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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第 171 章 偷天换日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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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初十,梁梦君愈发觉得内心难安,这种不安没有征兆,完全来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季临歌就望着他笑:真是稀奇,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什么让你感到害怕的东西?
梁梦君看了一眼蓝宣,他不是怕自己会怎样,只是怕蓝宣会遇到危险。这么些年已经出过了太多的意外,他不能,也不允许他的宣儿再受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要是实在觉得心里不安,那便不去了,”季临歌捏起茶杯啄了一口,“我们只当是出来透透气,顺便寻寻药。”
梁梦君不语。
他的确是不想去,可那请柬是红若尘下的,那人即将成为红国的国君,他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不理睬,可他的父王还在琴川,还要在红若尘眼皮子底下过活。
“那你便自己去,”季临歌吹了一口杯中飘着的茉莉花瓣,“我与宣儿留下。”
梁梦君抬眼看了看在一旁认真吃点心的蓝宣,又看了看季临歌,不语。
“怎么?”季临歌似笑非笑抬了抬眼皮子,“信不过我?”
梁梦君皱着眉,他的确是有些看不透季临歌了,始安城的那一幕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死了蓝溪,死了蓝品山,死了尹翰,那到底是不是季临歌刻意安排下的,他...又是不是忘忧台幕后的主子?
季临歌摆了摆手,“你将宣儿带上吧,我也跟着你们一起。”
他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放低了声音,仿佛整个人的表情都隐在了黑暗阴影里,“我就算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也不会对着宣儿下手,也不会对我爹下手。”
“你...大可放心。”
“我...”梁梦君顿了顿,“不知道还能信谁。”
“信哥哥呀,”蓝宣嘴角带着点心渣,伸手又去拿另一块,“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信你们。”
这句话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盆火,将季临歌那颗即将要冻成冰的心融化成柔软血肉。
“哥哥也信宣儿,”他揉了揉蓝宣头发,“哥哥一定会让宣儿好起来。”
十二月初十,宜嫁娶、纳采、冠笄,忌祭祀、入殓,祈福。
那座似楼非楼的建筑被红若尘效仿古人挂了个“摘星楼”的牌匾,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描了金刻在匾额上,老远看去还是很有一股磅礴的气势。
“这字是你哥写的?”季临歌咂咂嘴,“气势够了,笔力不足,可像是没练过几日的样子。”
梁梦君摇了摇头,“不是红若尘的字迹。”
“走吧。”
明明是个喜庆的日子,摘星楼上却挂了些祭奠先人的黑白绸缎,瞧着有些肃穆压抑。
“你哥还挺会做人的,”季临歌感叹,“红蓝两国都是国丧,他这般做派,却也让人说不出什么了。”
既能随着心意把生辰过了,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果真是个当国主的好材料。
细数历代各国国君,脸皮太薄不行,心太软也不行,就得要那种既能拉得下脸皮,还得手冷心黑的才能有一番作为,刚跟你和颜悦色的聊完家长里短,一转身就能眼皮都不眨的灭你满门,这才是一个合格君主该有的样子。
季临歌一边想一边偷眼瞧了瞧蓝宣,自家这个弟弟到底要怎么继承蓝国君位?他这个性子的,弄不好三天两头就得被人反上一次,这可真够愁人。
这么烦心的事情还是交给红平平去想吧,季大神医摇了摇头,他宁愿一辈子娶不着媳妇儿跟小九儿过,也不愿多参合一□□堂争夺。
三人步入摘星楼,第一层满堂明亮,可除了些照明的灯火,却也不见多余的物什。
“三位贵客,请跟我来,”从阴影中走出一名侍者,他脸上带了一张欢喜面具,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嘴角弯到了耳后,瞧着就像是年画中抱着胖头鱼的娃娃,可声音却并不青脆,而是被刻意压低了的,还带了丝锯齿划木般的喑哑。
他躬身伸手,手上带着一副黑皮手套,指了个继续上楼的方向。
“你在那阴影中等了多久?”梁梦君看似随意一问。
“主人吩咐过,我一直都在等着各位贵客。”
梁梦君不动声色继续向上,可心中的不安却更浓了些。
他们方才走进摘星楼,明明是过了好大一会儿,这侍者才从黑暗阴影中走出来的,可若真如他所说,难道不应该是一见有人进来就立马迎上前吗?
第二层与第一层相似,依旧是灯火明亮,却不见多余物什。
“我们要到哪一层?”季临歌问。
“主人在摘星楼顶恭候各位。”
第三层依旧是一层明亮满室灯火。
到第五层时,那普通的蜡烛终于被换成了满室明珠,各个都发着明亮光晕,散出清冷月辉。
蓝宣瞧着一盏仙鹤铜灯生的好看,便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看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恍惚间觉得这珠子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那地方也是幽暗深邃的,是嵌满了这些会发光明珠的,只是那珠子的光晕显得更加清冷一些,不似这塔中的瞧着有温度。
他指尖刚要触上仙鹤口中的珠子,就被那侍者往后拉了一把。
梁梦君沉了脸:“你主子这灯,还摸不得了?”他将蓝宣护在怀中,轻拍着他后背哄着,“宣儿别怕,别怕,有哥哥在呢。”
蓝宣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戴着欢喜面具的侍者,诚心躬身一礼,“对不起,是我不应该乱动东西。”
那侍者先是一顿,身子明显的僵了一瞬,随即赶紧回了蓝宣一礼,“无妨的,只是这并非照夜明珠,而是琉璃灯罩,中间燃着金粉磷火,恐怕会伤了贵客。”
“原来是这样,”蓝宣点了点头,“这法子真是巧妙。”
侍者便不作声了,只是继续带路。
直至九层塔顶。
这第九层是一座亭台,现下正是寒冬凛冽,四周搭下了厚重棉帘,室内燃着噼啪火盆,摆放着照明灯烛,倒显得是温暖若春。
亭台两侧摆放着矮几方桌,桌上搭着的桌旗上滚着绛红色的边儿,暗绣着浅白梨花,上面整齐的摆放着银质餐具。
室内燃着一缕甜靡香气,与这摆设倒是相得益彰。
梁梦君皱着眉,瞧着眼前一切,心中就愈发奇怪起来。
他们是卡着点儿来的,走到这摘星楼又用了不少时间,按理说现在应当宾客满堂才对,可这粗略的一瞧,却只见零星几处坐了人。
再一细看,红若尘安排的矮几也并不很多,只有两排,一共八张。
“是予安来了!”上首位的主人家懒洋洋的斜靠在椅中,手上拿了一方紫砂小壶,放在唇边嘬了嘬,便随手指了一个位置,“坐吧,今日本王高兴,不分尊卑贵贱,你们随意便好。”
梁梦君这才仔细的瞧了一眼周围,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离红若尘最近的左手边坐着的是黄清扬,她手中抱着孩子,脸色并不是很好,在感受到了这一道目光之后也只是轻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黄清扬身旁的两桌分别坐着两位大人,一位姓李,是红国吏部的一个副官,这人没多大学识,往上爬的本事却十分了得,在红轻尘刚登基时只是个太学院里传话的小厮,却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大运,几年间竟然爬上了这么个位置。
还有一位姓陈,这位可比李大人出身高贵了许多,原本是丞相府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这些年也借着自家势力与讨红轻尘的欢心爬上了一个礼部侍郎的位置。
另一侧坐着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人一桌,瞧着似是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梁梦君拉着蓝宣,走到与黄清扬同侧,挨着那位姓陈的大人坐了下来。
季临歌四下一观,只得无奈地坐在一名贼眉鼠眼的男人身旁。
“季神医也随着予安来了?”红若尘抬了抬眼皮,“还真是荣幸得很。”
“没法子,”季临歌随手在盘中拿起了一枚果干,“我的病人要来,为了不砸了神医的招牌,我也就只能跟着。”
“哦?”红若尘又嘬了一口紫砂壶嘴,看不清脸上是何种表情,语气中到极是关切,“予安病了?”
季临歌面不改色点头胡扯,“病入膏肓。”
“那可真是要麻烦季神医了,”红若尘换了个端正些的姿势,将手中紫砂壶放下,“予安,可是红国的希望啊!”
季神医抬了抬眉,“药石无医。”
红若尘......
“如今只能靠那一味难求的草药暂且吊着性命,”季临歌道,“不知国主可曾听过香凝雪丸?”
“只有配齐了这药,梁梦君才有救。”
红若尘若有所思。
正此时,戴着面具的侍者手上端了个木制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把茶壶,他围着每桌转了一遍,将桌上的茶盏尽皆添满,待最后走到蓝宣跟前时,那茶壶中的水却没了。
“对不住二位贵客,”他将蓝宣与梁梦君的茶盏一并放在托盘中,“我下去续上水,添满了再给二位端上来。”
“手脚麻利些,”红若尘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莫要惹事生非。”
“是。”
一时间亭中一片寂静,只偶然能听闻几声风吹铃响。
“这是安魂铃,”红若尘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那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能安抚死去的亡灵。”
他捏起桌上一枚青杏,缓缓放入唇齿之间,待侍者重新端上了两杯热茶之后,眼瞧着梁梦君与蓝宣一人喝了半杯,他双手相击,亭中落下一丈帘幕。
看戏吧,红若尘眯了眯眼,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