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渣前夫他舅》遥舟无据

19、第 19 章

　　“呀，这衣裳上的青蔷薇当真是好看得紧呢！”繁星嘴快，有什么便也说什么了：“这衣裙初瞧时不甚打眼，可若是细细盯下来也是流光溢彩，尤其是在晚上灯下。”小姑娘眼中全是艳羡。

　　卯月笑了笑：“也是咱们小姐人好看。”

　　葳蕤轩惯常不得宠爱，平日里缺斤少两是再正常不过，这么陡然一宽裕，上头有了好东西拨下来，任谁都会欢喜得不得了。

　　华服美饰，哪个姑娘不爱，便是半老徐娘，八十老妪，也没有不欢喜的道理。

　　元娘只是轻轻一笑，细想起前世东宫里的那些个岁月，手抵着青蔷薇的图案，指腹摩挲，道了句：“确实是好料子，顾家是用了心的。”却没提钱氏与萧伯翰。

　　卯月细细道：“总归是小姐娘家的姨母，还有些情分在的。”顾家的事，元娘并未打算隐瞒二人。

　　繁星也应和：“柳姨娘知道定也是十分高兴的。”

　　柳氏那样的人，一辈子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高不高兴的，也无人会在乎。上辈子亲母女之间统共也不过见了寥寥数面，可怜柳氏避世半生，最终还是郁郁而终。

　　元娘收敛了神思，兀自摇了摇头，瞧着面前两个花朵似的小姑娘，不禁还怀想起自己当年的模样。

　　其实模样同现在是一样的，只是那些个单纯且愚蠢的想法却是不会再有了。

　　终归是再没了少女的心境，瞧什么，不过都是古井无波罢了。

　　“压在箱笼子里，这样的好衣裳，自有它穿的时候，小心收着便是。”元娘这样吩咐。

　　钱氏肯舍得找顾家，自然也是下了血本的，若是一朝血本无归，只怕少不得拿她们这些个庶女来出气，然而乔家寿宴之事，她既不能太出彩，也不能不出彩。

　　若是太出彩，那便是得罪了钱氏，得罪了萧慎珍。

　　虽说萧慎珍早已拿自己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可那只不过是暗地里的，有时候一层遮羞布能省好多事，若是遮羞布也不在了，恐怕无端要生出许多祸事。

　　何况，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否则前些日子她也用不着费尽心力地同萧慎珍周旋了。

　　可若是一点也不出彩，这怕是不如萧伯翰的意了。

　　她这个爹爹打得一手好算盘，较之最精明的商人，也是不遑多让的。

　　萧伯翰是决计不能得罪的，且还得好好捧着，直要叫他亲手将自己捧上那万人之尊的位置。她若要想扶摇而上，背后必要有强劲的母家，这是她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的。

　　元娘握了握拳头，坐在妆台前，瞧着镜中那张世人艳羡的脸，她的心中却没有半分欢喜。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常得君王带笑看的太真不也是一朝命丧马嵬驿，从此两相决绝再不复见，直到腐烂衰败。

　　芙蓉面好，不过是——掌握命运的一个筹码。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两个婢女轻轻应声，互相看了一眼，都瞧不出分明，便也依照吩咐退下了。

　　十五是团圆的日子，按照规矩，元娘可以去柳氏院中与她聚一聚。只是这么些年，柳氏始终避人不出，其实根本无人禁她的足，对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也是冷淡得很，终日里摆着一张冷脸，谁来也不见。

　　元娘认为这是软弱，是以心中也存了几分气，许多年来都不曾去瞧过自己的生母。

　　可如今不同了，柳氏避祸不见人是她自个儿的事，然而自己身为人女，总要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况且虽然柳氏不大待见她，可心中仍是记挂着她的安危。

　　前世听闻她出了事，柳氏当晚便在萧伯翰的书房前跪了一晚上，直跪到人昏过去，只恳求萧家能放元娘一马。

　　到底是血浓于水，是自个儿的亲生母亲。

　　吃罢早饭，繁星手底下的小丫头来回话说大姑娘同三姑娘都去了大夫人的院中。萧慎宝好容易有了一日的空闲得以出房门，料想此刻钱氏应腾不开手来，元娘便着人穿戴整齐，只带了卯月一个，往柳氏的院子里去。

　　“哎！”元娘正走到门口，却兜头被那出来倒水的丫头浇了一身，裙摆子全湿透了，卯月当即便发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也不瞧瞧人再倒，眼睛长天上去了？”

　　这丫头约莫也是没什么背景才被发落到这院子里来跟着柳氏，瞧着眼生得很。

　　元娘止住卯月的话头，对那丫头温声道：“劳烦向我姨娘通传一声，女儿来看她了。”

　　飘絮院常年无人到此，荒凉得自成一隅，小丫头自然想不到会有人来，是以元娘也无怪罪的打算，反倒是不禁有些叹惋柳氏如今的处境。

　　下人惯是拜高踩低的，不晓得她在这儿有没有受着下人的气。

　　元娘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往里探了探，大门不算新，倒还干净，一眼瞧得穿的小院子，统共不过三五间房，灶房自然是没有的，院子里晒的衣裳，半干未干，应是昨日里晾的。整体看来颇为整齐。

　　“咣当”一声，是个丫头不甚将洗衣盆子打翻了，脏了刚洗好的衣裳甚是可惜。

　　元娘刚要发话，耳房里跑出来个老嬷嬷，手里握着竹棍子，上手便是一记朝那丫头小腿上抽去：“死丫头，一日日的净会偷懒耍滑，同你那没用的主子一样！”

　　老嬷嬷呲牙咧嘴，看起来凶神恶煞，眼睛瞪得老大，一幅要吃人的模样，便是卯月也叫她吓退了几步，元娘将卯月挡在身后，轻声道：“别怕。”

　　她上前一步，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姨娘院中放肆？”她说话时自带有一种上位者的诘问，叫那老嬷嬷冷不丁地吓了一哆嗦，可回过神来又挺直腰杆子，昂然道：“我道是谁，原是四小姐，教训教训柳姨娘院中丫头罢了，您不必操心，只消在旁边瞧着便是了。”

　　俗话说恶主出刁奴，这刁钻的老奴也不知是哪里出来的，竟十足一幅倚老卖老的凶狠模样，丝毫也不将元娘放在眼中。

　　“青如......咳咳，你又同田嬷嬷顶撞了？我不是说......咳咳......”里屋的人咳了一阵，竟是将元娘认错成了青如，话里似乎很是焦急。

　　“柳姨娘，您有您的事要做，这等奴婢，有我田嬷嬷收拾便好。”话里说的青如，可眼睛却不错地死死地盯着元娘。

　　那老迈的浑浊的眼中闪过丝丝不屑，而后又将阴狠聚集在青如身上，小竹棍子刚要挥起，却不妨被元娘截住了去路：“你若敢伤我半分，打死不论。”

　　“你算个什么......怎么会在你这！”田嬷嬷嚣张的话噎在口中再没有说出来，两只老眼仿佛鹰隼般牢牢盯着元娘手中的东西。

　　是一张卖身契。

　　那是元娘特地从萧伯翰处要过来的，就同那日萧伯翰着小厮送来的身契放在一起。

　　元娘手中的正是田嬷嬷的身契。

　　她恍若被捏住了咽喉，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些许惊愕的，不敢置信的愤怒的粗喘。

　　“田嬷嬷，如今您的命脉捏在我家小姐手上，该怎么办，您心中应当清楚。”卯月仍是一幅笑面，笑嘻嘻的，小丫头瞧着不过十二三岁大的模样，可哪里都透着一股子老成。

　　这卖身契向来是为奴婢者最重要的东西，有了这玩意，主家便能决定奴婢们的生死。

　　官府亦有明文规定，家生的奴婢，以下犯上者，打死勿论。

　　为何萧府上下对钱氏莫不遵从，这其中便有这么一层道理。

　　那耍威风的刁奴登时偃旗息鼓，再不敢犯上，一个劲地朝元娘作揖：“四姑娘行行好，饶了老奴吧，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主子，老奴实在该死，实在该死！”边说还边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元娘朝青如望去，卯月立即心领神会：“这位姐姐，快起来吧，地上凉。”方才田嬷嬷一鞭子竟是直接将青如抽得跌倒在地上。

　　青如早已是泪眼汪汪，也不敢瞧元娘，只是一个劲地揩着眼泪。

　　等到元娘问询时，才昂起头，嗫嚅道：“奴婢们受点委屈不打紧，只是姨娘她......”

　　自不必说，柳姨娘定是在田嬷嬷那里受了不少的气了。

　　“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

　　屋子里的咳嗽声仍是没断，比起之前来更是重了几分，青梨放不下心，一骨碌跑进去，替柳姨娘舒了舒背：“姨娘，您瞧谁来了？”

　　隔世未见，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此时此刻的心境，而熟悉的却是这未曾更改过半分的小院。那里的陈设与那里的人，皆是如记忆中一般。

　　“姨娘。”元娘轻声唤她。

　　一晃经年，从前温婉的姨娘也没了从前的好颜色。
　　柳姨娘又咳了几声。

　　元娘蹙眉，扫了扫屋子，统共只有青如一个伺候的：“我姨娘这是怎么了？”方才她来时便注意到了，这院中连个扫洒的人都没有，比之从前的葳蕤轩，奴婢们更显懒惫，尤其还有个田嬷嬷恶奴欺主。

　　柳姨娘别过头去未曾对元娘展露一个笑脸：“我这是老毛病了，每年春天总爱咳两声，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每回见面，总是没个好脸色，所以前世元娘才不爱了。

　　可如今瞧着这人，自己都咳成这样了，还强撑着，元娘又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不来，等着你被旁人欺负死？”元娘也不知怎的，说话时也带了满腔的刺意，话一出口便锋利得像把刀，直愣愣往柳氏身上捅去。

　　只是柳氏向来不在乎笑脸，自然也无所谓冷脸，她只是淡淡地饮了一口茶：“若无旁事你便回去吧，我这里好得很......咳咳，无需你操心，你只需......咳咳管好你自己就行。”

　　往日里元娘总顾忌着什么不敢明说，可这回来显然柳氏已然病入膏肓的模样，若是再不诊治，怕是不用跪在萧伯翰书房前一宿，柳氏便已油尽灯枯了。

　　“卯月，拿我的对牌出府去将许大夫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