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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 161 章 偷天换日21 ...

  •   小七的脸色苍白如纸,堪堪将这一段心中记挂的事情说出来,便又昏迷了过去。梁梦君神色不善,整个人都像是被拢在了一层黑色雾气之中,两片薄唇几次开阖,都未发出任何声音。

      到底是谁,非想要了宣儿的命!

      黑色的袍袖被他甩出一股磅礴气势,眼角眉峰冷冽,像是落了万年冰雪。

      “绿丫,”梁梦君甩出一枚通体翠绿的令牌,“拿着这个,去红国驿馆找柳成溪,让他调军把魂丘城给我围了。”

      这令牌是很久以前红轻尘给他的,若遇事紧急,可直接调配当地驻军,他自从收下了这牌子,还是头一遭拿出来用。

      “若是敢放出去一只苍蝇,我就去烧了他家!”

      蓝二公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真凶。

      小丫头乖顺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前厅只剩下两人。

      “你又何必如此?”蓝宣叹了一声,“惊扰到城中百姓,总是不好的。”

      “宣儿你可知道,”他猛然间回首,瞧着蓝宣,一双眼睛是充血的艳红,状若从地狱出来的恶鬼,那是蓝宣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狠厉与决绝,“你若是有事,我恨不得用这天下来陪葬。”

      他是怕了,真的怕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以为自己能护住的人,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被下毒,被刺杀,在魂丘的时候委曲求全,被黄安那个变态掳虐,被黄云深当作替身,好不容易打完了仗,还要被自己的父亲逼迫。迷情幻影,那时什么毒?藏音樊花,又是什么毒?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欲望与那些龌龊的目的都对蓝宣做了什么?

      那是他当作宝贝捧在手心里的人啊!

      怎么能,怎么可以!

      “行了行了,”蓝宣佯作嗔怒,轻轻拉了拉他衣袖,便将这怒极了的人,将这百炼精钢一样的心,化做了绕指柔水。

      “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他歪了歪脑袋,细细的瞧着烛光后那一抹黑色的人影,“你说什么我都听还不行?只是,别扰了百姓生活。”

      “魂丘城的百姓能有今日这般安稳日子,可不容易。”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困到眼角都有些湿漉漉的泪渍,“我要去睡了,予安可要一起?”

      如此热情相邀,瞬间浇灭了梁梦君心中最后的一丝火星,原本如熔岩漫流火山爆发一般的心境,此时已被这三月春风似的温言软语吹成了风中细沙水中落叶,也跟着温柔起来。

      “有终日里提防算计的空闲,还不如与你多呆一会儿,”蓝宣蹭在他怀里,“明日我们找个园子去听戏吧,嗯?”

      “好。”

      “怎么就突然想着去听戏了?”

      再问时,怀中之人已经熟睡,阖着双眼,眼睫铺散成一片,随着鼻翼的呼吸微微起伏,嘴唇略略嘟起,像一只受了气的可爱小包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般好看!梁梦君忍不住吻了吻他唇角,眉眼中泛起了一阵涟漪。

      “宣儿,只要你能无恙,要我怎样都无所谓。”

      他翼翼小心地将这个怀抱紧了紧,把下巴搭在蓝宣肩头,感受着怀中之人的呼吸与心跳,缓缓睡去。

      第二日是个无风的晴天,在魂丘城里算是难得的好天气。

      梁梦君与蓝宣走在街上,先去吃了一碗浇上卤汁的豆腐脑,又去吃了街头的清汤馄饨,然后才不急不缓慢慢悠悠的走去听戏。

      整个大陆是没有专门的戏园子的,要想听戏听曲儿,就得去茶楼。一方茶楼的大厅中间搭了个高台子,会轮番的请些说书的唱曲儿的和戏班子过来,一段戏文往往要分几场唱完,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停顿,勾着下面茶客明日再来。

      蓝宣寻了个雅间落座,这里视野好,听得清楚,还不闹腾。点上一壶梅子清茶,再配上几样点心,与心爱的人一起听着故事,便是极其安详幸福的事儿。

      “未开言不由我泪流满面,一桩桩冤情事细说一遍。想当初在汴京身居宫院,玉辰宫李皇后陪伴驾前。”

      台上传来阵阵戏腔,婉转哀恸。

      蓝宣捏着茶盏的手一顿,怎么唱了这么一出?

      “宣儿怎么了?”梁梦君问。

      “没事儿,”蓝宣笑笑,“这戏文,我听着有些耳熟。”

      梁梦君干咳两声,放了块点心在嘴里,他是不爱听戏的,总觉得咿咿呀呀的吊着嗓子,好好的一句话非得唱得百转千回,越听越是急人。

      真不如琴川城里的琴娘素手拨弦,低吟浅唱便诉了心事讲了真情。

      “宣儿爱听戏?”

      “戏文需得没事儿的时候细细地听,慢慢地品,”蓝宣道,“这样才有意思。”

      台上是铿锵的锣鼓声,再搭配上软糯唱腔,青衣挥着袍袖,武生舞着花枪,看在梁梦君眼里便是眼花缭乱群魔乱舞。

      他含了一颗酸梅在口中,提神。

      蓝宣觉着好笑,轻轻拉了拉他,“予安若是不愿听,我们便回去吧。”

      “这一出还没唱完。”

      “这一出若是唱完,得好几天。”

      蓝宣站起身来,“走吧,将小七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我也有些放心不下。”

      “有绿丫在,还有红国的驻军守着,不会有事。”

      两人正说话间,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了一团绿色身影,绿丫一头撞进了蓝宣怀里,紧接着整个身子都滑落在了地上,脸上带着梨花落雨般的泪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流,濡湿了一片衣襟。

      “公子...”

      “怎么了?”蓝宣心中一紧,将小丫头从地上扶了起来,“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小七他...?”

      “小七没事儿,”绿丫说,“是玉蝶君,刚从始安城里传回的消息...呜呜呜...”

      “我哥他怎么了?”蓝宣一张小脸瞬间煞白,“你先别哭,我哥哥他怎么了?快告诉我!”

      “玉蝶君,薨逝。”

      蓝宣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捞上岸的鱼,被拔光了翎羽的雀鸟,被扔下悬崖的兔子,眼前黝的漆黑一片,瞧不见一丝光亮。

      玉蝶君,薨逝?

      他的哥哥,蓝溪,死了?

      怎么会?明明前不久他们刚刚见过,明明哥哥还会对他笑和他开玩笑,还会关心他怕他受了委屈。

      “筑梦亭的消息错了对不对?”蓝宣抬眼望着梁梦君,“这消息是假的对不对?你跟我说,你快跟我说!”

      他双手有些发抖,慌乱地瞧着面前两人,楼下的戏文还在继续唱:“我有心随你回朝转,还有一事令人难。义子中华多孝敬,把他撇下我心不安。”

      “我哥他怎么会死?”

      “当年在魂丘,面对黄云深的时候我们过来了,三国战乱的时候我们过来了,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你却告诉我我哥他死了?”

      “你们若是再跟我开这种玩笑,我...”

      一口鲜血喷出,蓝宣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亮闪闪的飘过无数金色星辉。

      “予安,”他喃喃低语,“我哥哥他,怎么会死?”

      “宣儿!”梁梦君将他揽在怀里,“我们回始安,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你不要再想下去了,别再说了!”

      他指尖按上蓝宣的睡穴,轻声道,“睡一会儿吧,你不能再有事了。”

      一方茶楼中的戏文终是没有听完,台上的戏子卖力表演,台下的看客吆喝捧场,间或还有些从各个雅间扔出的散碎银两、珍珠翡翠。

      这一场大戏正值高/潮,戏子们深陷其中,演绎着一出悲欢离合、人间冷暖。

      “主人,”绿丫止了哭腔,“我们是直接去始安吗?”

      “嗯,”梁梦君点头,“将魂丘这边安排好,找人照看着小七。”

      “把越影牵来,我们尽快动身。”

      世事多变,谁也猜不透命运将会如何流转。几人从始安出来时,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那是蓝宣想了无数个日夜的美好画面,可这才过了几天,这昙花一现般的春风得意便被现实无情的刺了一刀,鲜血淋淋。

      是如此地残忍,如此地冷酷无情。

      这一路走得极快,蓝宣偶尔醒来,眼神空洞的望着车窗外,时而浅笑,时而恸哭。

      大多数时间他都十分安静,安静到不愿多说一句话,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宣儿,”每每这样,梁梦君就会轻轻唤他,“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理理我,跟我说两句话。”

      “说什么?”蓝宣含糊的发出几个不甚清楚的音节,“你知不知道,我哥吹笛子的时候,能招来蝴蝶。”

      “是那种幽蓝色的,”蓝宣眨了眨眼,明明是想笑,却含了满眼的水雾,“是凤尾蝶。”

      于是,他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只能静静的陪着蓝宣,在恰当的时候递上一杯水,喂上一碗粥。

      其余的时候他就弹琴,将吟落放在膝间,一遍遍的拨着平音调,是静蓝宣的心,也是静他自己的。

      八日之后,他们看见了始安城的大门。

      蓝宣指着前方那巍峨城墙,抓住梁梦君的手说:“你看,我哥在城墙上等着咱们。”

      蓝溪的确曾经在那里等过他们,与黄云深一战时,蓝宣只身入敌营,回来的时候蓝溪就是站在城墙上的,身穿银白色战甲,头上鲜红的璎珞被晚风吹起,别的将军腰间都佩刀佩剑,唯独玉蝶君一人在腰上挂了只箫,他脸上的笑带着丝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瞧着自己弟弟的时候却十分欣慰。

      “我们的宣儿长大了。”他笑道,“欢迎回家。”

      “剩下的,都交给哥哥。”

      可如今,他的哥哥在哪儿呢?

      是躺在冰冷的棺椁里,是被埋进地下,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忍不住,便会泪流满面。

      “宣儿,”梁梦君将他揽进怀里,“我们先去明悦宫。”

      明悦宫,染霜殿。

      蓝品山正坐在龙椅上出神。

      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蓝溪的尸首已被送去了皇陵,他却仍觉得这一切恍然若梦。

      蓝溪,他的儿子,那是他的儿子啊!

      他怎么能下得去手,他怎么能。

      厚重的掌心上是交错的掌纹,指端握笔处有一层薄茧,他瞧着自己这一双手,这双手上曾经沾满了太多人的鲜血,有叛臣贼子,有贪官污吏,有刺客有奴隶,有他瞧也不想多瞧上一眼的人,却也有,他的骨肉至亲。

      溪儿,溪儿你为什么不躲一下?

      他喃喃自语,你只要躲一下,偏一点儿,父皇能拿你怎么样?

      他瘫坐在龙椅中,指尖颤抖。

      你就非要跟我过不去吗?我是你的父皇啊!溪儿,你是朕的儿子啊!你却要来质问朕!

      他双手覆在面上,用力地揉搓着,被掩住的声音有些发闷,带着低沉的哽咽。

      你怎么,你怎么也跟你的母亲一样,那般的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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