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渣前夫他舅》遥舟无据

24、第 24 章

　　太祖登基后以燕京为都，设未央宫为寝宫，自此每一代皇帝都住在未央宫了。

　　未央宫的大宫女容宁从瓷罐子里舀出一勺子银屑炭，放入香炉中，用细香灰填了。再从盛了香的瓶子里挑出一颗貌不惊人的香块，塞在里面，冉冉的香腾起，满室芬芳。
　　陛下喜欢香，尤其是番外进宫的胡香，味道愈烈便愈珍贵，这□□中的人莫有不知的。

　　景勖从未嗅过这样令人迷醉的香，他虽自己不甚喜欢闻这味道，却也不由得好奇起来：“陛下用的什么香？好奇特啊。”方才下了朝，大太监王琅便将景勖请来了未央宫。
　　皇帝是个风雅之人，自诩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通，得了好香便想与人炫耀炫耀，这便寻来了景勖。

　　皇帝坐在主殿的龙座上，说：“是番邦新进的一种香，朕也是第一次闻。”说话时慢慢的磨着调子，嘴里含了一口茶，吞下去，复看了景勖一眼，露出一抹极为和蔼的笑，缓缓问：“小舅子也该娶妻了吧？”话中含了一丝揶揄。

　　那时皇帝为太子时倒是常喊，可到底今非昔比。

　　此时恰好宫女给景勖上了茶来，景勖啜了一口，啧啧叹道：“陛下这里的茶果然好！”
　　打了个马虎眼，企图糊弄过去。

　　皇帝轻轻一笑：“再好的茶也比不得你的终生大事。”皇帝是什么人，自然能一眼识破景勖所想。看破不说破罢了。
　　茶汤里一两片茶叶尖儿浮在茶面上，轻轻打着转，景勖吹一口气，那茶叶尖更剧烈地转起来，急旋不下，他两眼耷着，皇帝的寝殿里放了炉子，春日里终归有些热，汗在衣裳里，豆大的汗珠子从背上滑下来，脸上却一点也显不出。

　　景勖于是抬头笑着说：“臣，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左不过是娶妻生子罢了，早晚的事，皇帝崔了这么些年，景勖也懒得和皇帝在这些事情上绕圈子，斗来斗去的了。
　　何况......也是寻不到那个人的。

　　皇帝闻罢满意了，景勖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是契合皇帝的意思的。将臣子的婚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亦不失为一种巩固帝位的方法。尤其是他，一个曾经无比接近权力中心，深受先皇宠爱的，外戚。
　　“正好，”皇帝说：“下个月选秀，你也瞧瞧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回头莫说朕亏待了你。”

　　景勖跪下来谢恩，回道：“臣怎敢。”那是宗室才有的恩赐，他该是感恩戴德了，也许皇帝心中便是这么想的。

　　皇帝和景勖如今的关系并不亲善，亦无甚话好说，只道：“去瞧瞧太后吧，好些日子未见了，她甚想念你。”
　　景勖幼时常在宫中，因是先皇特许，他又调皮，常到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宫中放肆，是以他这个人其实并不怎么招太后的待见。

　　太后是万万想不着他的，皇帝约莫是想借着太后的口刺他几句。
　　毕竟，太后素来以冷脸著称，满朝文武公认的“平易近人”。
　　话说回来，太后能成为太后，多半是因为她着实生了个好儿子。

　　懂得忍，才干又颇为不俗，最重要的还是会忍。
　　要知道在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的眼中，任何野心都不被允许，只有敦厚和温和才能在波云诡谲，谍影重重中慢慢消除一个帝王的疑心。
　　很巧，如今的陛下就是这样的人。懂得韬光养晦，换取来日。

　　皇帝命人带景勖去太后的懿和宫，容宁便在前面带路，待出了未央宫后，景勖朝容宁拱手：“臣认得路，便不劳驾姑姑了。”

　　容宁也不坚持，任由景勖去。
　　他自小常来宫中，因为深得先皇宠爱，几乎拿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是以从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漫天的云，待日落时从城楼上看去，红彤彤的一片，铺天盖地压下来，永夜的梦，带着一点凉快的风，吹起他的衣袂。
　　如今先皇死了，国公府又是那么个冰冷的地方，再没有哪个人会笑眯眯地望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饴糖，拿他当小孩子哄了。

　　太后才五十多岁，保养得当，仍像四十多岁的妇人一样，鲜红的蔻丹指甲，搭在金镶玉的凤座上，说不上慈爱的目光只管盯着他，没得叫人背脊悚然。

　　“镇国公，你来啦。”许是上了年纪，对待这些年轻人们倒是宽容了许多，太后瞧见他，便想起年轻时候的日子来。
　　深宫之中，时间是最难打发的东西。

　　景勖向太后磕了个头，实打实的，“咚”得一声碰在地上，到底是先皇的枕边人，景勖该给的礼数自然会给足。
　　太后道：“景勖，快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她端坐在凤座上，差喆敏姑姑去扶他。

　　喆敏姑姑，同太后的年纪差不多大，宫里得势的大宫女大多从小侍奉主子，陪嫁到宫里来，终身搭在主子身上，都是最忠心不过。

　　景勖也很敬重这位姑姑，喆敏请他起身，亦朝她点了个头。太后颔首笑道：“你如今倒比从前知礼多了，往后要好好地辅佐皇帝。”忽而又叹气道：“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儿子，恒儿孝顺，时常想来探望哀家只是羁绊于政务，皇后呢，也是人品贵重的，又颇为孝顺的，知道恒儿不能常在哀家面前便日日来请安。只是哀家瞧得明白，皇后心里苦啊。”

　　太后果然还是有目的的。
　　景勖只管洗耳恭听罢了。

　　喆敏看了眼太后，说：“太后不是有事要问镇国公么？”眼睛笑眯眯的，一双眼盯在景勖身上逡巡着。
　　她自少年便一直伴在太后身旁，数十年风雨路一路走来，早已熟悉相通，只要太后一个眼神，喆敏便晓得她的意思。

　　太后“哦”了一声，才说：“多亏喆敏提醒，这可是大事。”

　　这母子俩，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景勖微微垂下眼眸，方才在未央宫里喝过的茶，此刻才泛上来，一点点苦味，留在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