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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 162 章 偷天换日22 ...

  •   琴川的三月细雨迷蒙,浅色油纸伞下的倩影回眸一笑,便叫人再难忘怀。

      蓝品山打听出了那姑娘姓名,差人送去如山的财帛当作聘礼,他本成竹在胸,觉得眼前佳人已是自己盘中之餐囊中之物,就如同以往他看上的那些女子一样,应当兴高采烈的应了他,甚至是百般谄媚千般讨好,求他带着她们回明悦宫。

      可这次却不一样,那姑娘家里虽不算多富贵,却是书香门第,家教严苛,父母慈爱。老两口早将世事看破,并不巴望着自家女儿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顺带着蒙阴后人,他们只盼着闺女能得一心上人,白首不离分。

      所以他们对着眼前如山一般的金银珠玉看都未曾多看上一眼,便言辞婉拒了。

      蓝品山大怒,怒极反笑,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家,也从未见过有人不喜钱财不爱高官厚禄,他心中冷笑,只觉得这是一出拙劣的欲擒故纵,只是为了从他这里得来更多的好处。

      多大的笑话,他堂堂蓝国的小王爷,竟还娶不了琴川城里教书先生家的闺女了吗?

      他心中生出了些征服的斗志,只想着先将人娶回去,以后的账便可以慢慢算。

      于是,蓝品山放低了姿态,亲自带着仆从去提亲,将原本要娶侧妃的说辞换成了明媒正娶,只要两位老人一答应,那他们的女儿就是始安城里名正言顺的小王妃。

      是王爷府中一辈子不用看人脸色的正妻,是说一不二的王府主母。

      他满以为这样的筹码足以打动任何心怀叵测的人,他面带浅笑,欠身一礼,面对大厅之上的两位老人态度恭谨。

      可谁知,那姑娘的父亲依旧如同前次一样,摇了摇头,“这门亲事,我们不能答应。”

      “为何?”蓝品山问,“你们是嫌本王聘礼给的不够多,还是嫌本王未登顶九五?”

      他这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可彼时屋内只有三人,他被气急了,便多了几分狂妄与嚣张。

      “小王爷请回吧,我们老两口曾答应过小女,她的婚事,由她自己作主。”

      “小王爷是天皇贵胄,万金之躯,小女福薄,配之不起。”

      蓝品山嗤笑一声,“你们不觉得这借口找的,太烂了些?”

      “哪家姑娘的婚事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己作主?你们是欺本王无知吗?”

      他心中愤恨甩袖而去,却也因此记恨上了琴川城里这不谙世事的林家。

      他虽是蓝国皇子,却与红觉非有些私交,二人曾相伴游历,平日里只要不牵连政事,便还算是一对表面和谐称兄道弟的朋友。

      于是,蓝品山去找了红觉非,将这一出并不如何光彩且没多大面子的事儿说了出来。

      红觉非伏案大笑,指着他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你快别笑了,”蓝品山推了他一把,“给我想想法子。”

      “那姓林的老头儿可是琴川城里出了名的老顽固,”红觉非道,“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说你看上谁了不好,怎的非看上了他家闺女?”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红觉非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瞧着蓝品山,“直接将人抢回去拜堂不就得了,只要入了洞房,你还怕人跑了不成?”

      “我说大哥,你就是我亲大哥,”蓝品山假模假样的欠身作揖,“你可饶了我吧,我是蓝国的小王爷,又不是山寨里的土匪头子,我若是抢回去个姑娘,别说我父皇会如何,光我母后一人,就能把我拆成零件扔到乱葬岗去。”

      “那就想法子让他们家同意,”红觉非大手一挥,“我是君他是民,随便给点压力不就得了?”

      此话深得蓝品山之心意,他一开始来找红觉非,也是报了这样的心思。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琴川城里的林家,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祸事,

      最先是家里养的大黄狗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路边,被掏空了脏腑,挖了一双眼珠子,血流了一地。

      那场面不仅骇人,瞧着更是恶心,林老头一开大门,竟瞧见了如此血腥的一副画面,当时便扶着墙干呕起来,直到将胃中酸水尽数吐出也没觉得好上几分。

      第二日,林家大门上被泼了狗血,门口用鲜红的血液画着鬼神符咒,仿佛恶鬼索命。

      林老头实在是受不了这般惊吓,顶着一副病歪歪的身子跑去衙门里告状,希望知府大人能明察秋毫,早日找到凶手,还林家能安稳度日。

      “凶手?”知府大人吹了一口杯中的茶叶沫子,抬了抬眼皮,“你家死人了?”

      “没有,死了条狗。”

      “死了条狗你来报官?”惊堂木震天响,“你是觉得本官太闲了?”

      “不敢不敢,草民不敢,只是,我家那条狗死得太惨了些。”

      “街上的张屠户家里还天天死猪呢,你说本官管得过来吗?”

      “轰下去!再敢蔑视公堂,本官一定大刑伺候!”

      状没告成,林老头还被狠狠地警告了一番,颤颤巍巍走回林府以后,便病的更重了。

      第三日,林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丢了,林老头再次去知府衙门报案,被当成寻衅滋事打了二十大板,扔在路中间供全城的百姓围观,以儆效尤。

      林老头是个文人,有着士可杀不可辱的骨气,被当众如此羞辱,回去当天就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蓝品山听说后只轻描淡写的抬了抬眼皮,就叫仆从带着东西再去提亲。

      好端端的林府,此时只剩下老太太与女儿相依为命,老太太一辈子相夫教子,看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只道是自己家门不幸连遭厄运,可林慕语心中却无比清楚,自己家中能遭此巨变,恐怕多半与那始安来的小王爷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气急恨极,却又无计可施,将自己的母亲送回了落霞城的外婆家安顿好,带着满腔的怨气便跳了落霞湖。

      碧水鳞波,映着点点细碎阳光,身穿青纱的姑娘在湖水中浮沉,那一刻,她心中没有害怕,没有恐惧,而是带了一丝解脱的笑。她想,你不就是看上了这具皮囊吗?那我便毁了她。

      她愿用自己的命,去报复那个自己仅见过一面的男人。

      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让她厌恶至极,憎恶到了骨子里。

      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她想,眉眼含笑。

      世事弄人,造化无常。

      她满心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葬身湖底,从此了无牵挂,却不成想,一睁眼,瞧见的不是幽冥地府,不是炼狱熔炉,却是青纱幔帐桂树飘香。

      她愣怔了一下,脑海中恍惚着神思,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落进她耳中,那音调中带了些憨厚与淳朴,以及怎么样都掩饰不住的激动。

      “你都昏迷好些天了,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小心掉进湖里了呢?”

      “多亏我那日出岛去采买东西,”他挠了挠头,憨笑着,不知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

      憋了半天之后,他试探着问,“等你好了,我教你游泳吧?这样就不怕落水了。”

      林慕语眨了眨眼,瞧着面前的男子,他穿了一身麻布衣裳,身材高大,逆着阳光时脸上尽是一派温柔,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傻,露出一口大白牙。

      像极了守在院子里的忠厚土狗。

      林慕语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思绪敛起,她家的狗已经死了,死得极惨,她不希望眼前的陌生男人会遭同样的厄运。

      “你是谁?”她阖动嘴唇,“这是哪里?”

      “我叫尹翰,这里是落霞岛。”男人的声嗓映着阳光,是一片的光明磊落,“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等养好了身子再做打算。”

      “虽说已经开了春,可这落霞湖里的水还是寒凉得紧,莫要留下病根了才好。”

      她未再多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她想,既然自己还能活着,那也许就是上天的怜悯,是对她的施舍。

      她时常坐在窗边瞧着远方,看林间的溪流与地上野花,看窗外朝阳升起夕阳落幕,然后就是漫天的星光与月亮,在漆黑的天幕上铺散出一层清冷光辉,岛上的夜景,是别处见不着的美。

      她给这一间林中木屋取了个名字,她叫它花语苑。

      她不常说话,在屋外围了一圈篱笆,种上了些墨菊兰草,还养了一窝野兔。

      她觉得,对着这些花草动物,总比对着人要好,人心难测,花草却不会伤人。

      那段日子她初获新生,将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隐藏了起来,不愿与人交流,对谁都带了几分提防。

      尹翰每日都会来,有时候带着些精致点心,有时候拿给她一盆名贵花草,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傻,总带着些拘谨与小心,生怕自己一句话说的不对便会让这本就不苟言笑的姑娘更多添了几分厌烦。

      林慕语不说话的时候,尹翰就在一旁自说自话,说自己小时候是怎样下水摸鱼,怎样上树掏鸟窝,怎样被教书的先生抽鞭子,怎样偷了娘亲的胭脂涂在老夫子脸上。

      他挠了挠头,敦厚地笑,“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小时候很皮的。”

      林慕语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时间久了,有的时候,她心里也是想说上两句的,可是当她想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尹翰口中的童年与她自己所经历的,是那般地大相径庭。

      她没有上过树没有抓过鱼,没有用泥巴打过架,没有偷偷在教书先生后背贴过小王八,她的父亲就是教书先生,平日里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教条严苛。

      她的童年是在书堆里过的,从三岁时第一次握笔在宣纸上胡乱图画,到十三岁时已经能写出一手娟秀的小楷,画出蒙了雨雾的江南水墨。

      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女红刺绣,每一样她都能做到最好。

      可她却不知水里的游鱼要怎样抓上来,不知树上的枣子熟了以后是如何落在地上的,不知绑了线的纸鸢如何才能飞得更高,也不知,怎样才能让自己开心。

      尹翰所说的一切都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可她只能静静地听,听他在草地上打滚,与小牛犊比力气然后被顶进了泥坑里。

      他的世界对她是那样的新鲜,可她却插不上一句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啊?”尹翰学着她的样子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问。

      “琴川。”她说。

      “离落霞岛远吗?”

      “远。”

      “那琴川是什么样子的呢?”

      于是,她仔细地想了想,与他说了三月的细雨与柳絮,说了白墙黑瓦的古旧小巷,说了街边百年字号的点心铺子,她再细想时,却想不出旁的了。

      “琴川不好的,”她说,没有落霞岛好。

      琴川没有一开窗就能瞧见的虫鸣鸟叫,没有落日晚霞铺散在整片湖面的美景,也没有比眼睛还要明亮的星辰。

      更没有,你。

      “为什么呢?”尹翰疑惑,“我听你说,觉得琴川是顶好的。”

      因为,有你。

      不知从哪天起,林慕语就觉得自己的心乱了。她每日依旧坐在窗边瞧日出夜幕,可心中却忍不住盼着尹翰能来。

      来与她说最近又遇见了什么有趣儿的事,谁家的孩子又调皮了,哪个先生又被气到吹胡子瞪眼却无计可施。

      说什么都好,她只是想见他,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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