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风流》羽蛇

23、争吵

　　“兰亭这一局是跟谁下的？你执黑子是吗？”

　　许兰亭心中一跳——这残局是他前些时候在宫中与皇上对弈留下的。

　　那天皇上心事很重，没说几句话就吩咐准备棋局，可下了不多久，皇上看着棋局半晌不落子，而后叹了一声“兰亭”，便没再继续。

　　他看出皇上对自己的失望，心中惶恐忐忑，回家照着记忆重摆一次，也没看出自己走了哪些不合适的地方。

　　有进有退，有攻有守，也给皇上留了余裕，可皇上却像是有些束手束脚，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请统领指点。”许兰亭点头：“属下执黑子。”

　　“困住了。”白墨叽含混回答，没等人看清，把棋盘推乱：“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许兰亭的目光还黏在棋盘上，半晌才反应过来，一面连忙令人传点心上来，一面仔细琢磨白墨叽的话，究竟是在指什么。

　　可对方很明显并不打算给他解惑，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没多久，门外有人通传说，卓然来了。

　　卓然进门时看见花厅内两人安然无恙对坐，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他了解统领的性格，想安静的时候自然万事大吉，想挑事的时候，没几个人能压得住脾气。

　　吃饱喝足的禁军统领拍拍屁股先跑了，留下卓然跟人寒暄几句。

　　着人将许兰清送回后院，许兰亭松了一口气，一晚上的疑惑终于能问出口：“卓然，今晚禁军抓的究竟是什么人？”

　　“城中作奸犯科之人。”

　　“是些什么人？都做了什么？”许兰亭追问。

　　卓然坦然看着他：“王爷说这件事不是你我能管的，他会当面跟皇上说起。”

　　见卓然这就要走，许兰亭低声问：“卓然，你还记得你的职责所在吗？你还记得先皇……”

　　卓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放心，也请皇上放心，我记得自己该做的事。”

　　“记得……就好。”

　　卓然的身影也消失在黑夜中，许兰亭在屋里转了几圈，还是扬声吩咐：“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外面有人应了，可随侍很快进门来提醒他：“统领，皇上前几日感染风寒……”

　　许兰亭的脚步停住了。他居然慌乱得连这个事都忘了，皇上这几天都歇在慧妃宫中，说没有要事别去打扰。

　　他这算是要事吗？一晚上倒是平安，只是自己面对王爷就心跳加速。拿这样的事去半夜打扰皇上，十成十会被骂的。

　　他的头开始疼了——卓然说的对，有些事真的不是他应该管的。

　　这次的风寒并不是很严重，又被悉心照顾几日，病愈之后，夏嘉和觉得精神到比往日更好了许多。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迈进了御书房，然后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他登基八年了，今儿才算开了眼界，亲眼看到什么叫堆积如山的折子，这让他严重怀疑自己不是只病了几天，而是昏睡了一年半载的。

　　小黄门见他在门口半晌没动，殷勤地一溜小跑到他面前，躬身哈腰，指着书案角落里零星几本奏折：“皇上，阁老们都给您整理完了，那些是这几日没批的折子，其他的都是跟白统领有关的。”

　　夏嘉和大步走过去，草草地翻了十数本折子，抬脚将堆在地上的折子踹倒，咆哮一声：“宣白墨叽来见朕！”

　　帝王罕见的咆哮被一路传下去，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通传声：“禁军统领白墨叽求见。”

　　御书房里的人早就被赶出去，夏嘉和端正坐在书案后，沉着脸盯着迎面而来的人。

　　那人一掀衣摆，俯下身去，准备叩头行礼：“臣白墨……”

　　他的膝盖还没弯下去，忽然向旁边一闪身，有什么东西嗖地一声从身边飞过，咚地一声砸在他身后的屏风上。

　　白墨叽回头，看见满是墨汁的砚台被屏风弹回来，掉在地上，污了一片地面。

　　左右御书房里没有旁人，他索性也不跪了，假装没看到哥哥一脸要吃人的凶狠，笑嘻嘻地在旁边摸了把椅子，一屁股歪上去坐着。

　　“皇上，手劲不行啊。”

　　这个称呼让夏嘉和着实难受了一下——嘉宁以前从来不是这么喊他的，可对方这个嬉皮笑脸的态度，又像是在踩他最容易炸的地方。

　　他在桌子上翻了翻，没找到比砚台更解气的东西扔，想扔镇纸又太沉，必然会被人躲过，干脆捧起折子，劈头盖脸地砸过去：“狗东西，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白墨叽没躲，用手臂挡着脸，又从地上把折子一个个捡起来看，自言自语：“我看看，都有谁活腻了，敢弹劾本王，等我记下来，一个个收拾的。”

　　“你再说一句？！”夏嘉和提着镇纸就奔他而来。

　　白墨叽乖乖站直身体，果然不再说话。

　　夏嘉和的手抬不起来，更打不下去。

　　面前的脸庞已经不再稚嫩，可一举一动中时不时流露出当年母后的神韵。曾经比他矮一头的弟弟，如今已经需要他微微仰视了。

　　八年时光荏苒，他曾经做梦都会梦到的人再站在他面前，可这一切成真的时候，梦里那些温柔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们说的事，你怎么解释？”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的热切被压下——如今他们一君一臣，已经不是恣意胡闹的年纪了。

　　白墨叽认真看着久违的目光，却没等来往日熟悉的话，已经到嘴边的一句“老哥”又被咽下。

　　“皇上说的是，臣在城中缉拿暴民的事吗？”他将“皇上”和“臣”咬重，看着夏嘉和又是一脸难受的样子，有种恶作剧的快乐：“这是臣职责所在，皇上需要臣解释什么？”

　　说到正事上，夏嘉和的脸沉下来：“我让你统领禁军，是为了让你胡闹的吗？城中素来安宁，你如今大肆捉拿无辜百姓，搅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你真当我不敢拿你怎样？”

　　“皇上，臣捉拿的不是无辜百姓，是南姜人。近日的一桩案子里，有人死于小封喉，那是南姜人才惯用的毒。”

　　白墨叽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心中有些苦笑。

　　他既不能说自己在京中的暗线，也还没查到究竟是谁动手，如果是别人用这样含糊的话对自己说起，他也未必能信。

　　敢用这种话糊弄他，拖出去着实打一顿才是正经。

　　“南姜？”夏嘉和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皱眉思忖片刻，冷笑一声：“又说是南姜。嘉宁，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你就用这个理由，让我向你那边派兵。”

　　“记得。”

　　“记得就好。当时你来信说南疆将乱，但所有人都说南姜素来顺从，不成气候，劝我不要辜负先皇苦心，不要派兵给你。”

　　夏嘉和又进一步：“可我信你了，还是派了李少庭，带了两万多精锐过去帮你，然后呢？”

　　然后去往北境嘉禾关的援军被半路伏击，受阻将近一日，以至于靖昌城中几乎无人生还。

　　彼时朝中一片沸腾，有人说消息就是李少庭将援军路线透露给敌人，有人说李少庭早与固王有来往，这是投奔固王而去。

　　一切未有定论，所有人都盯着即将发生的南疆战事，在心中下着结论。

　　夏嘉和想起那时的事，手仍在发抖：“有人说你里通外敌调走李少庭，我也没有听他们的，反而担心南边如果真的大乱，两万兵马够不够用，再然后呢？”

　　白墨叽不说话。

　　夏嘉和冷笑着看他：“南疆那边怎样了？”

　　“南疆双楼关随后也被南姜人攻击。”

　　“对，你之前就说过，南姜打算与突厥密谋联手，同时进攻南北两边边境，是吗？”

　　夏嘉和气极反笑：“你当我没看到南姜的战报？十五天内攻城六次，南姜伤亡百余人，我方伤十人。嘉宁，你敢看看嘉禾关的阵亡名录吗？你敢去看看嘉禾关的埋骨之地吗？”

　　弃了嘉禾关而去的李少庭，在双楼关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仗。

　　白墨叽直视他，喉头微微滑动：“皇上，双楼关的守备怎样，您比我更清楚，如果李少庭不在，臣守不住！”

　　“你还狡辩！那算是什么进攻！儿戏吗！”夏嘉和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我信你！所以才派人马过去！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扣下李少庭麾下一万多人！”

　　“我怕……”

　　“你怕我将来对你不利，未雨绸缪是吗！”

　　白墨叽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目光落在地上。

　　御书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夏嘉和粗重的喘气声。

　　“嘉宁，听说你在南姜发了笔横财，李少庭还没在南边坐热板凳，你就把他赶到江北，让他给北边的难民建了城。如今永固城墙上还刻着你固王的功德，这算不算是名利双收？”

　　“李少庭原本是去支援嘉禾关，只是那时嘉禾关已定，又恰好遇到南下的难民，”白墨叽心中堵得慌，反问他：“臣为皇上分忧，难道也做错了？”

　　夏嘉和被他噎了一下，恨得心底起火。他曾经顶着那么多的压力，甚至没有问责李少庭，嘉宁居然半分不念他的好。

　　“好好好，你没做错，”他咬着牙问：“可这次你为什么又想用南姜的借口生事？南姜早就与我们通商，城中有南姜人很稀罕吗？你究竟想做什么？”

　　夏嘉和按捺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怒道：“挑起南姜的战火，你好有理由回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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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墨叽：我知道你不信我。
夏嘉和：我也知道你不信我。
【兄弟对视】：哼╭(╯^╰)╮
【论两个傲娇货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