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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第 174 章 偷天换日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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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若尘，他将这个可怜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想着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还有一人能与自己说话，也算是个绝处逢生的惊喜，至少不会自己将自己生生逼疯。
“你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吗？”他问。
红若尘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是自愿来的。”
他如遭雷轰，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自愿来这种地方，沾满泥污，血流成河，将人折磨得不像个人，将恶鬼困成更凶煞的恶灵。
“你...是不是在外面呆不下去了？”他试探着问。
红若尘却露出一丝笑来，他摇了摇头，明明满脸的污垢却让人有一种如被春风拂面般的温柔感觉，“我想要护着心里在乎的人，就只能将自己送进地狱。”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眼前的男人心生了几分好感，他抖着指尖，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去，将红若尘额前散乱的发丝拢到了耳后。
“你放心，”他对红若尘说，“他们，我是说你想护着的人，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嗯，”红若尘点了点头，“会的。”
那个跌入泥泞身无长物的人，却这样坚定着自己心中的柔软，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突然就觉得眼前这笑容有些熟悉，红若尘的面颊上有伤疤，有泥污，有干涸了凝在脸上的血痂，可那眉眼中的神情，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他心中的疑虑。
他伸出手，用不甚干净的、打了补丁的粗麻衣袖去擦红若尘的脸，瞧着那半阖的眼皮，心中更是惊愕。
这张脸，这张脸...这眉眼，这唇角，竟都是那般的熟悉！
熟悉到他每日起床梳洗时，都能自水中瞧见！
他指尖一顿，捂住口鼻，惊骇地，瞪着眼睛，仿若见到了鬼一般，不住地往后退却。
方才还心生了几分的亲近之意此时早已荡然无存，他只觉得恐惧，觉得惊怖，觉得脚底生寒头皮发麻，觉得见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他仿佛是瞧见了一面魔镜，对着镜子就能看透时光流逝，预知未来种种。而他的未来，便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疮痍，如此的凄风楚雨。
那人面目清瘦，一张脸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但却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五官轮廓。
“是不是我，吓到你了？”而此时，红若尘的声音又飘了出来，带着些怯怯与歉仄，“我...在这里待得久了，此时肯定十分骇人，不好看的，对不起啊。”
“不...不...没有，”他哆嗦着嘴唇，眼睁睁的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现在还是人，”他只听得红若尘轻叹了一声，“再过几日，便说不好了。”
他又一次伸出颤抖的指尖，试探着，摩梭过红若尘的脸，顺着他额角一路描摹。
是了，是有血有肉的感觉，入手的肌肤上还有温度，也不似说书先生口中所讲的鬼怪狐仙一般触不可及，还是活的。
只是，红若尘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重到早已溃烂流脓，散发着一股并不好闻的气味儿，身上没有一处还算完好的皮肤，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半阖着眼，每说一句话，都要缓上老半天的的气儿。
“你...在这里呆了很久吗？”
红若尘点了点头，动作十分细微，好在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看，才能有所察觉。
“喂！吃饭了！”他听见狱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于是起身，磕磕绊绊地走到门口，从铁栏杆的缝隙中接过了一个发黑的馒头，还有半碗清水。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他问，语气是有些气急败坏却又不敢直言的懦弱，只能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巴巴的瞅着外面那一脸横肉正在调笑的狱卒。
“想抓就抓了，”狱卒道，“我们太子爷抓人，还要理由？”
“识相的就老实呆着，少给爷整幺蛾子。”
他那时第一次明白，什么王法，都不过是当权者一句话的事儿，想抓就抓了，只是因为那位太子爷的一时兴起，他便要被扔进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受罪。
狱卒也没有要与他继续拉扯的意思，说完转身欲走，他连忙叫了一句：官爷，我们这有两个人，您能不能再给一个馒头？
“两个人？”那狱卒诡异一笑，“里面那个，还算是个人吗？”
话毕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他捏着手里的馒头，端着半碗清水，小心翼翼的又挪了回去，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曾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在很久以前，在他与弟弟两人还靠乞讨过活的时候，那些从灾区来的流民，染了恶疾的被扔在路上，吃不上饭的被活活饿死，冬天最冷的时候一觉睡去就再也起不来的......比比皆是。
这些在他眼中活生生的人命，在有些人眼里却连一头牛一匹马一只狗都不如，轻贱到了泥里。
可是，他们也是人啊！
他的心在抖，在害怕在恐惧，没有人想活成那个样子，没有人愿意卑微到骨子里，可是命运却又如此不公，高高在上的，永远瞧不见脚下踩着的到底是什么？是千里沃土，还是尸横遍野。
他坐在红若尘身边，用馒头沾着清水喂了一些到他嘴边，“吃些东西吧，吃了就能好些。”
“你好了，还有人能陪我说说话。”
“也许我们还有能出去的一天，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弟弟，我的爹娘。”
“还有山脚下那片野花，秋天开起来的时候，能惹来许多蜜蜂，但是你不能离它们太近，是会蜇人的。”他说着，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不过蜂窝里的蜜倒是极甜。”
红若尘蠕动了嘴唇，咽下一口冰凉的馒头，这一口已是他这些日子里最好的一餐，他抿了抿唇，觉得老天待自己还算不错，至少没让他一个人面对死亡，临去的时候还能遇见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还能得一口许久未曾尝过的滋味。
只是...红若尘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发闷，能被黄安关在这里的，又能得了什么好结果？他自己已经受尽了折辱，他不希望再瞧着这么样一个愿意跟他说话愿意分他一口食物的人也在这暗无天日的魔窟里受尽折磨。
可是...红若尘心中发酸，他无能为力。
他再也不是红国的皇子，不是让人羡慕的王爷，他是一个阶下囚，是被人舍弃的棋子，是供人玩弄的禁脔。
他连自己都顾不了，他还能顾得了谁？
心中一片凄凉。
一间牢房中的两个人，各有心事，各自沉默。
接下来的几日里，许是红若尘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或许是他憋在心里的话实在太多，更或许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能被关到这里的，都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于是，红若尘开始变得有些啰嗦，他说自己儿时的谨慎，说自己弟弟如何聪慧，说自己母亲眉眼温柔，说梨花树下的箜篌调音悠悠，说栖霞宫里的春日如虹，说自己心底里，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姑娘。
“可惜啊！”红若尘微微一笑，“我再也回不去了。”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的。”
“是吗？”红若尘倒是洒脱，“你若有机会瞧见他们，我的弟弟我的娘亲，就跟他们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啊，是没有战乱没有仇恨的，也没有算计没有阴谋...”他说着，阖上双眼，仿佛马上就要瞧见了那么一片世外桃源，“我在那里...很好。”
“叫他们，不要担心。”
他默默地听着，红若尘却许久再未言语，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往红若尘身旁凑近了些，轻轻地推了推他，毫无反应。
他有些惶急了，又放大声音喊他的名字：红若尘，红若尘！若尘，若尘！
“你是睡着了吗？你是不是困了？”
“喊什么喊！”狱卒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进来，“嚎丧呢你？”
“你要是吃饱了撑得精力旺盛，就过来陪爷几个乐呵乐呵！”
“哈哈哈哈！江爷说得对，这小子那张脸，跟红若尘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上起来的滋味是不是也那般让人销魂。”
......
接下来的句子越说越不堪，越说越下流。
最终还是那姓江的狱卒结束了这段对话，“滚滚滚，你们几个，想想就行了啊，太子殿下抓来的人，自己都还没玩过呢，等轮到你们的时候再说。”
“我们也就是想想啊！”一人嬉皮笑脸地说，“规矩咱都懂。”
“嗯，管好你们□□里的玩意儿，惹怒了太子殿下，谁也保不了你们。”
牢房里的他恍若未闻，他伸出手指，摸索着放在红若尘脖颈上，温度还是热的，却已不见丝毫脉搏跳动。
他不信，又把手指放在红若尘鼻端，放在他腕上动脉，可依旧没有一点呼吸没有丝毫跳动。
“红若尘...”他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声音中带着颤抖，“你醒醒啊。”
“你别睡了，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将手指压在红若尘人中上，一下下的按，却又一次次的失望。
“你再跟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害怕。”
“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地方啊！”
“你还没跟我说完，琴川城里到底有多美？”
“你不起来，我就当你是吹牛了啊！都是你编出来的吧？”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接受不了这种一个人留在暗无天日牢房中的那种孤寂。他喃喃自语，不睡觉的时候，就自己跟自己说话，一会儿假装自己是红若尘，讲琴川城里三月飞絮四月细雨，一会儿又变成他自己，说流亡街头怎么才能要到更多的吃食。
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是那个栖霞宫中梨花树下弹箜篌的白衣公子，还是浑身泥垢为了多要一张饼子而百般讨好的街头乞丐。
是被王后嫌弃满朝提防的庶出皇子，还是出身卑贱一辈子都上不得台面的流浪花子。
他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日月星辰，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那阴暗的牢房门开了，狱卒的脸映着烛火，居高临下地矗立在门外，他眨了眨眼，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刺痛了双目。
“出来，”狱卒说，“国主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