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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封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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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叽一步奔出门,跟顾栖一起蹲下,在四周仔细地摸索着。
顾栖瞟了他一眼,挪过去低声问:“你真的没查出来阿念的身份?”
“真的没有。”
顾栖不信:“如果阿念不是暗探的话,你蹲在这儿找什么劲?”
“我信你呗,”白墨叽说谎不打草稿,龇牙笑:“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你找什么,我找什么。”
其实他自己心里没底。
他虽然希望自己的人不要白死,却不清楚当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条件不允许,阿念也许也没有机会给他留下什么线索。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也没细心去看,反正这事明显顾栖比他擅长多了。
“老七,”他拨着砖缝里长出来的草,叫了一声:“你闷在这儿多屈才啊,跟着我干得了。”
“我不做禁军。”
“没让你做禁军,跟着我,反正我在这里也干不长久。等我离开京城,跟我回江南,怎么样?”
“你平时就这么招揽人?”顾栖没抬头,他之前还刚见白墨叽揽了陶四:“照你这么个招揽法,笔翁老爷子那儿得塞多少人,老爷子养得起吗?”
“老爷子留给我不少钱,”白墨叽直笑:“你别管,出个价钱吧老七,我养得起,不会亏待你。”
顾栖想也不想:“黄金万两。”
“……”白墨叽沉默片刻,问:“你看我值这么多吗?”
“不值。”
白墨叽没声儿了。
顾栖也没理他。这地方潮湿,贴着墙根长了不少杂草,顾栖的手在草里一处处拨着,又往回翻了翻。
白墨叽也凑过去。
在生了青苔的角落里,扔了几片杂草,被人故意从中间拦腰掐断,叶子散开,根须还留在墙缝里。
顺着顾栖手指的方向,他用指尖点了一下,有混着潮湿的暗红色沾在指尖上。
是血。
顾栖拽回白墨叽的手,不让他打乱眼前的样子,细致地在册子上画下角落当下的摆放情况,然后才捻起那几片叶子。
草上也有零星血迹,都是忙乱中从这墙根下的杂草里拔|出来掐断的,普通的芣苢而已。
他又检查了一下掐断的根,也没留下什么线索。
这下他想不明白了。他不知道阿念的身份背景,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在指代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白墨叽也一样不明白。阿念虽然是他的人,可在他记忆里,芣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暗语。
两人正拧着眉头凝思苦想,有禁军沿着回廊一溜小跑过来。
“统领,找到陈嬷嬷了。”
跟他们猜测的一样,陈嬷嬷的尸体被油布紧紧缠住,埋在她自己住的地方,翻出的新土上还盖了干燥的浮土,又压了装衣服的箱子。
如果不是挪动了屋里的东西,还发现不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二人赶到的时候,尸体还在坑里没有被挪动,油布里面应该是塞了什么东西,一直进到屋里后,也没有闻到十分明显的尸臭味。
仵作垂手站在一边,看到白墨叽来了,才上前躬身问:“统领,现在可以打开了吗?”
“老七,你说呢?”
“我看看。”
四周的地面已经被禁军踩乱,看也看不出什么了。顾栖接过仵作手中的布条,缠在手上,自己动手去扯那油布。
油布被撕了七八层,里面被裹紧的人形愈发清晰可见。他小心地撕开最后一层,陈嬷嬷的脸露了出来。
那脸色并不像是死了几天的人,仿佛还微微带着些红润,并不怎么骇人。
顾栖凝神观察片刻,拨弄了一下陈嬷嬷的嘴唇,撬开牙关。
只这一个动作,白墨叽立刻看到顾栖的肩在微微发抖。
“老七?”
顾栖没应他,翻手取了靴中匕首,在陈嬷嬷喉间一点,脆弱的皮肤破开,涌出几滴紫黑的血。
是被人毒死的。
白墨叽俯身看去,他脚边的顾栖突然扯住了他的衣摆,拽他蹲下。
“小白……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顾栖的声音中罕见地带着压抑的颤抖:“这个案子,求你一定要查明白,一定……不能姑息……”
白墨叽没说话,目光落到坑里的尸体上。不用去细看,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人常用的毒。
阿念在这里见到的那些人,包括陈嬷嬷,都必然跟南姜是有关系的。
几个呼吸后,顾栖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请求不合理。他之前还曾经告诫过白墨叽,如果龟公涉及到固王的事,就不要再继续下去。
更何况,虽然不知道详情,他也猜到过,白墨叽虽然有皇上的支持,却仍有什么在顾忌。
不等白墨叽说话,他立刻摇头:“不,这件事如果你不方便查,请交给我去办,不麻烦的时候,给我行个方便就好,别连累你。”
连累。
白墨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拍了顾栖一下。
他们俩,以后谁连累谁还不一定呢。
虽然陈嬷嬷的尸体找到了,可这次动手的人显然谨慎得多,再加上禁军的闯入,顾栖仔细看了门窗和外面,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接下来的事也只能从她往日里接触的人查起,有没有什么收获就另说了。
仵作开始检查尸体,顾栖坐在一边,一面抄着册子,一面看着册子里夹的芣苢,冥思苦想。
白墨叽在他旁边叫他:“老七。”
“嗯?”
“那个陶四,我让人带着他去城里转,看看有没有看着差不多眼熟的女人。”
顾栖明白——小白这是在放饵,陶四不可能在这偌大的城里找到那个人,但那个人知道了消息,会找上陶四。
“但是几天了,陶四这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可能有两个原因。”顾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那个人没得到陶四在找她的消息。”
“不可能,”白墨叽把他的手指弯下去:“除非是聋子瞎子。”
“第二个可能,我们找错方向了。”
找了一个完全不可能找到她的方向,对方十分确定,陶四并没有看到过她,禁军只是在虚张声势,放饵钓她,完全可以不用去管。
对方也是个聪明人。
能用的线索到此为止了,他们一时还没有新头绪。
白墨叽无力地溜下去,瘫在椅子上:“真烦人,我都饿了。”
顾栖合上册子:“我也饿了。”
两人看看日头,出门就近找了家铺子,都有心事,食不甘味。
“这几片芣苢,你要带回去吗?”顾栖问。
“你留着吧,我的人未必比你更懂这个。”白墨叽打着哈欠:“困。”
顾栖沉默片刻,问:“小白,陈嬷嬷中的毒,你是不是知道。”
“对,小封喉。”
“那是什么?”顾栖没听过。
白墨叽笑。连顾栖都对这个不了解,也无怪乎南姜的人爱用这个。
“很南边的一种蛇,从蛇牙里提的毒。毒发初时只会感觉有点麻痹,很快全身没法动,到身亡大概一炷香工夫,人只能看着自己慢慢死。这东西叫小封喉是因为……”
“因为中毒之后,不光手脚麻痹,喉咙和舌头会最先肿起来,没法说话。”顾栖接口,不等人发问就平静答道:“这个毒,我中过,被我自己逼出来了。”
白墨叽不意外,这种毒还难不倒顾栖,只愕然问:“谁下的毒?”
难不成顾栖也惹到过南姜的人?
“不知道。”顾栖低头喝汤,不想多说。
白墨叽记起来,之前顾栖曾说过,留在京城做捕快,既是为了公事也是为了私事。但他也没再追问。
谁还没有个把秘密呢。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各自回家。
临分开前,顾栖把抄好的册子塞给白墨叽。
白墨叽随手翻了翻,叫住他:“老七,给你提个醒。”
顾栖站住,接触越多,他越会仔细考虑小白的意见。
“杜雅那边,敢做下这种丧心病狂事的人,哪怕是一时失手,也必然有前科,左右逃不过你册子里记的名字。城门管得严,他们肯定还在城里,如果需要我帮忙,来找我。”
顾栖点头:“谢了。”
之前他让白墨叽记录了名字的册子,里面写的都是城里犯过事的市井无赖。他也曾经翻过,可这些人有多少,京兆府中才有多少捕快,他就算都派出去,也肯定不够用。
在见到陈嬷嬷的样子后,他此时脑子里已经没有暇余想这个事了。
一回到住处,他就从床边箱子里翻了一本卷宗出来。京兆府的卷宗原本不该落入他私人手中,这是他自己偷出来的。
齐府尹被害的那天夜里,他能在书房里搜出来的线索,只有这一本卷宗。他曾经翻来覆去地看案子始末,还有留在上面杂乱的墨迹。
那应该是齐府尹临死前拼命画的几笔。
这两年,顾栖有事没事就会拿出来细琢磨,甚至去重新调查过案卷中的人,却始终一无所获,也没能看懂,这几笔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那几片莫名其妙的芣苢,勉强安慰自己,至少又出现了小封喉,至少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毫无线索。
至少……还有个人在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