门外传来，军士们让开了一列，一人跨着马缓缓上前来，竟是东瑞王东方善。
　　“见过王爷！”军营内的兵将纷纷收回对外的剑戟，一头雾水地看着两方，怎么昨天咱们东瑞王和裕亲王如影随形如遇知音，今天就兵戎相对了？
　　石络见状，连忙回到赫连空身旁，赫连空这才看清石络身上有几处伤口。
　　“王爷，我不是那刺客的对手，我们被打晕，绑在了密室暗道中。醒来的时候，东瑞王已经不见了。”石络俯首轻言。
　　赫连空抬手，示意不必再报，未曾多想，转头向跪在地上的陆瑾看去：“好手段。”
　　陆瑾看向赫连空，只见赫连空的眼中蓦地冰冷如霜，心中莫名恐惧，大感不妙，一时间连客套都顾不上，连忙摸爬着起身欲逃，还未走几步，就感觉肩背一凉，又吓得踉跄倒地。转头一看，赫连空倒在一丈开外，一柄长枪穿过衣裳，竟把赫连空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爷——！”石络并步上前，一把抽出长枪，搀住了赫连空。
　　陆瑾回过神来，顿觉左肩胛一阵钻心刺痛，一股暖流浸透衣裳，用手一摸，后背已满是鲜血，那一剑狠辣，还差一丝便就刺入要害，真是万幸。
　　一人打马急匆匆奔来，马儿未停，便跃下身来，落在陆瑾身旁，扯下衣角，利索地帮陆瑾包扎，关切道：“军师！”
　　陆瑾晕头转向看向来人，心中石头落地，柔柔一笑，强撑着轻声道：“你来了，陆某、嘶、陆某无碍……”
　　又一人匆匆赶上起来，手却不知道该扶着哪里，半跪着颤抖道：“哥哥，你身上都是血，你别吓我！”
　　陆瑾额头满是汗珠，嘴唇泛白，轻轻拍了拍陆清月的手背，以示安慰。
　　“如此身手，奈何为贼。不知是哪方好汉？”裕亲王来不及起身便问道。
　　凌琅玉正过身子，定定地看向赫连空，一字一句道：“裕亲王，可还记得先父？”
　　赫连空看着凌琅玉那如剑眼神，刹那间仿佛看到了那位护国柱石，那位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一阵恍惚，半晌，似是自嘲般哼笑一声，释然道：“原来是小玉儿啊……呵，老家伙，看来要一直输给你了。”
　　一队亲兵也赶上前来，护住了陆瑾三人，凌琅玉和陆清月搀扶起陆瑾。
　　“少年人，今日杀不了你，是我的遗憾，以后，千万不要落在我的手里。”赫连空也起身，看着狼狈的陆瑾，意味深长道。
　　“王爷，若您落在我手里，我必保您无恙。”陆瑾虚弱笑道。
　　赫连空失语，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或嘲或叹，摇头道：“后生可畏……今日真是天公不作美，竟让你们撞对了地方。你们是怎么猜到的？”似是不甘心，又多问了一句。
　　陆清月道：“不是猜的，这可多亏了王爷你自己告诉我们。”
　　“不可能，我故意告诉你的地方是南苑，派小卒去查看的是北苑。你们就算不去南苑，那为何不跟着小卒去北苑呢？”赫连空道。
　　陆清月道：“私自扣押东瑞王，这么大的事，裕亲王你当然只会让亲信去操办，这军营里里外都是东瑞王的兵马，你肯定不敢跟他们透露此事。但偏偏在今日，你为了引我们上钩，做足戏码，佯装派人去北苑查看，好让我们误以为东瑞王实际被关押在北苑。但是你错就错在，这小卒可并不是你的亲信，嘴也不怎么牢靠，他收到的命令，只是在北苑里巡逻而已。裕亲王，你难道是想让这东瑞王的属下去看看东瑞王跑了没？”
　　陆清月接着道：“再加上之前我跟踪你们去的是东苑，而可巧这位石络大人就一直在东苑待着，哪儿也没去，就连今日，都没有跟着你在军营练兵，一个人窝在住所，四周还有两队人马守卫着，这么大的架子，恐怕也是另有得令吧。这么多线索加起来想一想，既不是事先泄露的南苑，又不是今日你诱导的北苑，而西苑就是练兵大营，那么就只剩下石络大人死守的东苑了。”
　　赫连空略有讶异，叹道：“百密一疏，天意如此……你们小小年纪，如此心思着实厉害。”
　　陆瑾昏昏沉沉，对着凌琅玉耳语了一句，便像一条死鱼挂在陆清月脖子上休息了。
　　东瑞王东方善也勒马跃下，缓缓走来，冒充东瑞王的棋子也被押着一同上前，赫连空看着东方善和身后易容之人，笑道：“多有得罪。”
　　东方善冷眼道：“也得罪了。”话毕，正欲捆了赫连空，岂料赫连空一把抽过腰间短剑，往胸膛扎去。
　　“噌！”正在此时，凌琅玉抢步上前一把夺下短剑，一只手将赫连空控制在原地。小兵上前，几把刀架上，顺势把赫连空捆了个严严实实。
　　“裕亲王，何必如此。”陆瑾努力开口道。
　　“这也是你的算计？”赫连空道。
　　“裕亲王身为亲王，本应无人敢伤你，但你在自知事情败露时，便打定主意哪怕失去我这个人质，也要先为朝廷除掉我这个祸患，恐怕是做好了在这里同归于尽的打算。”陆瑾道。
　　赫连空欲言又止，无奈长叹，慨然一笑，终还是放弃了抵抗。
　　“亲王今日受惊了，带下去好生歇着。”东方善示意下属将赫连空带走看管，又转身向兵将们交代几句，“诸位，前些时日发生了一些事情，本王今日归来，一切如初，不必担忧，各自操练去吧。军中医师留下。”
　　各兵将也是见过世面的，此番领命，无半点交头接耳，利落退下。军医奉命赶来，几名兵卒抬着陆瑾，便进帐内医治去了，陆清月向东方善和凌琅玉打过招呼，也跟进去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