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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夹槽胡同 ...

  •   顾栖最近一直在思考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么他和白墨叽,究竟是他会变黑,还是白墨叽会变赤呢?总之白墨叽是个黑心的没跑了,他现在也未必赤到哪儿去。

      尤其是他悄悄地把金越从金家偷出来之后。

      他们猜的没错,金越就躲在自家院里不敢冒头。尤其是在听到禁军正在全城搜捕的消息后,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顾栖也不用跟谁客气,直接趁黑溜进金家,把人敲晕了带出来。

      如在云里雾里的金越清醒过来之后,一见到面前的人是顾栖,知道是用自己的家世吓唬不住的人,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好在顾栖如今有案要查,不需要每日去府里点卯,有的是时间慢悠悠地等金越醒过来。

      金越晕了几次,发现避无可避,没法再装,肚子也饿得难受,终于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现实了。

      “顾捕头,我饿了。”金越从地上爬起来,趴着桌子露出半个头,可怜兮兮地对顾栖说话。

      “呦,不晕了?”顾栖话一出口,又飞快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口气听起来怎么像另一个人?他怎么学坏学得这么快?

      “吃吧。”

      金越也顾不上讲究什么了,飞快地抓起桌上推来的纸包,狼吞虎咽地把包子吞下肚。

      之前没注意过别人,顾栖也没什么感觉,如今看金越这样子,他忽然觉得,原来白墨叽吃包子的样子挺好看的。

      果然人长得好看,干什么都很赏心悦目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脑子里想着那人,居然觉得金越有些地方乍一看,还有点像白墨叽。

      金越没注意到他的注视,吃得噎了个饱嗝,才带着哭腔啜泣一声:“顾捕头,我是冤枉的。”

      他就算不知道其中关节,也知道顾栖抓他来是干什么。如今全城都在搜他,金家再着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他,与其落在禁军的混蛋统领手里,还不如求一求顾栖。

      顾捕头正直严谨,在这边反倒更能讨到一点生机。

      顾栖不置可否,只示意他坐在对面,晃了晃手中的笔:“说来听听。”

      “人不是我杀的,我醒的时候,她就没气了,我快吓死了,一时糊涂就把她扔在河里。”

      “从头来,”顾栖打断他的语无伦次,问:“你认识杜雅?怎么认识的。”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金越没底气了,期期艾艾地回答:“最近上面规矩太多,我们几个憋坏了,就赶着休沐多喝了几杯,一时糊涂……”

      “说重点。”顾栖敲桌子。

      “好好,说重点。我当时喝得迷迷糊糊,正撞上她在街角卖小玩意,就逗了几句,她想走,我扯着没放。隐约里记得她的东西撒了一地,我说我都买了,要她陪我玩……”

      顾栖皱着眉头听他絮絮叨叨些有的没的,又把话头扯回来:“你当时有没有对她怎样?”

      “没有没有,”金越哭丧着脸。他爹可是监官啊,专门给别人找茬的,哪能容他惹下这么大的祸。

      虽然爹藏他在家里,却也放下狠话,如果一旦查明真是他干的,先往死里打一顿,再扭送去京兆府。

      “如今这么严,我当然知道良家动不得,闹了一会儿就放她走了,我们继续换了几家喝。”

      “哪几家?”

      金越当晚喝的虽然多,但熙景大街也是他熟悉的地方了,立刻数了几家出来:“最后大家都多了,索性在扫荷楼呆着不走了。”

      “去扫荷楼的时候大概什么时候?”

      “不少人都开始走了,应该是快宵禁时间,大概……亥时过半了。”

      “然后呢,”顾栖问:“跟你一起的人说,你后来自己出去了,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我是去出恭的!哪能连这个都不让的!时辰这个就真不知道了,实在是……”金越急得想哭,他也不是第一次在熙景大街过夜,哪会想到遇到这种事,更别说记时辰了。

      “然后?”

      “然后我再醒过来,天已经快亮了,我不知道怎么的,躺在夹槽巷子里面,那个女人……就那样躺在我怀里,已经没气了。我认出来就是前晚上的那个,这如果让人发现她死在我这里,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就趁着早上人少,把她丢在河里,跑回家了。”

      金越眼巴巴地看着顾栖:“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

      “中间的太含糊,这种说法没法证明你是清白的。”

      顾栖看着金越被他的话吓得打摆子似的哆嗦,慢慢思索着。

      以金越往日的脾气来看,并不是城府深到可以演出这么逼真的恐慌和惶恐,而且如果金越说的是真的,从去扫荷楼将近子时到杜雅死亡的寅时,中间只有两个时辰多点的时间。

      在这两个时辰里,金越要去找到其他同伙,找到杜雅,施暴。时间上未免也紧张了些,除非是事先已经有预谋,否则不可能完成得这么快。

      至于丢弃,就更不合理了。像金越这样,被吓得失去理智,明晃晃地从熙景大街里慌乱地跑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预谋的样子。

      顾栖一面想着,一面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需要去核实的事情。他合上册子,又有些犯难。

      往日里他带了嫌犯回来,可以直接往大牢里一丢,之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如今他私下里带了金越回家,他如果出去的话,金越怎么办?

      他拄着下巴看着金越出神,看得金越毛骨悚然。

      “顾……顾捕头,你可要替我伸冤啊!我往日里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次如果能平冤昭雪,一定记得您的大恩,给您……”

      顾栖烦恼地摆手。金越现在说这么好听,转头又跑了,金家势大,又掌着军权,随便找个地方藏着,让他上哪儿找去,搞不好还会再反咬他一口。

      “顾捕头。”门外有人扬声喊他。

      他听这声音陌生,推开窗户应了一声:“哪位?”

      立在外面的人推开了大门,进了小院。那是两个练家子,像是长期隐于黑暗中的人,脚步极轻,在白日里几乎听不到。

      其中一个人双手递了东西过来:“奉公子命令而来,听顾捕头差遣。”

      顾栖接了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笑意在他的眼眸和嘴角隐藏不住地浮起。

      字丑也是有好处的。顾栖想,这种字迹可真是没人能模仿得来。

      “看好屋里这个人,等我回来。”

      那两人拱手应命,这才推门进来,立在屋里。

      顾栖出了院门,又忍不住展开字条看了看——小白,这个一时兴起叫出的外号,倒是听起来挺不错。

      夹槽胡同不是个正经的胡同,只是沿着河岸临近房屋之间向里延伸的一种死路子,走不通的,通常都堆放一些杂物。

      沿着河岸有好几处这样的夹槽胡同,临出门前,顾栖逼着金越好好回想了一下位置,确定了金越醉倒的一处。

      那地方的确距离扫荷楼不远,大约有三四人并行的宽度,因为前面是死路,来的人也不多。顾栖小心地贴墙走进去,很快便能看到里面纷杂的脚印。

      他看过金越的鞋子,当时的金越果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地面上吻合的鞋印歪歪扭扭,最后还有拖行的痕迹。

      他蹲下来仔细辨别着痕迹,皱起眉头。

      照这个样子来看,金越倒像是被人半拖半拽着拉进来,而不是自己走进来的——那道拖痕旁边,始终有另一种脚印。

      那就是说,不论当时金越是什么状况,有人搀扶或拖动他,到了这里。

      除了金越和那个人的痕迹外,还有三种不同的脚印,都不是会功夫的人,脚步很重,而走在中间那人的脚步尤其重,在土地上陷出了明显的痕迹。

      这个人,要么是身材非常高大沉重,要么是还背着另一个人。

      而身材高大的人,通常脚也会有比常人更大的尺寸,可地上的脚印明显不是这样。所以,这个人应该还背着另一个人。

      他背的人,是杜雅吗?

      如果金越说的是真话,顾栖甚至能粗粗勾勒出那晚在这里发生的事——喝醉的金越被人带到这个夹槽胡同里,随后有人带着死去的杜雅过来,放在金越身边。

      只是他不确定,带金越来的人的目的是什么?跟随后来的凶手是不是一伙的?

      线索看似缥缈,顾栖也不急,只仔细地端详着地上的脚印,猜测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又顺着那些脚步慢慢出了胡同,向四周看看。

      他们是分开走的,并不是一伙。先前一人的脚步仓促,朝向熙景大街南边跑去,而后三人的脚印盖在他上面,虽然也不从容,却没有那样慌乱,是向着北边街口的方向去的。

      顾栖站在胡同口犹豫片刻,也向熙景大街里面走去。

      熙景大街实际上只是沿着河前后几个路口的一段,因为是烟花聚集之地,所以对这一片的管制也稍微特殊了些。

      比如宵禁。

      宵禁之后,城里是不允许任何人在外逗留的。但在熙景大街这一段里,只封闭了四面的入口,在这一片烟花场所中,还是可以随意走动。

      而从这个夹槽胡同向南,只有三四家酒肆画楼。

      想要证明金越的清白,他首先需要找到拖着金越到胡同里的那个人。

      顾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在这几家门口徘徊张望片刻,见里面一片软红暖玉,莺莺燕燕,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进,又不好唐突找人问。

      门里的龟公们见他这个样子,只当是羞涩的生嫩蛋子,连忙热情地来拉扯他。

      “公子,是不是累了?进来坐坐吧。”

      “别担心,随便坐,随便看,不要钱的!”

      “公子在寻人吗?要不要我帮您?”

      顾栖身不由己地被扯进门,脸顿时涨得通红,可那些带着脂粉香气的龟公如同攀上来的藤蔓一样,缠得他心烦气躁。

      “放手!”

      他沉着脸喝了一声,用力甩脱,正打算暂时离开,稍后再来,便见一群人正从二楼嘻嘻哈哈地出来,恭维客套声不绝于耳,一个个舌头都不甚灵活。

      被围在正中间那个显然喝的也不少,脸颊微微泛红,笑意在眼波中流转,更显艳色逼人,倒像是生生把周围姑娘们压下一头。

      “咦?”他也看到了大堂里的顾栖,仿佛不胜酒力般,斜歪在栏杆上,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老七,来找我的吗?”

      顾栖仰头看着他,在这里的不适烟消云散。他松了口气,点头:“对。”

      “有事?”

      “能不能请我喝花酒?”

      白墨叽的酒登时醒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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