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九月风过

15、第十五章 兵符

　　东方善领着凌琅玉进了另一旁的营帐，屏退左右里外，唯留下了冯睿将军在侧。
　　东方善看着凌琅玉，良久不言，凌琅玉也无甚反应，只恭敬站着。在一旁候着的冯睿将军尴尬坏了，咳了一声，看了看两人，开口道：“啊，多亏了今日几位侠士出手相助，否则我等真成了助假为虐的罪人。”
　　凌琅玉拱手表示不必言谢。
　　这可憋坏了冯睿，王爷不说话，光盯着人家看，这位侠士也不说话，晾我在一旁干站着，到底该说些什么呢。又开口道：“啊，王爷，我这大老粗，忘了问，你身上可有伤？”
　　东方善似在出神，完全没听到冯睿的关心。冯睿无奈，强行又多问了一句，这才把东方善拉回来。
　　东方善看了看冯睿，摇头道：“无碍。”又盯着凌琅玉，小心地问了一句：“姑娘，善冒昧一问，你是汝南人否？”
　　凌琅玉点头。
　　东方善心中颇为紧张，又道：“……那，你可认识……武宣公？”
　　凌琅玉也无犹豫遮掩，道：“正是先父。”
　　冯睿瞪大眼睛看向凌琅玉，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方善倒无吃惊，反倒像是一块石头落地，不知是喜还是愧，道：“好，好啊……我愧对你父亲，愧对你们一家，若他在天有灵知道侄女你还活着，也算是能心安一些了。”
　　凌琅玉道：“这世上能如王爷一般，替先父仗义伸冤的，屈指可数，王爷不必如此。”
　　东方善摇头，黯然道：“侄女有所不知，凌公曾于我族蒙冤时，四处奔走查证，解我族大难，又救我命于军旅，于我有再造大恩，难以为报。听闻凌公受冤蒙难，我本该万死以救，但一念之差，对当今圣上和裕亲王还有一丝幻想，迟疑了一步，竟铸成大错，令凌公一门葬送在赫连氏手中。我……我真是……”
　　凌琅玉今日才知还有这番往事和波折，心中慨然，道：“此间凶险劫数，非王爷一己之力能挽回，王爷莫过自责。王爷豪义，先父定是感激的。”
　　东方善听到“先父定是感激”，更是心中悲痛难当，想到武宣公何等豪气风姿，竟就这般化作黄土，再也无法对酒畅言，事实多般无可奈何啊。眼珠登时布满血丝，强忍住情绪，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木匣，郑重交于凌琅玉。
　　凌琅玉接过，打开一看，连忙合上双手递回，道：“王爷何意？”
　　冯睿方才却看得清晰，那里头，分明是东瑞王信令！
　　东方善一手缓缓推回木匣，道：“玉儿，这枚虎符是我东瑞王信令，见虎符如见我。此信令最大的用处，冯睿将军是知道的。”
　　冯睿心中顿时诸多猜测，不敢确定东瑞王此举何意，也只如实道：“啊，王爷承袭五万大军，只有兵符聚齐才可调动，其中一枚，便是王爷随身的虎符信令。”
　　东方善点头向凌琅玉道：“不错。我身上这枚，是最重要的一枚，另外三枚，一枚在冯睿将军处，另外两枚，我且随后告知你。”
　　凌琅玉心中了然，却不敢接受，推却道：“琅玉不敢。”
　　东方善道：“玉儿不必推辞。凌公大恩，我无以为报，当日若我大胆一搏，兴许便可救下凌公，凌公之难，我一生羞愧遗憾。”
　　凌琅玉摇头：“王爷……”
　　东方善打断道：“玉儿，我也不全是因为遗憾。现如今的赫连王朝已经是朽木沉疴，只等劲风吹过，才能换回新生，你是凌公后人，骁勇敢谋，不输凌公，定能将这局面改变。”
　　凌琅玉若有所思。
　　东方善继续劝道：“你不必有太多负担，此举只是以防万一，我知你现在投奔了应天军，若我所料不错，你们也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你们应天军人才济济，只差机会，若此时有强援，岂不如虎添翼。这世道，早一天重生，百姓早一天解脱啊。”
　　凌琅玉思忖后，将虎符收回，道：“那……琅玉在此替百姓谢过王爷大义。”饶是如此，凌琅玉心中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动此军，否则将给东瑞王一族招来灭族大难。东瑞王好意眼下不好推却，等到大势已定，此兵符再完璧归赵吧。
　　东方善这才安心，笑看向冯睿，精神焕发道：“冯睿，若以后琅玉有需要，你可得全力帮她。”
　　冯睿忙向东方善和凌琅玉拱手道：“啊，属下得令，请王爷放心。凌姑娘身手胆识我见识过了，当今无人能及，人中豪杰，凌姑娘若有所需，冯睿但凭驱遣。”
　　“多谢冯将军。”凌琅玉回礼。
　　“玉儿，我还有一事不解。”东方善道，“你们今日救了我，怕不是巧合吧。据耳目报，应天军前些时日经了些波折，和今日之事有关吗？”
　　凌琅玉这便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东方善连连称赞，道“这个陆瑾少负盛名，我本以为是沽名钓誉的书生，从未放在眼里，听你之言，惊才风逸确属难得。应天军能将你们收入麾下，必成大事。”
　　冯睿听罢，虽然凌琅玉将其中自己的艰险都一笔带过，但同是行伍中人，冯睿知道若想做到凌琅玉说的应对那么多对手，有多么难以想象，心中对凌琅玉更是敬佩起来，对应天军也有所改观。
　　凌琅玉道：“琅玉也有一事不解。”
　　东方善道：“何事，玉儿尽管说。”
　　凌琅玉道：“裕亲王为何会如此……”
　　东方善轻蔑道：“你是想问，他也曾在殿上为凌公求情，为何现在又来绑了我？”
　　凌琅玉点头。
　　东方善冷笑，嗤之以鼻道：“这假菩萨，真狐狸，他假惺惺为凌公说话，还使了苦肉计，血谏朝堂，无非是为朝廷引出有二心之人，他假装与我相谈甚欢，也只是为了确认我的二心，好找机会对我下手。他再怎么样也是姓赫连的，我竟被他蒙蔽了双眼。”
　　凌琅玉失语，没想到人心竟如此叵测难料。
　　东方善关切道：“玉儿，你日后也要多多提防，留个心眼，切莫轻信人言，错付信任。”
　　凌琅玉点头，道：“琅玉记住了。”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向二人道，“眼下我的身份恐怕难以隐瞒多时，应天军更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我且去看看军师，若伤势稳定，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东方善道：“好，我让冯睿将军祝你们一臂之力，等进了扬州地界安稳下来，冯睿再行撤回。”
　　“啊，是。”冯睿拱手。

　　已近黄昏。
　　陆瑾休息的营帐被撩开，陆续出来几人，互相拱手道别。
　　“大恩不言谢，晚生在这里谢过王爷，谢过冯将军了。”待最后一人出来后，陆瑾朝两人拱手道谢，面色缓和了一些。
　　“哪里的话，小兄弟少年英才，于我有恩，冯睿护送你回去，是应当的。”东方善大手一挥客气道。
　　冯睿笑道：“啊，是啊，放心吧，王爷，陆兄，我肯定平安把应天军给带出观牛谷。”
　　陆瑾道：“那就有劳将军。对了，王爷，晚生还有一事相求。”
　　东方善道：“何事？”
　　陆瑾问道：“不知王爷想如何处置裕亲王？”
　　东方善一愣，倒一时半会确实想不出要如何处置这位天潢贵胄，送回去吧，那岂不是放虎归山，杀了吧，没准朝廷追查行踪，发现裕亲王在这里消失了，万一朝廷大怒，确实又无法抵挡，一直关着吧，又能做什么呢，始终是个烫手山芋，且裕亲王老谋深算，万一又着了倒，岂不是得不偿失。便道：“小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陆瑾道：“王爷，晚生有个不情之请，想把这位裕王爷带回去。我们主公也是当世豪杰，想必有很多话，想同这位亲王详聊。”
　　陆瑾心里盘算，这位裕亲王足智多谋，老成持重，且乃朝廷中难得的清流，在此殒命确实可惜，且如此肮脏的朝廷却还能□□，多数理由是因为有这位裕亲王的支持，大多数的势力都看在裕亲王的面子上，才支持了朝廷，若能趁机收归应天军，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又生出了好奇。这位亲王身上掌握了太多朝廷的机密，自身也有太多的疑问，又为何在帮助了诸多清正之人免遭迫害后，却又对东瑞王如此前后不一，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裕亲王，也是颇为令人疑惑的。
　　除却这些，陆瑾还有私心，便是始终念及到，在父亲绝望之时，只有裕亲王伸出了援手，这在当下人人自危的朝堂中，是多么难得的举动。
　　听陆瑾如此说，东方善倒是心中一轻，自己确是个武夫，不擅长处理这些令人头疼脑热的算计事情，不如让这个心思活络的年轻人去对付，也少了我一番纠结。当下便点头应允。
　　陆瑾道：“多谢王爷成全。晚生伤势也见稳，心中挂念主公，此番就此别过了。”
　　几人别过后，陆瑾、陆清月、凌琅玉三人，连带着被抓上马的赫连空，被冯睿的军队团团围住，里里外外保护着，连夜往观牛谷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