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风流》羽蛇

10、安神香

　　顾栖有些惭愧。他知道自己和白墨叽算不得太熟，因为这个案子劳动禁军，若是往日里，他也不会去想。

　　可金越是禁军的人，从这个方面来想，也不算是不合理。

　　他这才硬着头皮来求白墨叽。

　　本白墨叽的回答只有行和不行，所以这个“事情变得不一样”的说法，让他十分费解。

　　“如果不行就算了。”

　　“也没事，谁让咱们朋友一场呢。”

　　“谢……谢谢。”

　　白墨叽并没有给顾栖多解释，笑得像只春光灿烂里的狐狸：“记得我的人情，改天我可得找你讨回来。”

　　顾栖盯着这笑容，总觉得心里非常不踏实：“好……”

　　“别的事呢？”

　　顾栖回过神：“还有，我这边查到，新柳楼少了一个龟公，是不是你们那边那个。”

　　“对。”

　　“出那么多血，身上有几刀，致命的几刀？”

　　“六处刀伤，致命两处，后背，脖子。两三个人下的手，武功未必怎么高，但对付一个龟公足够了。”

　　“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子时刚过。”

　　顾栖皱起眉头。

　　这种追杀命案不应当发生在一个龟公身上，而且追杀的人很明显跟杀害杜雅的不是同一个。

　　龟公是子时刚过时死的，杜雅是寅时左右死的。

　　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呢？难道真的是巧合了？

　　“有没有发现跟杜雅有关的线索？”

　　“这么盘问我可过分了啊，我又不是你的犯人，想知道就自己去看，我不拦你。”

　　顾栖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对方如今的身份。不知怎的，他总记得白墨叽是笔翁的徒弟，忘了另一个身份。

　　见他不说话了，白墨叽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好奇问：“我听说过金越以前的事，纨绔子弟啊。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不是金越干的？”

　　“杜雅身上的痕迹，不是一个人留下来的，至少四五个人。就算有金越在内，也还有其他人。”

　　“金越跟他的那些朋友？”去熙景大街的话，通常也不会一个人去寻乐子。

　　“我查了那天跟他一起去喝花酒的朋友，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喝酒，不可能有时间做这种事。别的人还没什么线索，只能从金越入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卓然立在门外，拱了拱手：“统领，金越告假，这几天都没来。”

　　“谁给他告的假？”

　　“金大人派人来告的假。”

　　白墨叽和顾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一笑——金越藏在哪里，答案呼之欲出。顾栖甚至有点摩拳擦掌，上次没能从府中把嫌犯拿出来，这次该是能雪前耻了。

　　这时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了白墨叽在背后，他的腰杆直了不少。

　　“卓然，”白墨叽扬声吩咐：“去调人全城巡查，城门的检查也要加严，搜捕金越。”

　　卓然应了一声，立刻离开。

　　顾栖半天没反应过来——金越在哪里，他们都知道，他以为禁军会直接踹开金府大门，把金越带出来。

　　可如今白墨叽放着眼皮底下的金越不管，让禁军满城搜人，这葫芦里又是装的什么药？

　　“老七啊，老金这个人很护短，你拿不出证据，他不会让你带人走的。”

　　白墨叽顺着桌子撑过上半身，冲着顾栖的耳朵吹了口气：“悄悄拿人啊，哥哥我还不想得罪老金。”

　　顾栖呆了一下，刚反应过来“老七”是在叫自己，耳朵里就被吹得发痒，连忙侧脸躲过：“悄悄拿人，不合规矩。”

　　“规矩是什么？”白墨叽拄着下巴看他：“你上门拿人，他们多得是方法不让你找到，哥哥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去踹老金的大门。”

　　顾栖犹豫。

　　“悄悄带走，金家也不敢声张，你想怎么问，就怎么问。”白墨叽的声音轻柔，像在诱惑人犯罪：“守规矩，拿不到人，不守规矩，手到擒来，你会选择哪个？”

　　顾栖心中挣扎片刻，拿了主意，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墨叽只笑。

　　为了藏在京中南姜人的事，他怎么也是要动手调查的，可为了一个龟公大动干戈，总是说不过去。索性就借着顾栖这个话头，两案合一个，好好把城里翻一翻。

　　老哥看着？推到顾栖身上就好了嘛——京兆府总班头要拿人，他不过是尽到协理的义务而已。

　　“不干什么，”他笑语晏晏地回答：“帮朋友个忙而已。”

　　顾栖半晌不说话，端了茶杯靠在椅背上，透过氤氲的热气平静地看着对面。

　　白墨叽用枇杷打他：“干嘛，看我貌美如花，动了歹心？”

　　顾栖伸手接着，丢在嘴里，问：“你在找人？找的不是金越。”

　　白墨叽有些意外，挑挑眉毛，示意他继续。

　　“是为了查那个龟公的案子。”顾栖非常肯定地说，如今禁军那边也只有这么一件事。

　　从这一点，他慢慢琢磨：“区区一个龟公，一般来说犯不着禁军全城戒严，除非他涉及很重要的事。”

　　“老七，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两人私下相处里，顾栖也放松了身体：“彼此彼此，其实是我先入为主地低估了你呢，小白。”

　　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白墨叽愣了一下，而后拍手大笑起来：“小白，小白！”

　　“这些事不该是我管的，我也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人，”顾栖等他笑够了，又自顾自说下去：“如果他真的关系到要紧的事，禁军怎么做都不为过，可是你还是想以金越做幌子。”

　　顾栖向桌子上伏低，向前靠近：“我听说皇上对你胡闹禁军的事都不管，宠信得很，那你又在顾忌着什么呢？”

　　白墨叽笑起来：“老七啊，你憋在这里，不觉得屈才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才，也说不上屈了。”顾栖也笑。

　　“对我感兴趣？想知道我的事？”白墨叽叉着手看他。

　　“没兴趣。”顾栖能察觉到那依然惫懒的笑容，似乎与往日有微妙的不同。他好管闲事并不代表会乱管别人的私事，否则他到真想尝试掀开对面的笑容，看看下面都有些什么。

　　不等白墨叽表示什么，他继续说：“别的不说，我对自己的功夫还算有点信心，所以也想跟你做个交易。”

　　“说来听听？”

　　“需要的时候，我愿意帮你的忙。”

　　“连我顾忌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答应帮我的忙？”

　　“尽力而为而已，到时候答不答应在我。”反正顾栖刚刚也承了人情，与其等人推自己入坑，不如先说个明白：“至于交换条件，我希望能跟你全力一战。”

　　白墨叽失笑。顾栖表面看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骨子里却一样是个狂人。

　　“好啊，听起来好像是我占便宜，就这么说定了。”他也向顾栖靠近了一些，问：“老七，江湖之大任你驰骋，你窝在这种地方，又是为了什么呢？”

　　“算是私事，也算是公事。”顾栖答非所问，慢慢将茶饮尽，而后起身告辞。

　　“老七，”白墨叽叫住他：“你需要我帮忙吗？”

　　顾栖犹豫了一下，摇头：“不用，谢谢。”

　　卓然进屋的时候，看见桌上几个盘子都空了，四面窗户都打开，屋里安神香的味道淡得几乎闻不见了。

　　白墨叽趴在桌上没动，就像没看到他来一样。

　　“统领，城门盘查和城内巡视都加派了人手，我们的人也去新柳楼打听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卓然啊，”白墨叽没什么精神：“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天生运气就不好啊？”

　　“怎么了？”卓然在他对面坐下，看着空盘：“是在说顾栖？”

　　“还能有谁？”

　　“属下倒觉得，顾栖对您造不成什么威胁，看起来倒是挺合得来。”

　　“不是威胁啊。”白墨叽不知道怎么让卓然明白那种感觉，顾栖是他意料外的不确定。若依他往日的惯例，这种不确定就该在最初掐断。

　　可卓然说的也对，他没想到顾栖会这么好玩。他如今就像在撩拨一只藏起了獠牙的野兽，温和平静，却不知什么时候会亮出刺来。

　　令他欲罢不能。

　　他是这么看顾栖的，而顾栖对他的态度也差不多，否则不会主动提出与他一战。

　　疲惫的他和消沉的顾栖，仿佛在那个雨夜里找回了原本的自己，只为自己拼尽全力的样子。

　　“好吧，”他收回刚刚的话：“那就是我运气还挺好。你可得督促我练刀，他还惦记着找我较劲呢，输给他的话，我就别活了。”

　　“不至于，顾栖的父亲跟老爷子平分秋色，而且他习武时间比您还久，如果不是这几年懈怠了，也不会在您手下受这么多伤。”

　　白墨叽无奈看着对面：“卓然，你到底站在哪边啊？这时候只夸我英明神武天下第一就得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属下知错。”卓然笑：“来京城之前，也没想到会遇到顾栖。”

　　“谁说不是？我刚来那天，起初还没留神，后来看他一身功夫，还以为是老哥派人来为难，给我个下马威呢，哪想到会是顾栖。”

　　卓然听他这么说，慢慢收起了笑容，轻轻叫了一声：“统领。”

　　“嗯？”

　　“您和皇上，真的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吗？”

　　“你说呢？”白墨叽向后仰躺在椅背上：“从前是兄弟，如今是君臣，都过去八年了，还能一样吗？”

　　卓然没有接话，半晌轻叹了一声，问：“安神香还要点起来吗？”

　　白墨叽揉揉头。那香如今对他已经没什么用了，他想着顾栖的话，索性摆摆手：“不点了，以后也别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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