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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元娘,我怀孕了。”
      若平地惊雷。

      两辈子加在一块,元娘都不曾遇见这么荒唐的事,她心口若被人打了一拳头,憋闷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向柳氏,面上一抹红晕,透着股子初为人母的喜悦。

      难怪她那样的消瘦,难怪她穿着异常宽大的袍服,难怪她终日卧病在床,难怪她那样抵触被摸脉,难怪许大夫是那样的神色。

      元娘闭上了眼,捏了捏手掌心,指腹是温热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便是那么一丁点子凉意,沁到四肢百骸,叫人整个内脏俱纠集在一块,最后喘不上气来。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柳氏:“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是谁?”佯自镇定,只有元娘自己晓得,心中已乱成什么一幅模样。

      元娘管不住自己的力气,指甲嵌进柳氏的肩胛,晃着她追问。

      而柳氏俨然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笑意里全是温柔,可一将视线转向元娘却又忽然变成了满眼的嫌恶,冷笑道:“一个我自己选择的人罢了。”

      当年柳氏算是被萧伯翰强抢入府,这是段府里的禁忌之事,就连当时的正室夫人钱氏也不太了解其中的内情,更何况元娘。

      可隐忍多年,为何今岁才发?

      “是上月去广贤寺,对不对?”凝神屏息,元娘细细思考,搜索枯肠,才恍然想起,似乎柳氏上月去了京郊的广贤寺一趟。

      这也是柳氏最有可能的机会。

      那些日子连下了几天的暴雨,广贤寺山路崎岖不便行走柳氏便宿在寺中几日,想来便是那几日才有了这起祸事。

      柳氏一向安分守己,常年在家,若是和小厮,恐怕早就兜不住了。况且柳氏自幼熟读诗书,薄有才名,一般的庸才她也定是瞧不上的。

      元娘的声音微微颤抖,可便是这样,仍强自镇定。

      妾侍祸乱,是沉潭的大罪,若要叫宗族耆老知道,她这个做女儿的怕也难逃千夫所指。

      往昔那一点子微薄的母女情分竟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元娘敛了敛心神,捏着柳姨娘的皓腕一点点逼近,大有一种死不罢休的意味在里头。

      而柳姨娘,大抵也是想通了,忽而笑了笑:“是又怎样?”

      柳姨娘身量并不算高,而元娘却是高挑纤细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柳姨娘一脸鄙夷抬头仰视元娘竟叫她生生瞧出几分气势来。

      元娘知道她的考量——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玉石俱焚。

      柳氏从不曾心疼她这个女儿,她自己也说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母女两个合则互惠互利,分则两败俱伤。

      不,柳氏是无论如何也不吃亏的。

      可恨就可恨在元娘竟真的拿她毫无办法。

      这世上能带给一个人最深伤害的绝不会是仇人,而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从前元娘不懂这句话,可现在却是每一字都如锥刺心。

      良久,元娘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把事情都告诉我,我保你。”只不过这一句话便用尽了元娘的力气,她跌跌撞撞走至榻前,栽坐下来,冷眼瞧着柳氏,她似乎感到不可思议,蹙眉看着元娘,似乎想探清元娘目光后的深意。

      “你大可放心,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一定很欢喜那个男人,也很想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既如此,不若信我一回。”
      既然放下一切,又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柳氏不将自己当作亲人,倒也清静,没了家人亲戚的掣肘,便也就没了软肋,再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想通这一点,元娘倒也没那么难过了。
      反正自己已是死过一回的人,还能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

      她忽然冷冷一笑,道:“如今倒真的无需同你客气了。”

      柳氏心感不安,惶然退后几步,指着元娘道:“你......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元娘站起身来,向柳氏逼近,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森然:“我要你将欠我的都还回来。”

      柳氏挣脱:“你同萧伯翰一路的货色,休想我为你做任何事!”

      元娘却是拍了拍柳氏的肚子,弯下腰来,凑近她肚子些,而后温声道:“你若不听我的,我便叫你肚子里的这个活不成。他同我可不一样,你是真心喜欢他的,想来不会让他胎死腹中吧?我可是听闻,出生不成的婴孩怨气很重的哦。”

      柳氏犹豫了,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忽而理直气壮道:“我的事迹败露,你也别想活下去!人言可畏,我敢做下这事便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你不同,你才十五,正是大好的年纪,况且而今萧伯翰也是疼你的很,连府中奴婢的卖身契都能送到你的手里,过些日子你还要去乔府参加寿宴吧,哈哈,寿宴,那可是个好地方,说不定叫什么达官贵人瞧上眼,你便是出头了,我虽不喜欢你,可你若能得个好归宿,我也决计不会破坏什么,只要你愿意为我遮掩过去。”

      元娘沉默着未说话,良久才问她:“你不是恨萧伯翰吗?”

      “姨娘,许多时日不见,我的秉性早变了。”

      “如果我说,我要的不止那些呢?你不是想毁了萧伯翰么?”

      柳姨娘闻言一愣,然后狐疑地看向元娘,可是后者神色自然,丝毫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说出的话无端叫人汗毛倒竖。

      两相对视,相顾默然,唯有满室余光。

      夜里月亮没升上来,葳蕤轩黑乎乎一片,本来就荒芜,偏偏元娘今晚还不让点灯,更是漆黑一片。
      “姑娘,亥时了。”卯月小声提醒她,元娘撑着头看着一本杂记,写的是本国民俗风物,繁星站在一旁伺候,渐渐有些发困。
      “繁星,困了便睡吧。”习惯了冷清和忽视,如今有人守夜反倒是不习惯了。
      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元娘也不愿她们太过劳累,是以每回她自个儿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打发她们两个先回去睡。

      繁星困意来得快,这会子早就迷登的跟个什么似的了,因而得了令便很欢快的下去了,临走时嘱咐她要早些歇息。
      卯月剪了一截灯芯,回身看了看元娘:“姑娘,早些睡吧,夜已深了。”

      元娘“嗯”了一声,却没有挪动的迹象。
      卯月知道她,必是看至了兴头,总是这么嘴上答应着,叫她们这些丫头们自行先回去休息着,然后自个儿不知时间瞧到深夜里,好几回她起夜时都瞧见自家小姐屋里的灯仍亮着了。

      卯月没有动。
      元娘揉了揉有些晕乎的眼睛,温声问她:“可是想你妹妹了?”

      卯月一愣,而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平日里不敢在主子面前表现出来,不代表自己心里不想。
      她们这些下人,自主家买回来的那一日起便是生死不由己,更何况是想亲人想家了。若是遇上个脾气差点的主子,恐怕直接便拖出去打一顿。

      元娘止住卯月下跪的动作,手托腮望着她,面上带着笑意:“有可以思念的人是好事,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让你去瞧你妹妹。”

      镇国公府那样的地方,若非等到机缘,便是萧伯翰这样的朝中重臣也是轻易登不得门的。

      “咱们做女儿家的,生来便比旁人命苦些,是以更应该相互扶持才对。”话说到这儿,元娘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她与萧慎珍,萧慎宝,血脉相连,却还不如一个毫无关系的小丫头。实在是可笑至极。

      窗外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卯月方才正擦着眼泪,是以没注意到,元娘吩咐卯月就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要去,自个儿提了灯,准备出门,又将揣在枕头下的匕首摸出来带在身上。

      沿着院墙走了一会,便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夜里风大,声音也听得模糊,偏偏还没有月光,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顾留谦停在元娘身后一丈,宝茹突然回头朝他行了个礼:“今日之事多谢你替我圆了过去。”

      顾留谦心里五味杂陈,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头。往先元娘对他不假辞色,他倒乐得自在,可今日瞧见她这副样子,却又不知怎的生出一丝心疼来:“自家人说什么谢。”
      元娘淡定地道谢:“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咱们这样一表三千里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你肯帮我,我自是要感谢的。”

      “若你感谢我,便将你腰间挂的香囊送我罢,咱们就两不相欠了。”顾留谦如是说道,眼尾却扫向元娘身上挂的那个香囊。
      那是元娘闲来无事自己绣着玩的,里头不过是些很普通的香料,放到世面上也不值什么钱。

      然而顾留谦这个人,从来不缺什么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元娘心里明白,是以这会子他说要自己身上这个不值钱的香囊,倒叫元娘心生怪异。

      顾留谦接过香囊,尚有温热残余,是元娘握过的温度,随风一缕梅花香沁入鼻尖,细想来,她是惯爱梅花的,许是常在梅花间穿梭而过,一来二去便也沾上了味道。
      香气并不馥郁,反而若有若无,平淡得很。
      倒似她这个人,如夜里的灯火一般,明灭忽然,捉摸不透。

      “我记住你这个人情,日后若有差遣,元娘必定尽心尽力。”她细细说道,温温柔柔地打在他身上,同从前几次见面都有许多不同处。

      可是等到顾留谦再一抬头,灯笼已远去,绣鞋小心翼翼地踩在荒草上,只有很小一点声响。
      元娘微微叹了口气,到底,不愿恩将仇报。

      顾留谦到底是医术高超,就在元娘同柳氏争执的那点子时间里,他问了青如柳氏平日的症状,而后单凭望闻问,便将柳氏的情况猜了个五六成,而后元娘与柳氏达成共识,将顾留谦的底细和盘托出,柳氏才让他进来问脉。
      而许大夫,元娘自也是信得过他的人品,终究未曾按柳氏叫她的那样去做,而是求了顾留谦。

      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法子,方才见面,顾留谦只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一切已办妥。
      想来,他那样的人应当是不屑于骗自己的。

      可是心下终究忐忑。
      这般瞒天的事,若是一朝败露,便是十死无生。

      父亲不关心她,两个姐姐各怀鬼胎,现下她房里唯卯月一个丫头伺候,因此不怕被人发现,然而行事始终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元娘吹了灯笼,捡着没人的小道偷偷摸摸回了房。
      卯月还等在房里。

      元娘小声说了句:“我累了。”卯月什么也不问,替元娘除了衣裳服侍她睡下。

      正当元娘以为卯月要退下的时候,卯月突然跪下:“姑娘,无论您去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凡是奴婢不该知道的,奴婢便是瞎了眼睛,烂了耳朵,看不见也听不着,还请姑娘放心。奴婢同繁星自打效忠您那日起便认定了您做咱们俩的主子,也知道只有跟着您咱们俩才会有好出路。是以姑娘大可放心奴婢们,不必有后顾之忧。”说罢磕了个头。

      元娘心中五味杂陈,扶了卯月一把:“我定不会亏待你。”便不再言语。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另类亲娘,所以说女主的性格像母亲,有些性格是在基因里面遗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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