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气而热烈地喜欢你》公子淮川

15、如果苦难是生活的必须·二

　　04 徐兮头一回知道且切实体会到贫穷与自卑乃至于不幸，是因为季以风。
　　徐兮从来没有管过季以风的钱，甚至没过问季以风每个月的收入。一开始是季以风过来之后做销售，收入不稳定，后来季以风自己创业开公司，收入就更加不定了，反正问也问不出个具体便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且最主要的是，徐兮信任他，相信他不会因为身上有几个钱就在外面乱来。
　　家里衣食住行一般由季以风负担，徐兮自己在事业单位领的几千块钱工资，完全够她自己花，可以说，各自财务自由。
　　那天徐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拉着芬妮去吃牛肉火锅，那家她常去，吃过很多很多次的、物美价廉的连锁牛肉火锅店。
　　更加不知道怎么偏偏那会她就忽然想去洗手间，就这么在服务员上完菜推门的空隙经过了季以风所在的包间，然后瞥见了主座上的季以风以及他的同事。六七个人围了一桌，说话的间隙气氛看起来有点沉寂，徐兮心想真巧，正准备忽然出声吓他们一吓，更让人惊吓的话语就率先钻入她的耳朵，“季总，这几十万的债务目前按公司的运行情况短时间内很难承担啊……您还有什么办法么？”
　　徐兮愣在门口，听声音是季以风的助理陈述的，但为什么她好像完全没听懂？什么？什么几十万的债务？
　　季以风皱着眉头端起桌前的水杯，还未喝就先瞥见了门口的徐兮，他惊讶了一瞬，起身走过来，“你怎么在这？”
　　徐兮那一下的冲击有点大，缓了一会才说，“哦，我跟芬妮临时约的。你们是在？”
　　“今天公司聚餐，我下午发信息跟你说的，忘了？”
　　“啊…”正是因为季以风说他们公司有活动要晚点才回，她才答应跟芬妮过来吃饭的，巧了，刚好来了同一个地方。
　　“那你先忙吧，芬妮等下要找我了。”徐兮推了推季以风，让他进去继续吃饭，不用管她。
　　季以风拉住她欲言又止，终归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我一会就走，待会过去接你。”
　　徐兮胡乱地点头，朝包间挥了挥手算是跟众人打了个招呼，迅速离开了。
　　芬妮远远见她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穿越过来，几次差点撞上服务员，不禁奇怪，“你怎么去了一趟洗手间魂不守舍的？碰见老情人了？”
　　徐兮嗤笑，“去你的，遇见我老公了。”
　　“遇见他你怎么这幅表情，撞见他出轨了？”
　　徐兮忍无可忍，拍了她一巴掌，“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芬妮嘿嘿傻笑，徐兮又说了一句，“他说待会过来接我。”
　　芬妮了然，“很好，我有车可以蹭了。”
　　那晚季以风接上徐兮，把芬妮送回了家。
　　路上徐兮一言不发，季以风也一如既往地沉默，诡异的气氛连芬妮下车时心里都打了个巨大的问号。
　　回到家里，徐兮刚换完拖鞋就被季以风拉着坐在了沙发上。
　　“晚上陈述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吧？”
　　徐兮惶然无措地点点头。
　　“公司目前确实负债几十万，如果得不到解决就有可能会破产，但是你相信我，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能解决。”
　　徐兮抬头看他，“怎么解决？”
　　季以风愣了几秒钟，“正在想办法，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徐兮脸色发白，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其实负债也没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负债。”
　　“开公司的时候本身就投了一笔钱，这笔钱一部分是我个人的，一部分是贷款。现在你听到的这几十万，是因为……合伙人跑了。”
　　季以风的语速缓慢而平静，语气仿佛是在告诉徐兮明天的天气。
　　“杨楠？他为什么跑了？”
　　怪不得刚才在餐厅徐兮发现人少了几个，平日里吃饭一般都是八九个人，但是徐兮以为也许是某些人临时有事来不了，也没有多想，原来是跑路了。
　　季以风继续解释，“初步了解据说是挪用公款去赌钱了，怕被我发现就先下手为强，同时还带走了一个客户的合约金。”
　　徐兮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个月了。”
　　徐兮垂眸“所以如果今天我没有撞见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季以风握住徐兮的双手，轻轻摩挲，“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一直瞒着你。”
　　“为什么？”徐兮把视线挪回他的脸，难道她这么不可信任？
　　“因为我想让你一直一直无忧无虑地活着。”
　　“你真残忍。用你的负重前行换我的无忧无虑，乍看之下很美好，如今这种局面却让我很难受。”
　　“对不起。”季以风把她的手放在嘴角吻了吻，“从未料想到今日之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你要相信我。”
　　徐兮沉默了。
　　再过几年她就30岁了，徐兮做人一向没什么志向，她也知道自己跟季以风不过是从三四线城市来的，在这个地方毫无背景和根基，对两人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每个月领着不多不少的薪水，偶尔加班偶尔一起旅行，然后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就够了。
　　可如今却骤然被告知她的老公负债几十万，这跟她自己负债几十万有何区别？一时间心里说不慌、不愁那是不可能的。
　　试想一个月薪只有几千的、一对在这个城市再平凡普通不过的夫妻，要如何面对几十万的负债？更何况她跟季以风还有并不算低的生活成本摆在眼前。
　　晚上徐兮成功失眠了，有时候单位明天一早要开个稍微大型的会议她都能失眠，仿佛一张敏感而脆弱的蜘蛛网，稍微大一点的事就兜不住，何况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从这角度想季以风不告诉她是对的。
　　这晚徐兮非常罕见地没有翻来覆去，只是愣愣盯着天花板发呆，一下想季以风一个人扛着几十万的压力每日是如何安眠的？他是不是也常常睁眼到天明然后第二天一如既往在她面前假装一切如常，然后独自焦头烂额？一下又想到自己前几个星期还跟他说想出去旅行了，季以风却眉头也没皱一下就说“好，等工作安排好我就带你去。”
　　如今想想她真是失败，她根本不是一个好妻子，好伴侣。她连自己老公发生这么大的事都察觉不到，也从未关心过季以风公司的情况，每日里只关心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季以风似乎察觉到不太寻常的安静，转过身把徐兮拥入怀里，“睡吧，别想了。”
　　徐兮枕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轻轻“嗯”了一声。
　　她至少得维持这份信任。